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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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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点水吧,我从市局用保温杯带来的,还很热。”

陆吾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白明的肩膀上,又把水杯拧开,往杯盖里倒了一点,热气一涌而散,化为白烟飘飘袅袅。

他吹了吹气,把瓶盖轻轻递在了白明的嘴边,柔声道:“有点烫嘴,小心一点。”

白明默默地接过瓶盖,任凭几乎散尽的热气熏蒸着自己的双眼,呆呆地坐在椅子上。

这座大饭店早在十分钟前就被公安全部封锁,所有的当事人,包括大堂经理、最后一名下班的员工等都已通知赶来,电力也已恢复,整座饭店灯火通明,如同又要举办一场华丽的晚宴,而宴会的主客,自然是那具悬吊的尸体。

自从发现了丁飞后,白明便一直怏怏不乐,他和卫东坐在大厅一角,看着不断勘察现场的警察,失落地低下头。

他心有余悸,不过恐惧只占一小部分,更多的则是他那份怅然若失,明明他是最后一个和丁飞通话的人,明明拐卖儿童案又重新有了线索,可一到自己的手里,就再也没了踪迹可寻。

“小白,别太难过,这不怨你,公安没日没夜排查了三天,还是没有找到线索,只能说凶手诡计多端,手段残忍,这的确出乎了我们的意料。”

陆吾弯下腰,双手替白明系紧了领子。

白明两眼无神,木讷地点着脑袋,他隐隐感到背后有个神秘人,像是玩提线木偶似的捉弄着自己,捉弄着江州市所有的司法机关,那名神秘人犯了一起又一起的滔天罪过,竟然还能瞒天过海,逍遥法外。

卫东看向二人,只见这名警察的劝说似乎不起作用,于是提起那一袋找到的蝴蝶酥,递了过去,顺便又示意了眼神,希望陆吾可以用这个试一试。

陆吾会意,接过甜点,从里面拿出一块儿,又安慰道:“小白,都已经深夜了,是不是饿坏了?先拿这个垫一垫肚子,等取证完毕后,我再带你去吃点宵夜,好吗?”

诱人的美味就在嘴边,白明却无心品尝,他看着陆吾疲惫的身躯,摇了摇头,回道:“陆警官,还是你吃吧,你本来就忙了一天,没想到晚上又有了新的案子,你才更应该补充体力。”

陆吾刚要回绝,却被景瑜打断了。

“陆队,尸体已经放下来了,您要不过去看看?”

陆吾放下蝴蝶酥,转过身,疾步走到不远处的尸体旁,蹲下身子,戴上白色的橡胶手套,将丁飞的眼睑向下一翻,又捏起他的嘴巴,抬起下颌,大致检查了一遍口腔,环顾了一圈站着的刑警们,清了清嗓子。

“被害人眼球凸出,结膜出血,舌头绷直,面容呈紫青色,前颈处有大片红色淤青,初步断定,应该是属于机械性窒息死亡,通过尸体表面的腐败水泡以及头皮脱落等现象,死亡时间大概是2到3天前,具体情况还是要看法医的鉴定结果。”

白明闻声抬头,瞠目结舌,原来丁飞早在与自己通话的那一晚,就被悄无声息地杀害了,仅仅隔着一部电话,丁飞就间接死在了自己的面前,而自己对此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背后的凶手将人残忍灭口。

陆吾分发了指挥工作,他低头看向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如果说尸体是在今日营业后才被人吊上去的,那么地面上应该会留有脚印才对,而现在所有警员都穿戴鞋套,地上干净无瑕,只有后厨门口有两排鞋印,属于报案人白明和卫东的鞋印。

如此表明,凶手只能是在大雪前将尸体吊上水晶灯的,而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大饭店的内部人员。

当然也包括富茂集团的那伙人。

只不过他想不明白,既然丁飞早已被杀,为何不选择毁尸灭迹,反而把尸体吊在这里。

寒风呼啸,白明的手机铃声乍然响起,他连忙掏出,只见屏幕上显示的人是杨忠,他按下接听键,整理好心情,强笑道:“忠叔,怎么突然给我打来了?”

电话另一头的杨忠说道:“白明,这么晚,没打扰你休息吧。”

“没有没有,忠叔,您找我有事情吗?”

“我是想找陆吾来着,但他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所以想问问他在你身边吗?”

白明闻言,看着陆吾忙碌的背影,回道:“在呢,不过他正在忙,要不我喊他来接个电话?”

“正在忙啊,” 杨忠顿了顿,有些不知所措,“那算了吧,我就先不打扰你们了。”

就在杨忠准备挂断电话之际,白明捂住手机,快速接道:“忠叔是有什么急事吗?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您转告他。”

杨忠沉思片刻,想来二人的关系,也不再掩饰,坦陈道:“倒也不急,一些旧事而已,你还记得夏天你来我家做客的时候,我曾提起过一个叫高平的人吗?”

高平,拐卖儿童案的第一名受害者。

“我记得,他不是已经失踪了吗?”

“我当时给你说过他的父母这些年来一直都在找他,总是时不时给我打电话询问情况,现在我已经快要退休,因此他们就开始去找陆吾,现在陆吾的手机打不通,他们又打给了我,我在电话里一直安抚着,但对方情绪太过激动,我才想着让陆吾抽空见一面。”

杨忠叹了声气,又补充说道:“你可能不知道,高平的母亲精神出了点问题,这才半夜一直吵着要来见陆吾,我拦了许久,根本拦不住啊。”

白明陡然一愣,他望向陆吾的后背,原来在那双肩上,竟然还承担着自己不知道的繁重工作。

此刻陆吾忙于调查,根本抽不出时间,白明不忍他太过劳累,便道:“忠叔,陆警官的确在忙,如果您相信我的话,不如让我见他们一面吧。”

“你?” 杨忠犹豫不决,这本就不是法院的任务,他不好意思麻烦白明,“还是算了吧,他们找陆吾找习惯了,也许他们不吃法院这一套。”

“忠叔,” 白明肃容而立,意味深长道,“我不会代表法院去和他们交谈,而是以拐卖案的第七名受害者,陆警官已经付出了太多,我不想再让他因此劳心费神,他本就工作了一整天,现在还在竭尽全力地调查新的命案,我知道你们相信他的能力,可英雄也是会累的。”

杨忠敛容屏气,缄默不言。

白明继续佯装轻松道:“忠叔,我此刻正在解放大饭店,如果您愿意让我替陆警官分担压力,就请让高平父母现在来江边找我吧。”

这柔和的语气里藏着无比坚韧的力量,杨忠应下此事,郑重道:“好,白明,我这就让他们过去。”

电话挂断,杨忠欣慰一笑,“这孩子,真的和刚毕业的时候不一样了。”

白明随口往嘴里塞了一块儿蝴蝶酥,向大门外坚定走去。

卫东仍坐在原位,瞧见他离去的身影,高声道:“明弟,大半夜的,你去哪儿啊?”

白明回过头,淡淡一笑,“我去去就回,东哥放心。”

大雪无忧无虑,它并不关心人间繁琐,只是自顾自地完成落地的宿命,长街恍若铺了层白色的毛毯,让裸/露了一年的大地,有了新衣可穿。

冬风发寒,尤其是江边的风,更能让人抖上三抖,白明背江而站,倚靠在路灯边上,搓着双手,不断往十指上吹着热气。

不出一会儿,一辆小轿车沿江驶来,逐渐停靠在解放大饭店的门口,一个男人走下车子,他在下车前,专门向后座里的人挥了挥手,又瞧了眼白明。

白明快步走去,嘴里的哈气与雪花交融,他还没有靠近,只见那男人一脸不耐烦,原地跺脚地等着自己。

男人扶着车门,愁容满面,脸上的不悦极其明显,但他依旧压抑着心中的不满,轻蔑道:“你就是白明?”

“是我,您就是高平的父亲吧,我是一名见习法官,现在正在协助调查当年的拐卖……”

他语气柔和,然而还未说完,却被男人冷声打断。

“公安这么不上心,随便派个人就来敷衍我们,是吗?”

白明闻声一愣,连忙解释道:“不是的,陆警官正在忙,抽不出空,所以我替他来见您。”

“在忙在忙,大半夜也在忙吗?” 高平父亲顿足片刻,皱起眉头,“我知道我找过他很多次了,他也从来都不拒绝接待我,怎么现在开始就找理由避之不见了?这案子都多少年了,一点头绪都没有,公安的办事效率怎么就这么差?”

他说着说着,语气更加暴躁,“他大半夜还在这种高级场所,有没有在忙,咱们都心知肚明。”

“你不要随意诬蔑别人,” 白明厉声呵斥,随后向旁边一站,指向身后的警戒线,坦诚说道,“我本不该告诉你的,但我现在不得不说了,现在饭店里出现了命案,陆警官正在调查,他行得正坐得端,怎么会像你所说的那样?请你不要做无端的猜想,更不要含血喷人。”

高平父亲一怔,低下头,态度直下道:“不好意思,是我太心急了,才讲出这样的话,这大半夜的不去睡觉,任谁也心情不好,还请你见谅。”

白明叹了口气,转而温声道:“您还是为高平的事而来的吗?”

高平父亲点了点头,急忙从口袋中掏出随身携带的寻人启事,指着照片道:“公安的人都说没有线索,那法院呢?法官,您仔细看看,您有没有见过我的儿子?”

一说起这个孩子,男人刚才强硬的态度立刻烟消云散,乞怜的姿态立竿见影,他不愿放弃任何机会,任何可以寻找到儿子的机会。

白明接过寻人启事,定睛一瞧,那孩子笑得灿烂,满面春光,他再往下一瞧,只见走丢的地点也是阳京市东峰县兰花镇。

他仔细地看着孩子的面容,心里也清楚,自己只去过白河和江州,又怎么可能见过这个比自己年龄还大的孩子?但他没有立刻回绝,只是认真凝视着,他明白,自己每多看一眼,这孩子的父亲心里都会多一分宽慰。

他看了许久,抱歉性地摇了摇头,“对不起,我没有见过。”

高平父亲的心里早已做好了这个准备,十几年来,他已经听过了无数次这样的答案。

白明慰声说道:“我想高平走失这么多年,现在已经是个大孩子了,就算其他人没有见过,您也不要太过灰心,现在刑侦技术逐渐发达,网络侦查也越来越普遍,我相信终有一日,我们一定会找到他的。”

“谢谢,你是个善良的人,别人甚至都懒得瞧上一眼,你却看得那么仔细,不过你说得对,平儿、平儿他已经离开这个家十多年了,他那个时候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子,现在、现在如果还活着,早就长大成人了。”

高平父亲潸然泪下,掩面痛哭,滚烫的泪水落在地上,融化了周遭的冰雪,他扶着车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哈气从他的喉咙中不断翻涌而出,遇冷液化。

这一幕看得白明很是难过。

他小心翼翼地折好纸张,问道:“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把这份寻人启事留给我吗?”

高平父亲擦去泪水,一个劲儿地点头,“可以,当然可以,法官您再多找几个公检法的朋友一起看看,这样也能多一点希望。”

白明将其塞入口袋,看着他满目哀伤,道:“您别叫我法官了,我叫白明,白天的白,明天的明,我和你们同处一条战线,因为我也是那起连环拐卖案的受害者。”

“受害者?” 男人一怔,“你、你也被拐走过?”

白明“嗯”了一声,还未开口,只听男人抢过话,焦急道:“那你一定见过嫌犯的模样,他长什么样子?年龄多大?是哪里人啊?”

“我不记得了,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况且嫌犯当时一身黑衣,我想不起来,” 白明不疾不徐地回答着,为了排解男人心中的郁闷,继续问道,“您可以给我讲一讲高平的故事吗?”

高平父亲有些哽咽,随后慢慢讲道:“我们一家三口是阳京市东峰县的人,平儿是我唯一的孩子,就在某个下午,我和他一起去家门口的一家古玩店,他说他不感兴趣,我就把他一个人留在了店外,想着进去看一看就出来,没想到就是那两、三分钟的事情,平儿就、就被人带走了。”

他越说越激动,泪水好似断线的珍珠,洒个不停,“他一丢就是十几年,我听警察说这帮犯罪团伙还抓了好多孩子,他们从东峰县拐到阳京市,又从阳京市去了白河镇,最后又来到了江州,我把家里的东西全都卖了,就留了这么一辆小车,到处奔走寻找平儿的下落,这一找又是十几年,一点消息也没有。”

古玩店。

白明心中一惊,他突然想起在二五六案发生时,他正要去检察院找乔雪学习做书记员的技巧,而那时候乔雪也无意间提过一句,说自己家是在阳京卖古玩的。

高平父亲讲完这话,又诚恳说道:“白法官,我其实不想深夜来打扰你们的,但是、但是……”

他走到驾驶位,默默按下后座的车窗。

白明站在一旁,看向逐渐摇下的窗户,在后排的座位上,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女人眼神空洞,像是雕像一般,静静坐在原位,一旁的窗户顺势落下,大雪飘入车内,她缓缓扭头,看向自己的丈夫,又看向不远处一脸惊讶的白明,傻笑一声,突然掏出一包薯片,呐呐道:“平儿,来、来吃薯片,妈妈给你带过来了。”

高平父亲走上前,无奈道:“老婆,这不是平儿,你怎么又眼花了?”

女人目光呆滞,充耳不闻,只是招呼着白明,盈盈笑意在雪天里好似一朵白花,“平儿,过来呀,你不是最爱吃薯片了吗?妈妈这里有好多,快和妈妈回家吧。”

男人站在一旁,无所适从,只能一遍遍地重复道:“老婆乖,你先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我马上带你去见平儿。”

女人不依不饶,情绪逐渐失控,眼里似乎只有白明一人,她扒着车窗,想要从窗户翻出,手里捏着薯片,向着白明不断伸去,“平儿,快吃啊,平儿!”

这场面让白明大惊失色,愣在原地。

男人小心翼翼地抓住女人的双臂,往车里不断塞去,他已不知所措,满眼泪水,声声安慰着,可那安慰的话语如此无力,他毫无办法。

然而就在这时,男人的耳边却传来一声温柔的叫唤。

“妈。”

那是这名法官轻声道出的称号,此言一出,女人立刻不再乱动,男人也完完全全愣在原地,天地间悄无声息,仿佛只剩下那一声包含力量、却又绵柔轻快的呼唤,那嗓音柔和且镇定,是白雪夜的脉脉春风。

白明微微一笑,走上前,接过女人手中的薯片,轻轻一咬,咯嘣一声,薯片香脆,然而他的口中却溢满了苦涩,“妈,薯片真好吃。”

女人轻轻喘着,随后与白明一同欣慰地笑了,只留下一脸惊愕的男人,他呆呆地看着白明,竟没有想到他会以这种温柔的方式,抚慰妻子与自己那脆弱不堪的心。

白明半蹲下身子,目光柔情似水,和女人四眼相望。

男人见状,连忙顺着说道:“老婆,你看,我说过今晚我会带你见平儿的吧,平儿还有事情要忙,外面天冷,你先躺下睡上一觉,一会儿我就把平儿一起接回家,好不好?”

在白明的陪同下,男人的话语终于起了作用。

女人依旧两眼无神,缩回脖子,钻入车内,她目不转晴地看向白明,即使在车窗关闭的刹那,她也是那么恋恋不舍。

男人转过身,背对车子,再也忍不住内心汹涌的情绪,声泪俱下,“白法官,你也看见了,自从平儿走丢以后,平儿妈就精神失常了,她总是把各种年轻人看成是平儿,我拦也拦不住,她今天晚上非要哭着闹着要见平儿,我实在是没办法了,这才想要来找陆吾警官帮忙。”

他哭得喘不过气,每说一句话,冰冷的空气都会被他倒吸入肺中,可这凉意比起心里的痛处,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白明鼻尖一酸,视线逐渐模糊,这起拐卖案已经毁了太多的家庭,这只不过是其中一家,还有其他的家庭在日夜煎熬,殷切盼望着他们孩子的归来。

高平父亲全身颤抖,他像是没有了力气,双腿一软,跪在了白明面前。

白明大吃一惊,急忙伸出手去搀扶他的双臂,“您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啊。”

“白法官,求求你,求求你帮帮忙,救救平儿,救救我们啊!” 男人就是不起身,似乎将全部的哀求都放在了双膝上,他嚎啕大哭,一边说着,一边就要磕头。

白明使劲向上拉起,慌忙道:“地上凉,您先起来说话啊!”

“白法官,求求你了。” 男人涕泗横流,再也不顾行人的驻足观赏,自己的面子在儿子性命前一文不值。

昏暗的灯光拉长他的影子,白明连连点头,将他从地上用力扶起,“我会的,我一定会竭尽全力还你们一个真相。”

大雪仍在下着,没有减小的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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