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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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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束晨光消解了水云,这座城市也一同苏醒。

郑烨见白明今日上班来得这么早,还充满了精神,这倒和自己想的不一样,他本以为就算白明不至于低迷失落,也绝不可能神采奕奕,于是讥讽道:“看来是我低估你了,还以为你第一次去监狱,心里会承受不住呢。”

白明的办公桌也在郑烨的屋子,这间屋子穿插着中西风格,小而精致。淡蓝色的条纹窗帘搭在白玉似的弧形落地窗内,红木主桌上摆着一台电脑,一副老式电话和一盏雕刻龙凤的金色台灯。一旁的火炉侧壁上还镶着一幅画,画的内容极其抽象,像是美术馆里看不懂的那种。

不过白明的桌椅就没有那么典雅了,那是一张方桌和一把带有靠背的短椅,他的位置挨着朱漆木门,像是小屋的看门人。他将背包放下,淡淡一笑,回道:“老师您知道的,魏峰是个口无遮拦的杀人犯,他说的话我不会往心里去的。”

这话倒是让郑烨对他刮目相看,虽心里赞许着,可表面却依旧冷得像是结了层冰霜,“几年前我第一次审这案子的时候,看他嚣张的态度,我都有些手足无措。”

原来郑烨也会被魏峰困扰,白明有些后怕,要不是有陆吾的陪伴与开导,自己恐怕早就因心烦意乱而睡不着觉,今天大概率是要请假了。

郑烨架上黑框眼镜,抬眼问道:“他昨天找你都说了什么?”

白明冥思几秒,他顺手捎上两个空杯,一并接着热水,“没有说很多,他说他早就暗中调查了我,因此那晚劫持我也不是随机的,他还说我很像一个人,却又不说是谁,还有……”

一滴热水不愿泯入杯中池塘,猛地一跳,溅在了白明的手背上,烫得他一甩手,倒吸一口凉气,用力将热气吹散。

话说了一半,郑烨好奇问道:“还有什么?”

“我还给你准备了礼物。” 白明吹着手背,心中暗想这句魏峰对自己说过的话,当时他正在气头上,也没有在意这话里的含义,不过现在想来,他却隐约感到一阵心悸。

他接满两杯热水,放在郑烨面前一杯后,又回自己的座位,道:“没什么了,都是些关于他劫持我信息,研讨会那天都已经说过了,有新意的就这些。”

郑烨依旧冷着脸,继续问道:“昨日的探监,你有什么想法?”

这问题让白明脑中一片空白,魏峰的话本就让他云里雾里,他除了满肚子的疑惑,一点想法也没有,不过正是这些疑惑,他才思索着疑点,“想法我倒说不上来,不过我有几个想不通的问题。”

“你说。”

白明抿了口热水,道:“第一,我与魏峰素未谋面,互不相识,而且无冤无仇,他说是故意将我劫持,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做。

“第二,他连我的大学信息都知道,一定是有人告诉了他,或者他从哪里偷听到了,不然不会知道的这么详细。

“最后一点,他一再强调说我像一个人,我猜想这会不会就是第一点的答案,他把我误认为成了他想要谋害的某人,所以才会暗中调查,尾随,最后再实施劫持。”

“不可能,” 郑烨反驳道,“他要是把你误认成别人,等他调查完你的身份后就不会劫持你了。”

这么说也有道理,白明低着头,没有接话。

“你倒有着警察的敏锐,却没有警察的头脑。” 郑烨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又拾起笔,继续读着每日都查阅不完的卷宗。

白明尴尬回笑着,道:“老师,这桩案子要是检察院能允许公安和法院重新调查取证就再好不过了。”

郑烨觉得这想法过于幼稚,头也没抬,遂道:“不是我们说调查就能调查的,翻案要靠证据,现在他只不过是劫持了你,与五年前的案子没有一点关系,想要翻已经定下的案子,除非他五年前还犯下了别的罪证,否则你那就是痴心妄想。”

话点到这儿,那一团怒火又沿着郑烨的神经中烧起来,“再说了,你去问问公检法有几个人同意再翻此案,每天新增的案件都还忙不过来,哪有时间去看几年前的事儿,他们恨不得能少一案是一案。”

白明心里一紧,他只是坦露出自己的想法,没想到竟又惹得老师这般生气,他一时不敢插话,过了片刻才委屈接道:“其实,其实公安还是有靠谱的人的。”

这声嘀咕如同一根细针扎入郑烨的耳膜,他放下手中的文件,眼神如冰晶削成的利剑,在盛夏带来阴冷凉意,“你说的是陆吾?他虽然有成绩有能力,但他能经过上面层层审批,获得翻案的权利吗?”

这话呛得白明哑口无言,他站在原地,低着头认真听着批评。

郑烨喝了半杯水,心里百般好奇,问道:“你和陆吾关系发展的还真快,研讨会的事就不提了,昨天他陪你去监狱,还帮你向我申假,今天你又替他讲话。我和他共事好多年了,可不记得你们以前认识。”

话毕,白明一惊,无措地摇着脑袋,双手齐晃,急忙撇清道:“我和陆警官只是普通朋友,因缘巧合就认识了,也没有那么好。”

他干笑几声,又迅速帮着郑烨接满了水。

“上回我让你在公安局调查的事情,你查到了吗?” 郑烨边说着,边打开了桌上的电脑。

这倒提醒了白明,他从背包里翻开手机,又抽出笔记本来,将一切能记录信息的工具全部拿出,他把沧澜路案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诉了郑烨,以及长春路上的烂尾楼曾摔死过人的事情也一并讲了出来。

郑烨扶了把眼镜,认真地听着。

白明讲完,抿了下干燥的嘴唇,怯怯问道:“老师,您为什么要我去找这份档案?”

郑烨白了他一眼,“刚刚不是你说想要翻案的吗?”

这话一出,白明几乎愣住,原来郑烨也想将此案重审,毕竟这法官的气质里还是留存着当年警察的影子,对于那些没有说通的疑点,虽然魏峰都以报复社会的理由搪塞过去,可任谁都能感到这其中的蹊跷。

但是案子总不能一直这样拖着,悬而未决只会引起内部高层以及大众舆论的双重批判。白明暗自琢磨着,他意识到郑烨并非是因为自己提出的问题而愤怒,而是由于这些不可避免的监督与审视,才借机发到了自己的身上。他淡然一笑,没往心里去。

“你告诉公安了吗?” 郑烨再次问道。

白明摇头,“陆警官很尊重我,他看我从监狱出来不想谈论此事,就没有主动问我,但我能感觉出来他应该也想翻案,五年前的案子他只是间接参与,并没有直接受理,如今他坐上副支队长的位置,也一定愿意洗清所有的冤假错案。”

“他确实是那样的人,他把他那整个支队都看成是他的家人,任何人犯的错他都愿意承担。” 郑烨嗤之以鼻,似乎对陆吾这种行为感到排斥。

白明没在继续这个话题,反而问道:“那您又是为什么突然让我去问在此案前后,沧澜路上有没有发生过别的案子呢?”

电脑屏幕在郑烨的左右两个镜框上反射出蓝光,他在网页上刻意翻找着,直到打开了五年前的一篇报道,他将桌面朝着白明一扭,又用鼠标着重圈出标题,道:“那是因为我无意中看到了这个,它和你说的民事纠纷案八成是同一件。”

白明弯下腰,凑近脑袋,那黑字大标题赫然瞩目。

《富茂集团沧澜路施工现场一女子从高处失足坠落不幸离世》

这集团的名字听着陌生,不过他也没有多疑,毕竟江州所有的房地产商他都不认识,就连林江家的产业,他也叫不上来。

他又看向这篇报道的时间,确实是五年前,再看向网页顶部的媒体公司,他仔细一瞧,竟是时代晚报。

时代晚报?

又是这家媒体,在白明被劫持的第二日,也是这家报纸最先刊登他的照片,虽然那张照片模糊不堪,不过郑烨就是先看到了那篇头条,这才录取的他,而现在郑烨在他面前再次打开这家媒体,白明断定他的老师的确是时代晚报的忠实粉丝。

“这个失足坠楼的女人是谁?” 白明好奇问道。

“据说是富茂的离职员工,好像是负责种树的,听说精神有点问题,就意外掉下去了,” 郑烨随口附和着,他的重点并不是这起民事纠纷,而是这期报道里的地点,他指着图片里建造的楼房问道,“这里你熟悉吗?”

白明将目光凝聚在此,报道里那栋水泥色的高楼才刚搭建了几层,他的瞳孔豁然放大,随机立刻点头,这片区域已经成为了他梦魇一般的存在,他现在可以确认这篇报道和他在公安了解的民事纠纷案是同一起案子,他道:“熟悉,它就在我家的旁边,在长春路上,那晚我就是在这儿被魏峰尾随的。”

“果然如此,” 郑烨感叹一声,“长春路?沧澜路?那三名死者还有你都住在这条路上,魏峰为什么只挑这里下手?”

这个问题目前无解,白明不知道他是在问自己,还是在自言自语,总之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公检法还未能查到这个层面上。

说起魏峰,白明又问道:“老师,如果不能翻案,魏峰会被怎么处理呢?”

“那就不需要调查,也就没公安的事了,如今他越狱加挟持,罪加二等,法院到秋天直接二审,改死缓为死刑立即执行。”

“那沧澜路案岂不是永远也无法查清了?” 白明蹙起眉头,焦急问道。

“你怎么知道现在就不是清的?” 郑烨将页面关闭,重新拾起卷宗,“那些疑点不过是我们的猜测,毫无证据。”

说完,他不耐烦地瞧了一眼白明,又道:“好了,别愣着了,光顾着聊天,今天的活你开始干了吗?”

白明连忙站直身子,他腿弯得太久,这猛地一起让他的膝盖发麻,像是触电似的,他艰难地回到座位上,一手整理着文件,另一手不停揉着小腿。

他心中还是琢磨这事,没能忍住,问道:“老师,您说要是我找到了证据,或者拿到了口供,代表咱们法院去向检察院申请翻案,再交由公安调查,这样可行性大吗?”

话音刚落,一支钢笔朝着他飞速而来,这让白明吓得连带椅子立马往旁边一躲,那支笔恰好打在了他身后的墙上,砰的一声,直落在地,他呆住了,虽然意识到这笔的飞行轨迹并没有真正打向自己,不过他还是吓了一大跳。

郑烨气愤地吼道:“少搅入这趟浑水,就凭你个新来的助理也能代表槐安区人民法院?不是每一件案子你都能处理得井井有条,先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再说!”

白明眨着眼,惊慌失措,自己只是提个建议,却没想到郑烨会如此愤怒,他连忙捡起笔,心中略有愧疚,刚要开口道歉,只听门外一人温声说道:“怎么不可以?”

他一愣,回头一望,看向那朱漆木门。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个男人轻迈步伐,踏入屋内,他穿着检察院的浅蓝短袖,袖扣一一挽好,没有任何褶皱,腕上别着精致的手表,那双皮鞋油光发亮,如浓墨般漆黑。

男人的模样看着比白明年长三四岁,他头顶抹着发蜡,也带着一副与郑烨相似的黑框眼镜,镜下是一双如水的眼眸,他笑得很浅,清淡的气质无可挑剔,举手投足间,又带着温润如玉的翩翩风度,很是优雅,他侧过头,对白明礼貌一笑,又将目光投向前方。

白明愣在原地,甚至都忘了以笑容回应。

“钱科长怎么有空来了?” 郑烨瞧这人进来,态度截然相反,阴阳怪气道。

那人将白明手中的笔接过,接着放在郑烨面前,“郑法官这么叫我可受不起,您是前辈,我是晚辈,喊我名字就好,我路过门廊,听到您在训斥白助理,便想进来问问多半月前的长春路人质挟持案,进行的怎么样了?”

郑烨没有看他,低着头继续翻着卷宗,左手指向白明,没有个好脸色道:“没什么进展,有消息我第一时间让我的助理知会市检察院。”

那人扭头,再次看向白明。

白明立马站起身,跟着说道:“科长您好,有消息我会替老师告诉您的。”

“那有劳白助理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都可以来找我。” 那人依旧保持着标准的笑容,徐徐走出房间,将屋门轻轻关上,几乎没有出声。

“谢谢科长,您慢走。” 白明微鞠一躬,听那脚步声渐渐变弱,他虽已能确认此人的身份,却还是转身低声问道,“老师,那是检察官吗?”

郑烨不假思索道:“江州市人民检察院侦查监督科的钱衡,刚当上科长,你见过的。”

“我见过吗?” 白明对这人并无任何印象,一头雾水。

见他这般疑惑,郑烨补充道:“研讨会,也就是你和陆吾调整大屏幕那次,那不是市里公检法的人都来了嘛。”

这一提醒,那日的场面又在白明脑海中演绎了一遍,他没想到钱衡那时也在现场,而他却毫不知情,甚至刚才还泰然自若地和钱衡打着招呼,要是他早知道这事,怕是又要尴尬到脸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白明连忙喝了口水,想要缓解这份不适感,可热气早已不再冒出,这口凉水喝得他也不太舒服,想到刚刚郑烨的态度,他又小心问道:“老师,您和钱科长关系不好吗?”

“怎么个说法?”

“感觉您好像不太想理他。”

“我已经尽力克制我的情绪了,有这么明显吗?”

白明:“……”

郑烨沉默了,隔了许久才又道:“他以前不过是个年轻的检察官,要是你做个什么事都被一个不懂的人指指点点,过不了多久你也会反感,钱衡就是这样,断断续续监督我好些年,也是靠他这么乐此不疲地工作,落了个积极认真的称号,才混上这科长吧。”

这么听下来,白明倒觉得二人都没有什么错,钱衡对自己的任务认真负责,郑烨讨厌钱衡的理由也确实情有可原,司法机关就是这样各司其职才能保证每件案子最大的公正。

郑烨继续说道:“不过多多少少还有些别的原因,都是些陈年旧事,不值一提。”

白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坐下,埋头工作,想来他们二人关系如此僵硬,若是不出意外,以后法院与检察院之间的交接工作,应该都是由自己两头传递了。

不过他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气馁,至少他可以听出,若是自己找到了证据,检察院还是愿意帮助自己翻案的,他默默地笑了,笑得很灿烂,像个哑剧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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