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栋大楼仍被糊了层风干的水泥,地上胡乱摆放着砖头与沙袋,无门无窗,钢筋混凝土的框架裸露着本色,杂七杂八地横在墙沿。
白明对这里的第一印象,便觉得像极了白河镇外的那个废弃仓库。
楼上大火蔓延,有些甚至沿着楼梯一路乱窜,火焰如张牙舞爪的魔鬼,炙烤着整栋楼房,或许是火光太亮,这里没有半点照明设施,却能看得一清二楚。
陆吾紧抓着白明的手腕,在楼内不断摸索,如同两个探险的旅人,结伴而行,相依为命。
“陆警官,” 白明若有所思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暗道应该就在一楼,不然魏峰也不会从二楼开始引爆炸弹,唯独留着这一层,只不过这栋大楼才修了一半,我不确定暗道有没有修好。”
陆吾展颜一笑,如沐春风。
“试试就知道了。”
说着,他将面前之人往自己身上猛地一拽,让毫无预备的白明直直撞在了怀里,他又两手一搂,环抱住了一脸错愕的法官。
白明一捂额头,慌乱钻出他的怀抱,疑惑道:“你、你做什么?”
“只有咱们俩的体重加起来,才能超过125千克,不然光凭着各自走动,就算踩在了暗格上,它也不会开启的,” 陆吾一拍肩膀,山眉海目中藏着一抹笑意,“你既然不想让我抱着,那不如就坐在我肩上,我扛着你也可以。”
白明一愣,咽了口气,不得不主动抱住陆吾,喃喃道:“那还是抱着吧。”
陆吾浅笑如酥,又低下头,“一块儿水泥大概是一平方米,你可得抱紧我,别站出去了。”
“哦。” 白明搂得更紧了。
这里不像富茂大厦一样有明确的地板砖,只有一整片水泥,没有被分割成块状,因此二人只能谨小慎微地步步前行。
每挪一小步,他们便停留三秒,接着再往前挪一小步,陆吾始终低着头,挪动的时候看向地面,静立的时候又看向白明。
白明催促道:“看地板,不要老是看我。”
“哦。” 陆吾学着白明刚才应答的语气回了一声。
或许是由于紧紧相依的温存,又或许是对那暗格的未知,白明的心跳得厉害,每一脚都迈得发软,好像下一步就要瘫倒在地。
事实与他想得一样,他和陆吾才刚踏上中间的一块儿水泥,脚下骤然一空,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便瞬间掉了下去。
咚的一声,尘土四起,白明咳嗽两声,睁开眼睛,这里没有大火,因此周围一片漆黑,而自己正趴在陆吾的怀里,身下的警察仰面朝上,紧紧搂住了自己。
“陆警官,你没事吧。”
“没事,” 陆吾急忙站起,拔出手/枪,待到发现周围没有危险时,这才松了半口气,“看来这里就是暗层了,通往顶层的楼梯应该就在这里。”
暗层昏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这里空空荡荡,只要一开口,便有回音绕耳。
陆吾打开强光手电筒,环顾一周,除了角落里有盘丝的蛛网,和偶尔会跑出的几只老鼠之外,这里与楼上并无不同。
压抑的气氛从四面八方涌来,二人不敢大声呼吸,只能强压心中的躁动,一步步地继续探索。
为了缓解紧张,陆吾开口问道:“小白,这是我第几次搂着你摔倒了?”
白明一怔,这一句话确实消解了他的部分恐惧,回道:“太多了,我也数不清了。”
陆吾提醒道:“拥抱是很多,拥抱着摔倒可没几次,第一次是咱们小时候,我半夜爬墙喊你去看萤火虫,你翻墙的时候没站稳,直接摔在了我身上。”
这糗事让白明脸一红,他急忙说起了下一件:“第二次是咱们重逢那晚,我被魏峰劫持,你来营救我,二话不说把他打倒,我也跟着摔了下去。”
二人虽然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但都保持着高度警惕。
“第三次是你带林江来市局问柳盈时,在询问室内,你还是没站稳,我以为你要跳踢踏舞,把你一搂,谁知道你那么不安生,挣脱不开就把我也撂倒在地,” 陆吾轻笑一声,坦言道,“其实那一回,我是故意的。”
“我就知道你是故意的,当时你还不承认,” 白明瞥了他一眼,“跳公交车那次算吗?算的话那就是第四次了。”
“当然算了,” 陆吾应得极快,“看来这是第五次。”
白明悻悻道:“希望不会再有第六次,你那么重,要是倒在我身上,我就算没被摔死,也要被你压惨了。”
“瞧你这话说的,哪一回不是你压在我身上啊?” 陆吾据理力争,“这五次以来,我看你每次都是毫发无伤。”
好像确实如此。
白明:“……”
他每走两步,都要往身后瞧上一眼,生怕后面跟着什么人,就在他再次回头的时候,一座土堆出现在他的视野。
“陆警官,你看!”
随着陆吾手电光晕的移动,土堆变得逐渐清晰,它紧靠墙角,毫不起眼,这一抔黄土有些湿润,应是这两天新翻出来的泥土。
在土堆的一旁,还放着一件上衣和一条裤子。
陆吾走近一瞧,大吃一惊,“这、这不是魏峰的衣服吗?”
白明绷紧身子,背后的冷汗涔涔冒出,他定睛看向脚下的土堆,似乎明白了什么。
“魏峰不会已经、已经去世了吧。”
陆吾思忖片刻,提出了想法:“所以和周良喊话的人并不是魏峰,这也就是为什么整栋大楼能被轻而易举地装上炸弹,以魏峰的体力来讲,他是不可能做到的。”
白明胆战心惊,每一口呼吸都像是浸满了潮气,“那楼上的人是……”
“是富茂的叛徒。” 陆吾郑重回道。
一股恐惧扑面而来,白明心中隐隐不安,楼内藏着的人竟然不是魏峰,这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看来那人把魏峰埋在了这里,” 陆吾拉起白明的手,继续用手电环顾四周,“他应该就在顶楼,走,咱们上去看看。”
暗层宽大幽深,只有二人惴惴的脚步声,果不其然,在暗道的尽头,的确出现了一栋藏在墙体之后的楼梯。
楼梯昏暗,站在此处可以清楚地听见墙后的烈火焚烧,若是单纯向上望去,一眼看不见顶。
白明叹了口气,“这楼梯要是通往顶楼,咱们岂不是要上十几层?”
陆吾看他怕累的模样,轻轻一笑,又弯下腰来,道:“我背你。”
白明遽然一惊,干笑两声,他从陆吾身旁绕过,径直踏上台阶,“不用不用,你还是留着力气抓犯人吧。”
然而他才刚踏了两级台阶,却被陆吾一手拉住,陆吾挤到他的身前,沉声道:“站我后面,安全一点。”
说着,这名警察拔出了手/枪,谨小慎微地向上走去,又掏出了对讲机,下达了严肃的指令,“狙击手,防爆员,做好准备。”
白明紧跟在他的身后,沿着楼梯层层向上,每走上五层,他都要休息一会儿,他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双手撑着膝盖,却瞧见陆吾大气不喘,这让他很是错愕。
陆吾一手搭在他的后背是,以嘲弄的语气道:“不如以后跟着我去健身吧,咱们家三个卧室,没什么用,我把其中一个改成健身房,你陪着我一起锻炼,好吗?”
然而白明累得说不上话,每说一口,肺部都喘得生疼,只能点点头,算是应付过去了。
陆吾再次蹲下身子,道:“还是我背你吧。”
白明咬牙道:“不、不用管我,你还要拿枪,咱们走、走慢点,就好了。”
不知道爬了多少层,二人终于来到了顶楼,这也是白明第一次如此庆幸大楼没有建完,不然他不知道自己还得向上爬多少层。
陆吾小心翼翼地踏入顶楼,却没有发现任何人影,这里三面环墙,视野空旷,唯有东边大开,若不是这栋楼烂了尾,这里一定会做一整排落地窗。
白明长舒一口气,向着窗沿慢慢走去,夜色漆黑,唯有楼下的火光格格不入,他不敢靠得太近,探头一瞧,只见楼下的警察们如蚂蚁般一字排开,将工地围得水泄不通,消防与救护皆已到场,所有人都在等待指令,进行刻不容缓的救援。
大风迎面吹来,吹得人神清气爽,整座城市似乎都停止了呼吸。
“这就是当年魏兰坠楼的位置吧。” 陆吾坦言道。
白明“嗯”了一声,意味深长道:“只不过她坠楼的时候,这栋楼才盖了没多少层,没想到今年竟然一次性盖到了……”
他本想说层数,却不知道自己在几层。
“十八层。”
一声粗重的嗓音从承重墙后发出,二人闻声大惊,急忙回头,陆吾将白明挡在身后,双手握枪,死死盯着墙面。
白明清楚地听见了这一声回答,那声音铿锵有力,完全不像是患有重病之人的嗓子,他这才敢肯定,躲在那堵墙后的人,绝对不是魏峰。
一切都被陆吾猜中了。
男人再次开口,嗓音回荡在整间水泥色的楼层。
“你们可算来了。”
即使他没有现身,也能感受到二人不寒而栗的反应,“白明,别害怕,咱们明里暗里见过很多次了,你应该对我熟悉才是。”
白明倒吸一口凉气,这嗓音的确似曾相识,可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到底是谁?
男人冷笑一声,徐徐再道:“虽然我经常叫你白明,但我最喜欢的,还是小七这个称号。”
小七!
这两个字恍如银针,狠狠扎在了白明的耳朵。
十三年前,那个在白河镇与丁飞一起劫持自己的墨镜男,也喊过这个称呼。
白明的瞳孔骤然紧缩,全身微微颤抖,仅仅是这一句话,他便已然慌了心智。
陆吾厉声喝道:“滚出来!”
那人仰天大笑,笑声凄厉,令人寒毛乍起,“陆吾,我把小七叫上来,就是想和他单独聊聊天,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白明浑身颤栗,眼睛死死地瞪着灰墙,“十三年前拐卖我的人,就是你吧。”
“是我,不过那又怎么样,当年你落到我的手里,我待你不好吗?” 男人顿起了足,脚掌一声声地踏在地面, “我杀过那么多人,唯独对你没有起过杀心,我不仅没有杀你,我还处处维护你,开导你,你难道都不记得了吗?”
“我让你滚出来!” 陆吾按下扳机,砰的一声,子弹不偏不倚,正中承重墙上,留下炭黑的磨痕。
凉风从身后吹来,掀起白明如燕尾的春衫,在面前水泥色的房间内,轻微的脚步声慢慢响起。
伴随着男人的脚步,白明的呼吸变得毫无规律。
陆吾不怒自威,枪口始终瞄准了灰墙。
男人缓缓走出,在他的手里,也拿着一把短小的手/枪,不过他看起来毫不在意,手/枪像是个玩具,轻盈地搭在了手指上。
待到看清此人的面目是,两人皆是大惊失色。
眼前之人面无表情,他既没有想象中那副可怖狰狞的脸,也没有奇特独异的服饰,他就是那样普普通通,平平凡凡,长了一张放在人海里,任谁都没有多瞧一眼的大众脸。
而这人就是把众人耍得团团转的罪魁祸首,藏匿潜逃了多年,终于在此刻暴露出真正的面目。
他便是那位与白明共事过半年,笑容可亲的甜品师。
卫东。
“明弟,好久不见。”
“东、东哥?” 白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尽管他被陆吾搂在身后,却还是站了出来,“这、这怎么可能?怎么会是你?”
“果然熟人作案的几率更大,” 陆吾冷声道,“我早就把目标放在了你的身上,只是没想到你会先下手为强。”
卫东浅笑道:“看来你早就开始怀疑我了。”
陆吾目光如炬,神情凝重,“当年在白河镇,小白亲耳听到丁飞称另外一名黑衣人为魏哥,而我查过富茂集团所有的员工资料,没有一人姓魏,我便从魏峰入手,之后又得知了魏兰的存在,峰、兰,这两个字让我恰好联想到了阳京下属的东峰县,兰花镇,而这两个字前,正是东字。”
白明目瞪口呆,他万万没想到,这耳熟能详的地名,竟然会是断案的线索。
陆吾不苟言笑道:“我已经派人去联系东峰县的派出所,全力调查兰花镇近二十年来所有的家庭人口,想必今晚就会得知结果,因此即使你不在这里出现,我也会将你捉拿归案。”
卫东仍是以前那副老实的模样,可白明一想到他在背地里犯下的罪行,便心生恐惧。
“不错,只可惜,你还是晚了一步,” 卫东打量了一番二人,将手/枪塞回腰间,双手环抱于身前,靠在了墙上,“要是你们能早一点发现我是这幕后之人,哪怕早上一天,或许事情将会有一个完全不同的结果。”
白明仍觉得不可置信,他明明记得在钱衡将自己调离法院时,卫东每一句苦口婆心的安慰,自己第一次开庭时,卫东不远赶来围观打气,他还记得自己因受风波而被满城大骂时,卫东给自己亲手做了一盘最爱吃的蝴蝶酥。
那个往日里和蔼可亲的大哥,怎么可能会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杀人恶魔?
“东哥,你、你真的是富茂的人?”
卫东点了点头,不情愿道:“以前是。”
“你就是他们口中的那个叛徒吧。” 陆吾接过话道。
卫东又点了点头,“没错。”
白明一时语塞,像是被一股气堵住了胸腔,再难开口说话。
陆吾正色直言道:“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你和魏峰、魏兰又有什么关系?”
“问这么多有什么用?难道你到现在还在痴心妄想,以为可以抓我回公安局吗?”
卫东二话不说,从口袋中掏出一个黑色的遥控,轻轻一按,那唯一与地面连接的隐藏楼梯,在一声轰然巨响后,被炸药瞬间截断。
大楼摇摇欲坠,墙灰从天花板上层层抖落。
“你!” 陆吾大吼一声,紧紧护住了白明。
卫东悠然道:“现在我们可以放下身姿,公平地谈一谈了,毕竟在死亡面前,你我都只有一条命。”
“东哥,” 白明敛容屏气,拨开陆吾拦住自己的手臂,向前走了两步,“你不惜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也要喊我上来与你对峙,是想要和我讲什么?”
卫东微微闭上眼睛,神情惬意,但他的思绪却宛如一团浆糊,甚至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顿了顿,随后郑重道:“讲一讲我的过往,也就是你们想要了解的真相。”
陆吾冷冷道:“你先告诉我,魏峰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昨天,昨天病死了,” 卫东叹了口气,说得格外轻松,“我把他埋在了暗层,你们应该已经见到了。”
陆吾心中有了答案,继续笃定道:“你是他的哥哥吧。”
卫东淡然回道:“没错,他是我亲弟弟,是我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
“弟弟?” 白明闻言一怔,“那魏兰是……”
“是我妹妹,” 卫东抢过话,神情尽显哀伤,“我们一共兄妹三人。”
白明舌桥难下,他还从未得知魏兰和魏峰还有一个哥哥。
“所以你的姓氏真的是魏?”
他才刚问完,脑中犹如万马奔腾,他突然想起贺玉曾经说过,有一名黑衣人借着自己改名的经历,也帮她将单字改为了同音字,这才将她的原名贺雨改为了贺玉。
卫东缓慢开口,印证了他的猜想,“是,我原名姓魏,北魏的魏,我叫魏东,以东峰县兰花镇为名,给弟弟妹妹取名魏峰,魏兰,后来我离开富茂,为了不引人注目,就隐去了之前的姓氏,改成了同音字,卫生的卫。”
陆吾轻嗤一声,“丁飞也是你杀的吧,你偷偷溜入站前宾馆,却没想到丁飞正在与小白通话,你下手勒死了丁飞,将他从宾馆里带出,虽然你处理掉了所有的指纹与脚印,又躲过了一路的摄像头,但你还是漏了破绽。”
卫东饶有兴趣地抬起头,看向了陆吾,“什么破绽?”
“在你把丁飞的尸体吊在解放大饭店的水晶吊灯上时,我就已经发现了蹊跷,那晚你刻意约小白在江边见面,以蝴蝶酥为由带他去饭店,好摆脱你的作案嫌疑,只可惜那晚偏偏下了大雪,门窗遇冷很快就会结霜,哪怕再次遇热,冰霜也会化为水滴,浸湿窗沿,而解放大饭店的门窗却没有一点霜化的迹象,内部摸起来还有些干燥,这就证明了屋内的空调一直没关,没有了水汽自然不会结霜,而你又说你们老板徐腾人很小气,晚上还会让员工断电,因此其他人断然不会忘记关空调,只有你会,因为你本就计划着要带小白重返解放大饭店。”
卫东鼓了两掌,“不愧是市局的刑侦队长,这么小的细节也逃不过你的眼睛。”
陆吾呵斥道:“你犯下如此多的罪行,究竟是为了什么?”
卫东不疾不徐道:“我犯下的罪行,远不止你知道的这些。”
他的目光望向楼外,夜色逐渐消退,月亮也不再皎洁,这漫漫长夜,终究要被曙光刺破云翳,掀起破晓后最耀眼的晨辉。
“我砍杀了高平,砸死了秦薇,毙了常鹏,挖了胡椒的眼睛,开枪射杀了陆建,将钱衡打成了残疾,又勒死丁飞,我拐了六个孩子,还在花白浜差点伤了明弟,这才是我全部的罪过。”
他说得云淡风轻,好似并未对这些人的死伤感到半分惭愧与后悔。
然而白明已经瞠目结舌,说不上话。
陆吾焦急问道:“花白浜?你什么时候伤害过小白?”
“就在你去富茂大厦的那晚,我亲自去到了你们家,只是周良那个碍事的警察后来带走了明弟,我才被迫终止行动,” 卫东看向白明,眼里充溢着温情,“明弟,你别怕,我那晚只是想带你过来和峰弟见一面,你长得太像兰兰,我想在他死之前,满足他见兰兰的遗愿。”
白明不禁对此感到后怕,他不敢相信若是自己那晚落在了卫东手上,自己将和两个杀人魔头在这栋不起眼的烂尾楼里共度一晚,他使劲瞪着卫东,不愿再喊出“东哥”这个称号。
火焰如一根带刺的藤蔓,正沿着烂尾楼一层层地向上爬升。
卫东觍颜一笑,“明弟,兰兰在睡觉前最喜欢听我给她讲故事了,现在我也给你讲一个吧,好让你走得安详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