【04】
江祈年转过身，李兴站在原地，眯着眼看他，而他身后那排人谁都不敢动。
所有的手电光都照过来，他身上的水还没干，又打了架，整个人像落汤的野狗。
“看够了么？”
江祈年活动了下手腕，腰间藏了把尖锐的小匕首，江祈年摸出来亮在李兴眼前。
李兴摸了摸下巴——这匕首很眼熟，是过去那个猎妖组织的一代产品。
“你怎么会有这个？”
谷嘉男给的。
但江祈年没回答，只提醒他：“你们不要太过分。”
李兴：“过分？我不觉得啊，小少爷不也是帮凶，怪就怪那女人上了山，没办法——捉妖嘛，总有点外人牺牲。”
江祈年立即扑到他身上，撞倒，刀尖儿刺在他大腿上。
李兴大骂一声，然后按住江祈年的肩膀，想让他起来。
“还不过来帮忙！”
身后的人无一敢动。
山间的风凉，陆桃桃从穿过天井走出来，站在门边裹紧外套，然后看这一地的人：“你们在干什么？”
“三弟。”她皱眉，“疯了么？拿我的人泄愤。”
江祈年吃死了李兴，就不松手。
“你们还不赶紧把他拉开。”
无人动。
陆桃桃终于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她没再说话，而是侧过身看那些人。个个目光冷峻，手持手电对准江祈年这边。
还不等她多想，突然，天空星辰闪烁，无数蓝光游移。
——星罗阵人眼无法察觉，而此刻每一个人抬头都能看到漫天的星辰。
江祈年知道这是陆桃桃所为，他停下手里的动作，站起身，望向陆桃桃。
她也正凝眸看着那粒倒流的星子。
——天有异象。
星光璀璨，蓝光连成的细线饱和度太高，几乎要割裂天空。
陆桃桃抬手扶住耳边的耳机，里面人声汇报：“已经接入她那张芯片了。嗯，梦境参数已经设置好，很快就能看到她的梦。”
陆桃桃背后生出冷汗，她不动声色地看向江祈年，江祈年恰好也在看她。
“陆眠，你想知道黄兴和吴染染的事情么？想知道的话就别发疯。”
陆桃桃在和他谈条件，她已经发现自己带来的人手有问题，有一部分不是她的人，陆长风和她不对付，她这趟上山这么顺利，必然有猫腻在里头。
江祈年点点头。
陆桃桃一颗心落下去些，她问李兴：“还能动么？”
李兴赶紧点头，他坐在污泥里，看到陆桃桃的眼神后赶紧费力起身，脸上的汗液、血液混着脏水往下滴答。
陆桃桃说：“算了。”
李兴这个样子没用处了。
“陆眠，他给你了，你处理吧。让你大哥的人带走他吧。”
李兴身后的打手立刻蜂拥而上，将他抬起，李兴挣扎吼叫：“小陆总，蓝姐，再给次机会，蓝姐——”
他们分出一小批人沿着山道下去。
陆桃桃叹口气，陆长风的人混到她的队伍里了，李兴得罪了陆眠，他的死活已经由不得她了。
陆长风觊觎陆家大权，和她一样，都想坐到陆景色仪的那个位置。但他们都忌惮陆眠，倒不是怕他争权，而是怕自己在他面前闹得太难看，到底是自己的小辈手足，还是有点恻隐之心在里头的。
所以只要陆眠在这里，陆长风就不能把她怎么样。
陆桃桃又问了江祈年一遍：“走么？”
两个人前头开路，余下的打手浩浩荡荡跟在他们后头。
夜里的山路不好走，陆桃桃身体不好，好几次都要滑倒，是江祈年眼疾手快扶住她，到最后，他索性直接搀着她。
陆桃桃突然想起他小时候，想到陆长风小时候。她那会儿和陆景仪关系不好，但格外受两个弟弟喜欢。
山上住宅不少，又一处住宅临时改成了工作间，几个科研人员席地而坐，调整着面前仪器的参数，环境太差，有股霉味。陆桃桃皱皱眉。
屏幕里几根线曲折上拐——负责人和陆桃桃打招呼：“小陆总。”
陆桃桃点头，他指着那几根曲线：“基本吻合。”
然后掏出块折叠屏幕，给她和江祈年展示：“这是那枚植入过钱清越心脏上的芯片，现在芯片的信息已经接入了这片星往上，这颗倒流的星星就是她。”
江祈年问：“这颗星星是吴染染？”
“不是。”陆桃桃瞥他，“这是灵狐，吴染染是人心，人心植入这张芯片才能是妖心。”
江祈年喉咙发干。
陆桃桃：“这张芯片是属于灵狐的，明白么？”
明白什么？
他摇摇头。
陆桃桃：“吴染染和灵狐只能活一个，她在这座山里待了那么久，现在留在星辰上的只有灵狐。”
吴染染已经凶多吉少了。
她望着江祈年：“我不知道你们两个之间什么关系，但节哀吧弟弟，你们不是一路人。”
江祈年摇摇头，半晌后，言语平静地说：“我没事，你继续吧。”
看到陆桃桃开始和这个屋子的负责人交流起来，明明每个字都没避开他，每句话都说的无比清晰，可他就是听不进去。
他四周一看，发现这环境破的两个椅子都没有，他独自走到墙角，席地而坐。
他想抬眼看天，但头上都被房顶给遮住了。只能望着天花板发呆。
他记得，最开始接近吴染染，是因为他师父黄兴留下的日记本，日记本里记录了八条人命，有七个人都是王渊那支探险队里的人。
他们死在了摩非大雪下。
而不属于王渊那支队的萨兰，也是死在摩非。
吴染染知道真相，但她不愿意说。
为什么？
是因为她自己都不记得了么？
江祈年垂眼看那个落在地上的仪器——这东西能更改梦的参数，接入芯片后，看到“灵狐”的过去。
她到底是怎么产生的，吴染染为什么会拥有这么一个人格？她经历过什么？
他站起身：“桃姐。”
陆桃桃：“怎么了？”
“我出去走走。”
“现在么？”
“嗯。”
*****
白蝉道长看到道歉信的那一刻，呵呵了两声。这孩子过了这么多年，居然肯低头了。
稀罕啊。
这信件是他从垃圾桶里捡的，是金蝎道长带上来，说给青池的，但青池出去拉活了没收到。
怎么也不等等，就直接给人家的信扔到垃圾桶了？
白蝉道长把信拿到窗口，就着光看了两眼，这可是吴染染写的道歉信。
真有意思。
他摸出自己的手机，点开购物APP，打算下单个镜框，把这张道歉信裱起来。
下好了单，他收起手机，准备下山遛遛。
他沿着山路下山，偶遇到一只小松鼠，他抬抬腿驱赶：“起开。”随后一愣。
万物有灵。
“等等。”他蹲下，“有妖气？”
松鼠嗖嗖嗖飞檐走壁。
白蝉道长“哎”了声：“怎么跑了？”
最近天气转冷，山上的草木都绝了情，纷纷委顿。
连他屋门口的那株小树苗都发黄了，也亏得他天天浇水。
等等？！
白蝉道长朝着小松鼠离开的方向又看了两眼。
当即转身准备再回山上去。
他是在麻姑洞里发现的吴染染。
浑身缠着杂草，被看洞的小道士给救了，奄奄一息，据说连眼都没睁过。
但还活着。
白蝉道长问小道士：“你怎么不报警呐？”
“报警？”小道士连连摆手，“怕。不敢。她可是妖。”
“有胆救妖怪，没胆报警？哎，算了，不难为你，你也算帮了我个大忙。”
小道士怯生生问：“师叔，什么忙啊？”
他看他一眼，小孩不知道养家的难。
这小丫头是只妖，年底KPI有保障了。
他探出根手指到吴染染的鼻端，扭头对小道士说：“等年底了，师叔给你下山吃肯德基啊。”
小道士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啊？”
白蝉道长继续呵呵。
望着吴染染这副模样，他突然想起了钱清越，那可是个比她还麻烦的老妖怪。
他摸了摸头发，这两只妖这点还真像，都喜欢削人头发。
“来，搭把手，师叔要带她回去疗伤。”
小道士说：“师叔，她面色发白，是被吸取了灵气了，救不了的。”
白蝉道长：“她那点灵气算个P啊。”
万物有灵。
这青城山满山的灵气还救不了这么一只小小的妖怪么？
白蝉道长又呵呵笑了两声：“没事，师叔有通天的本事，你照我说的做就行了。”
顿了顿，“难不成你想要这只小妖怪给你当媳妇儿吧？”
小道士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师叔说什么呢，也不害臊。”
白蝉道长哈哈大笑。
不过，现在天还没黑，这么带她出去太招摇了。
还是等天黑吧，行事还是要谨慎点。
他停了动作。
小道士问：“师叔怎么了？”
“我陪你在这里待会儿，等天黑了，师叔带你和她去吃好吃的啊？”
“真的吗，师叔可要说话算话。”小道士双眼发亮。
“当然不会骗你。”白蝉道长又垂眼看吴染染，她面色苍白，身上的草枝已经扎进她的肌肤里，如果是人的话，遭遇这一遭，早该没了。但她不是人，生命体征还存在。
有些妖很有天赋，天生就和某种灵物有缘，到哪儿都是主子。
白蝉道长叹口气。
本来人妖能和平共处的，但都怪往事里那些恩怨。
活了大半辈子了，大家就不能都放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