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您下载国家反诈中心app了吗?”
“那是什么东西?”
“就是一款手机软件,是公安刑事侦查科专门治理电信网络等违法犯罪所建设的平台,它能够有效帮助您预防诈骗,会在关键时刻向您发送预警,您也能够快速举报诈骗行为。”
白明一边说着,一边搀扶着受害人,将他从法庭外带至自己温暖舒适的办公室内,安抚其坐在软椅上,又帮他倒了杯热水。
大伯颤颤巍巍地坐下,他对面前之人的话毫不怀疑,认真道:“我虽然没听过,但既然是您说的,那肯定是好东西,我这就下载。”
他一边打开手机屏幕,一边紧握着白明的手,庭审时那名高高在上的法官,私下竟这般平易近人,这是完全出乎他意料的。
他又开口说道:“白法官啊,这次庭审终于算是结束了,这次多亏了那名陆吾队长,这群人才能成功落网,也多亏了你今天公正的庭审,我的钱才能成功追回,这些天你们忙前忙后,实在是辛苦了。”
“不辛苦,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白明浅浅一笑,轻轻拍了拍握着自己的那只手,“说起庭审,是我要感谢您愿意出庭作证,这才能将诈骗团伙的罪证坐实,这回得亏市局公安的刑警队抓捕及时,要不然您的钱可就不好追回来了,有了这款手机软件,您以后就不会再上当受骗了。”
他蹲在软椅的旁边,耐心地指导着,一步步教大伯下载,又打开了自己的手机,将界面的功能细心介绍了一遍。
大伯认真听着,似乎对这名帮助自己追回钱财的人言听计从。
等待下载的过程中,门外传来了跑步声,屋门被轻轻推开,一名女人走进办公室内,她满头大汗,却还是保持笑容。
“白法官,不好意思,我来得有些晚了,我一听说庭审结束,就立马赶了过来,生怕我爸在这儿给您添麻烦。”
“不麻烦,” 白明嘴上仍挂着温和的笑意,“我正在教大伯用反诈中心的软件呢,以后再遇到诈骗,就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多亏您审判及时,才能定下那些诈骗团伙的罪,要不然不知道还会有多少像我爸一样的无辜受害者,被那帮人蒙骗在鼓里呢。” 女人不停道谢,说得很急,又连忙走到大伯身旁,将他慢慢扶起,“爸,下载好了吗?下好了就快点走吧。”
大伯盯着手机,一挥手,回道:“别催别催,马上就好。”
女人却急声道:“爸,您去车上下载吧,我这边还有急事呢。”
“这不马上就要下班了吗?怎么还有急事啊?” 大伯反问道。
话到嘴边,女人瞧了眼一旁的法官,硬生生咽了回去,没有讲明缘由,只是一个劲儿地催促。
白明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带来了谈话上的不便,只能尴尬一笑,道:“大伯,您回去下载也可以,反正功能我已经给您说过了,要是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找我的助理帮忙,也可以去您住所管辖范围内的派出所,他们都是可以帮您的。”
眼看着即将下载完毕,大伯倒是不乐意,一手送开了女人的手,不耐烦道:“我马上就好了,你就再等一会儿嘛,这么着急到底有什么事啊?”
女人额头逐渐渗出汗滴,砸了砸嘴,压低声音道:“是关于轩儿的。”
大伯一怔,随即看向女人,“我那宝贝孙子怎么了?”
或许是太过惊讶,他的声音让刻意远离的白明听得一清二楚,白明坐回自己的椅子上,脱下法袍,又往旁边挪了挪位置。
“爸,你声音小点。” 女人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凑到大伯耳旁,满是不情愿地低声讲了下去。
白明整理着自己的物品,今日他要早些下班,回家好好准备一番,好参加林江和王倩明日的婚礼。
资料才刚被锁进柜子中,只听大伯惊呼一声,白明抬起头,再次看向二人,父女二人的脸上写满了惊讶,大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回过头,对办公桌旁的人道:“白法官,我这还有急事,得先走了,感谢您今天的庭审。”
白明点点头,报以温和的微笑,只见父女二人疾步离开,惊慌失措。
他感到不解,但也没有在意,眼下案子审判完毕,也算是了却了一桩任务,心里也算是舒畅了许多。
夕阳欲颓,挂在西楼的间隙,晚霞一片金灿,好似沙砾中掏出的碎金,一把洒在了天空。
白明锁好屋门,一路小跑离开这栋庄严的建筑,中级人民法院可比槐安区的基层法院要大上许多,人也翻了几倍。
他与众人打过招呼,嘴上笑意不减,直直跑出院子,一溜烟儿地来到法院门外。
“小白,这儿呢!”
一声呼唤从不远处喊来,即便没有这声呼唤,白明也能一眼瞧见那个男人,男人每日下班时刻都会前来接他回家,哪怕他日日站在同一个地方,瞧见白明时还会喊上一声,生怕白明不能第一眼瞧见自己。
那是陆吾,他身穿警服,头顶警帽,站在黑色轿车旁的大树下,绿荫将他遮蔽,他站得笔直,或许是长得太高,他的头顶几乎碰到了树枝,陆吾的脸上笑意浓厚,正一手背后,另外一手捧着一束鲜花。
每天到了下班的时间,他都会准时准点离开市公安局,开车前往市中院,待到接上心念之人后,再一同回家。
警服配鲜花,这是满大街最显眼的标志,白明笑容愈加灿烂,向着车子小跑而去。
“陆警官,你来得好早,今天我提前下班了半个小时,没想到你已经到了。”
“明天是你的朋友和我的师妹的大婚日,我知道你肯定坐不住了,就掐着你庭审结束的时间赶了过来,再说了,目前市局悬案全破,我手头没什么事情,与其坐在办公室里发呆,不如早点来接你回家。”
陆吾一边说着,一边将怀里的花递了过去。
鲜花馥郁,正配得上这浓醇春景,白明接过花束,温声埋怨道:“你这小警察,我都告诉过你了,别再每天买花了,家里都快被你摆成植物园了。”
他虽嘴上这么说着,可接花的动作却毫无犹豫,脸上的容颜也如晴天般耀眼。
“大法官,每次下班你都这么说,可接花的时候笑得比谁都开心,” 陆吾一点他的鼻尖,继续戏谑道,“再说了,买花的钱可都是我自己挣来的,我送给我喜欢的人,有什么问题吗?”
白明瞧见陆吾那副不正经的模样,浅笑一声,打趣道:“没问题没问题,我看整个江州的花店,都要被你一个人养活了。”
陆吾看着他低头闻了闻花枝,趁着他不注意,双手猛地环住两腰,将白明揽在怀里,抱起来抡了一圈。
“养活花店可不敢说,但只要大法官开心,我保证每天的下班时刻,你都能收到一束这样的花。”
下班的时间,成为了白明每天最开心的时刻,他被陆吾紧紧抱着,同时自己也捧着鲜花,双脚离开地面,在半空转了一圈又一圈。
他总是嫌弃自己的身高和体重,以至于高大的陆吾总是想什么时候抱起自己就什么时候抱起,自己一点办法也没有。
当然,他的嫌弃里还稍微带了点庆幸。
陆吾将他放下,抚平他被风吹乱的发梢,笑容不减,柔声问道,“小白,我中午去超市买了面条,还顺便买了条大鱼,今晚做你最爱吃的阳春面和烤鱼,怎么样?”
只是听到这里,白明已经快要流出口水,他连连点头,往车子后座一瞧,瞧见后座上摆满了新鲜的蔬果,时不时动弹的大鱼也偶尔甩下尾巴,除此之外,他还瞧见了两个包装精致的盒子。
待到他还没反应过来之际,他的余光突然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在陆吾的车子前面不远处,有一辆红色轿车,驾驶座的车窗未拉,里面坐着的正是刚刚在办公室里的女人,再往副驾驶一瞧,果然是刚才的大伯。
白明心中隐隐好奇,那女人刚刚还说有急事处理,此刻却把车停在路边,一动不动,完全没有心急的样子。
陆吾本正低头噙笑,看见白明的反应后,顺着他的目光一并回头,多年的职业素养让他一瞬间察觉到了问题,收回嘴边的笑颜,敛容屏气,径直走了过去。
“陆警官,” 白明连忙拉住了他的手,有些疑惑,“你要做什么?”
“那不是被人骗了钱的受害者吗?刚才在你出来前,我就已经见到了这父女二人,” 陆吾正色道,“当初是我把那群诈骗团伙一网打尽,今天也正是你审判这起案子的日子,既然是我们的老熟人,不如去打个招呼。”
说罢,他握住白明的手,坚定的眼神一泻而出,鼓足了白明心底的勇气。
红色轿车刚要启动,陆吾一声高喊,如穿云破雾的一束光箭,震住了车子的主人。
“等等!”
女人透过车窗往外一望,只见陆吾和白明徒步靠近,拉下手刹,抬头问了声好。
“陆队长,白法官,又见面了。”
“大伯,今日庭审进行如何,我旁边这位审判长处事公正吧,” 陆吾淡漠依旧,语气却带着玩味儿,他一眼得知撬不动女人的嘴,便直截了当地从大伯下手,开门见山道,“我瞧你们走得急,今晚是要去哪里庆功啊?”
“没什么,处理一些家事。” 女人抢过话,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显然仍处于紧张状态。
旁边的大伯倒像是耐不住了,对于眼前的二人,他是极为信任的,便一拍大腿,高声道:“女儿,快告诉警察吧,我这宝贝孙子要是没了,我还怎么活啊?”
陆吾瞧见有希望,立刻追问道:“什么意思?说清楚些。”
白明看眼前的女人拘谨难堪,一副忸怩之态,只好继续攻略起大伯,“大伯,您孙子怎么了?”
大伯刚要开口,女人却说话了。
“轩儿他、他到现在还没回家。”
“没回家?” 白明惊愕道,“是去同学家玩了吗?还是学校今天有什么活动啊?”
“我问过老师了,学校早就放学了,我也给轩儿好朋友们的家长打了电话,没有一人看见过他,” 女人声音微微发颤,她低着脑袋,强忍的神色在脸上暴露无遗,“所以我才拉着我爸连忙从法院走了出来,我们准备去路上找找,再过一会儿天就黑了。”
白明倒吸一口凉气,在他两年前初入职场,还是个槐安法院的法官助理时,便一直与拐卖儿童的犯罪团伙作着斗争,如今一切都已稳定下来,自己竟然再次听到了有孩子失踪的消息。
由于自身曾被拐走的经历,他的神经一瞬绷紧,“走失的孩子他有手机吗?你们打过电话了吗?”
“他有手机,我一直在打,电话一直关机啊。” 女人再次拿出了手机,按下了电话号码。
陆吾冷声道:“报警了吗?”
女人闻言一怔,“还没到这么严重的地步吧,况且、况且……”
“况且什么?” 陆吾怒吼一声。
女人咽了口气,“况且家丑不可外扬,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也不想闹大,所以就没报警。”
白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孩子现在都丢了,怎么算得上鸡毛蒜皮的小事?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他故意不肯回家,还是真的被人拐走了?”
女人支支吾吾,明显已经犯了难处。
大伯见女儿答不上来,接过话道:“我那孙子今天在学校里犯了点儿错,被老师叫了家长,我女儿没忍住脾气,在学校里骂了轩儿两句,也不知道轩儿是故意闹脾气,还是真的走丢了,现在手机也不接,根本打不通,没办法啊。”
大伯顿了顿,又满是怀疑道:“而且、而且网上不是说孩子丢失的24小时内,警察不予立案吗?”
陆吾一听,怒火中烧,气得讲不出话。白明见状,连忙凑到车窗前,认真道:“大伯,那是谣言,所有未成年人走丢后,都应当立刻报警,眼下这是寻找的黄金时间,每提早告知一秒,孩子也会多一分寻回的希望。”
“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是家里的丑事,不好意思麻烦警察,这才一直没敢告诉,想着或许轩儿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女人挂断手机,满是忏悔,她与大伯一起看向唯一的警察,殷切的目光望眼欲穿,“陆队长,您有办法帮我们找到轩儿吗?”
陆吾义正辞严道:“把孩子的个人信息给我,我让市局值班的民警立刻上传团圆系统。”
女人即刻跳下车子,站在陆吾身边,将信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大伯也随着走下车子,将白明拉至一旁,悄声问道:“白法官,这个团圆系统是什么吗?”
“这是公安部制作的儿童失踪信息紧急发布平台,在上传完失踪孩子的信息后,民警会向事发地内半径100公里的地区发布信息,所有的巡警、交警以及民众,包括但不限于出租车司机,快递外卖员等户外工作者都会在系统以及常用手机软件上看到这条消息,并且帮忙留意寻找,每失踪多一小时,半径将扩大100公里,失踪3小时以上,半径将达到500公里,相当于江州到阳京来回的距离呢。”
白明耐心说完,又安抚道:“大伯,您放心,我们一定尽量帮您找到轩儿,也请您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一定要记得选择报警。”
“一定,一定。” 大伯紧握着白明的手,手指都在发颤。
陆吾在女人提供的信息下,向市局内打了通电话,失踪孩子的信息被上传至系统内,也正是在这一瞬间,白明的手机发出叮的一声,他一低头,瞧见在常用的软件里弹跳出一张孩子的照片,他知道那就是轩儿,他也知道,不仅仅是自己,这一刻,这条消息正在江州所有人的手机内快速传播。
“轩儿常去的地方有哪些?” 陆吾挂断电话,仍然保持着肃容,“我们陪你们一起找。”
女人连连点头道谢,“他一般去的最多的就是学校和家,有时候会和同学去文新汇吃个饭,还有时候会去望江楼打电玩。”
“我们分头行动,一有消息互相通知。” 陆吾雷厉风行,在取得对方二人的同意后,即刻拉着白明坐回了车里。
车子一起一动,沿着大路飞速行驶。
白明心事沉沉,他的脑子里再也装不下其它事情,只是一个孩子,他就已经心急如焚。
“小白,别担心,现在天眼系统发展成熟,市局已经在派人调查各个监控,江州火车站和江桥机场也都已受到紧急通知,会严格把控出入人流,市民们也都留心着团圆系统提供的线索,如今的江州早就不是十五年前的样子,那孩子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陆吾虽嘴上这么安慰着,心里也是万分焦急,自从他把江州彻底整治了一遍后,拐卖案件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此刻失踪的消息再度重来,他不免感到阵阵气愤。
车子开得很快,仅仅从气势上,白明就能感受到了陆吾的愤慨,那不仅仅是对犯罪分子的憎恶,也是对孩子母亲不敢报警的无奈。
“陆警官,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我派人去了四大商圈巡逻,咱们再去那孩子的学校附近找一找,或许还能发现些线索。”
白明道了声“好”,他总是很信任陆吾的话,毕竟眼前的人是一级警督,蓝衬衫警服里的最高警官,而自己却是个在法院工作的审判员,不会追查,更不会破案,虽说与公安都是体制内,又还同属公检法,但工作性质与内容算是天差地别,因此陆吾说去哪里一定有他的道理。
二人来到了学校,将里面几乎翻了个底儿朝天,也没能找到那孩子的半点踪影,他的科任老师也都被一一问了话,依旧没能听到有用的信息。
可班主任却告诉二人,说轩儿那孩子一直都是班里的尖子生,这回期中考试没考好,老师又觉得他最近学习不在状态,这才叫了家长,家长到了学校后,二话没说,当着同学老师的面子,直接给了一巴掌,数落了半天,轩儿只是捂着脸,低着脑袋,一句话也不说,场面十分尴尬。
白明这才得知,原来那孩子并非是大伯说的犯了错,而是成绩没有达标,还在学校里伤了自尊。
天色黯淡,月亮东移,夜晚来临前的余晖,是太阳沉入地平线时的回光返照。
二人离开了学校,白明跟在陆吾身后,他突然停下脚步,眼里微微聚焦,轻声唤了一声。
“陆警官。”
陆吾一回头,瞧见他低头沉思,温声道:“怎么了?”
“我在想,要是那孩子并非是被人拐走了呢?”
陆吾一愣,问道:“你怀疑他是不小心走丢的?”
白明点了点头,又立马摇了摇头,“也不算是。”
“难道是故意不回家?” 陆吾疑惑道。
白明没有正面回答,“如果你是轩儿,经历了学校的事情,你还会愿意回家吗?”
这倒是把陆吾问住了,他没有说话,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白明继续道:“假如他真的不想回家,你认为他会去哪里?”
陆吾双手环抱,思索片刻,“学校在槐安区,轩儿家住在春申江东,公交线路并不直达,这附近也没有地铁站,那么从申西到申东就一定会步行路过跨江大桥,而离这里最近的大桥是……”
“长申大桥。” 白明接过话道。
陆吾如梦阑酒醒,他拉起白明的手,立刻道:“走,我们开车去长申大桥瞧瞧。”
白明一溜烟儿地钻进车中,陆吾也坐回驾驶位,然而车子刚要启动,连接着车载蓝牙的手机响起了铃声。
那是市局打来的电话,陆吾按下接听键,还未开口,对方先说起了话。
“陆队,找到了!有个外卖员路过长申大桥时,看到有个学生穿着校服,在桥上四处观望,他把那孩子的位置发在了团圆系统上,据描述应该就是失踪的孩子——轩儿!”
陆吾冷静道:“好,我这就过去。”
他挂下电话,一手提档,一脚油门,车子再次飞快提速,他目光向前,道:“小白,还真让你说对了,那孩子现在就在长申大桥。”
白明松了口气,悬着的心稍微放下,“没丢就好,没丢就好。”
几朵火烧云如被点燃的纸灯,播撒在波澜的天幕。沿江的高楼逐步出现在视野,那是繁华的象征,是城市引以为豪的天际线。
一座斜拉索的大桥也在街角转弯处豁然出现,上面刻着“长申”二字,车子以较慢的速度上了桥,白明四处张望,目光很快锁定在人行道旁,一名穿着校服,约莫五、六年级的学生身上。
学生面朝落日,眺望江面,双手握在栏杆上,背影很长,被无数车流碾压。
白明手一指,连忙道:“陆警官,我看到他了,桥上不能停车,我先临时下去,你把车开下桥再过来,别堵了后面的路。”
“好,” 陆吾应得很快,立刻把车子往路边临时一停,“后面有车,你注意安全,我很快就来。”
白明“嗯”了一声,接着快速跳下车,刚迈出两步,却瞧见那名学生双手撑起身体,下一秒抬起了右腿,准备翻过栏杆。
突如其来的状况令白明大吃一惊,他迅速开跑,高声大喊道:“轩儿!轩儿!”
这喊声起了效果,那学生本来看着没有活气儿,听到名字后突然回头,只见一人沿着马路牙子冲了过来。
学生一怔,以极快的速度翻过栏杆,脚尖点在桥上,脚跟下是滔滔不尽的春申江,他一眼就感受出此人的身份,不是警察就是消防员,便摇了摇头,大声回道:“你别过来!”
白明看傻了眼,脚步却没有停。
学生再次大喊一声,甚至破了音,“你别过来!”
嗓音尖锐且刺耳,路过的人流甚至有些停住脚步,在不远处指点围观,白明被吼得一震,随即刹住步伐,停在了十米开外,“好,好,我不过去,你别动,千万别乱动。”
学生没有说话,微微回头,宽阔的江水在两岸高楼间款款而过,夕阳西下,波光粼粼,虽然看着温暖,可背后吹来的江风却透着微寒。
白明看着他略带惊恐的脸,定下心道:“小弟弟,你叫轩儿,对吗?”
学生没有否认,这就是承认了。
白明继续担忧道:“你妈妈和爷爷正在四处找你,你知道吗?”
学生依然没有开口说话。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先拉着你翻过来,你跟我好好说一说,好吗?”
学生抬起脑袋,终于有了动静,但这回他却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略显惊慌,情绪变得激动起来,“我不要和警察说话,我不要……”
白明一愣,又试探性地挪近了一步,连连安慰道:“我不是警察,我不是警察,但我有能力帮助你,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告诉我,我都尽力帮你解决,好不好?”
听闻对方的说辞,学生松了口气,抬头正视眼前的人,怯怯道:“那你是谁?你为什么要过来?”
白明直言不讳道:“我是一名法官,你的爷爷被一起诈骗团伙骗了钱,我是负责这起案子的审判长,你在家里应该也多多少少知道这件事。”
“我是听过一点,但他们总是很避讳这个话题,从不当面对我讲,” 学生露出不悦的表情,似乎讨厌别人把自己当做小孩,“我父母都不愿意提这件事,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你们是一家人,你也有权利知道,” 白明目露担忧,又迈进了一步,“这不是什么敏感的话题,你虽然年龄小,但也到了需要判断是非的年龄,告诉你是应该的。”
学生神色低迷,沉默片刻后道:“每次我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他们总会说小孩子别管大人的事,他们老是把我当小孩子,但我其实什么都懂,所以我也没有过问,甚至听到他们谈论丢钱的话题,还会很自觉地回屋子学习,似乎在他们眼里,学习就是我这个年龄唯一要做的事。”
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没有一人敢靠近这危险的现场。
白明没有说话,刚要抬起脚再迈一步,只听那学生说道:“你不要再过来了,不然我就立马跳下去。”
这话惹得白明浑身一悚,完全呆站在原地,“好,好,我不动,你也别动,我们就这样说说话,好吗?”
学生抿着嘴唇,双手紧紧握住栏杆,额头的汗水被风立刻吹散。
白明又道:“我听你的班主任说,你在学校里成绩很好。”
学生点了点头。
白明再道:“我还听说你们最近出了期中成绩,你的名次落了十几名。”
学生又点了点头。
“你是因为没有考好,这才想来这座大桥上吗?” 白明没有提“自杀”二字,他怕这刺耳的词语会加重学生内心的想法。
这一次,学生没有习惯性地点头。
白明也暗自明白了,这孩子想要跳江的导火索并非是成绩,而是母亲在学校当众给予的一巴掌。
就在这时,围观的人群中挤进一名熟悉的身影,陆吾从白明的另一个方向走来,而站在栏杆外的学生由于微微侧身朝向白明,并没有留意到陆吾的身影。
陆吾一瞧见那学生的处境,瞪大了双眼,刚要大步冲上前将其拉回,却听见对面博弈的法官咳嗽一声。
白明趁学生低头的时候,拼命使着眼色,示意陆吾不要发出声响,悄声进行救援。
或许是与白明同甘共苦过太多,只是一个眼神,陆吾立刻心领神会,于是慢下脚步,从警服内兜抽出细绳,捆在腰间,一点一点地向着学生靠拢,准备随时将他猛地拉回栏杆。
为了打消学生的顾虑,并且吸引他的注意,白明继续说道:“我刚才去过了你的学校,你的班主任告诉我,你这次之所以名次下滑,主要原因是出在数学上,最后两道应用大题没写出来,对吗?”
学生低着脑袋,一言不发,眼里像是噙着泪水,晶莹剔透。
白明没有期盼他能回答,他只是希望借此转移学生的注意力,好让陆吾从后慢慢接近,将他顺势拉回。
学生看自己时,白明便与其对视,学生不看自己时,白明又时刻注意着陆吾的位置,就在他刚要开口进行下一个话题时,学生却突然说了话。
“我已经很努力了。”
白明一怔,急忙接道:“我知道,我相信你已经尽力了,你不要因此而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我不是说数学题,” 学生慢声开口,“我是说我的人生。”
这空大的语论从一个小学生的口中讲出,倒让围观的人发出一声嗤笑,但白明依旧神色凝重,焦急道:“轩儿,我知道你是个乖孩子,你先听我的话,先翻过来,我慢慢听你讲,好不好?”
学生没有理会,认真说道:“可我明明人生才刚刚开始,却好像已经看到了尽头。”
白明心里咯噔一声,“轩儿,你不要说傻话,你以后的日子还很长,还会有无数条岔路在等着你作出选择,怎么可能会有尽……”
“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的想法?” 学生打断了他安慰的话语。
“我虽然不是你,但我也是从你的年龄过来的人。” 尽管白明心急如焚,表面却强装镇定。
然而这话似乎起了作用,学生听到后,情绪逐渐稳了下来。
白明深吸一口气,语重心长道:“我小时候学习成绩一般,尤其是数学,我连一道算术题都要掰着指头写好久,那时候我也觉得,一次考试比天大,但是你看我现在的模样,是不是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堪?生活不会因为成绩而耽搁,成长也不会因为学业而停止不前,轩儿,那只是一场考试,不代表任何事情。”
学生打量了他一番,似乎感受到了他温情的目光。
就在这时,由于围观的人群堵在了车道上,一声刺耳的喇叭从后传来,学生闻声回头,一眼便瞧见了一人,那人一身警服,头顶警帽,正向自己步步靠拢。
他浑身发颤,立马往白明的方向凑近了两步,想要远离陆吾,然而栏杆外的空隙太小,一个失足便会坠江,这细小的两步让白明的心几乎跳出嗓子。
“警、警察?” 学生像是被吓破了胆子。
“别动!” 陆吾大吼一声。
学生大声回道,“你、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跳下去!”
陆吾一惊,紧绷着身子,不敢再轻举妄动。
学生不再单独面朝白明,反而转向中间,目光可以轻易扫见左右二人,但他的位置相比于陆吾,却离白明更近。
“好好好,我不让他过来,” 白明示意了眼神,让陆吾往回缩了半步,“轩儿,你别怕,我们都是来帮助你的,还记得我刚才说我小时候算术不好吗?当年我写不对数学题时,有一个邻家的哥哥总是来教我写题,有时候我死活算不出,邻家哥哥都快要被我气死了,但他每次都打自己的手心,说是他教得有问题,就是不承认我笨。”
陆吾一听,微微一愣,他看向讲起往事的白明,目光柔和,随后轻嗤一笑,让学生回头看向了他。
白明伸出手臂,向着学生慢慢伸去,“所以如果你有不会的数学题,要是不想问老师,不想问家长,你也可以来问我,我会尽量教你的,好不好?”
陆吾得意一笑,对学生潇洒道:“问我,别问他,我数学比他好。”
白明一撇脑袋,“嘁”了一声。
这短暂轻松的气氛使得学生放缓了心,面前的警察虽然不怒自威,但笑起来却如沐春风,并非想象中的难已接近。
陆吾看到他放松的神情,身子不由地往前挺进一步,那学生立刻抬头,依旧保持警惕。
从一见到这名学生起,白明就发现他对警察有一种莫名的排斥,眼下陆吾行踪暴露,只能靠自己劝说使他回心转意。
白明不再拐弯抹角,道:“轩儿,我听说你妈妈今天去学校了,是吗?”
学生低头“嗯”了一声。
“我还听说你妈妈在学校打了你,对吗?”
学生再次“嗯”了一声。
白明继续道:“我知道你或许是因为成绩而自责难过,又或许是觉得妈妈不爱你,所以想要报复她,想要伤她的心,通过惩罚自己来惩罚她,不管你是出于哪种理由,我都理解你。”
这话像是一语点中学生所想,他低下脑袋,没有回应。
白明再次说道:“我这次来也不是要替你妈妈求情的,我只是想来陪一陪你,咱们聊聊天,逛逛公园,然后咱们再去吃蝴蝶酥,我刚刚看了天气预报,明天是个大晴天,不如先过完明天再说其它的事情,现在春天刚过了一半,正是山茶花最好看的时节,天气已经回暖,水里冷,没有岸上暖和,咱们留在岸上,好不好?”
学生呆住了,眼里依旧流露出一丝悲伤,他想点头,又不甘点头。
“来,把手给我,” 白明语气依旧和缓,脚下也慢慢向前走去,“千万不要乱动,我把你抱过来。”
紧张的情绪让白明双腿微软,步伐仿佛踩在了沙子中,学生也不骄不躁,似乎也已放下戒心,等待这双手的救赎。
然而就在白明将要碰到学生的手时,人群之中突然炸开了锅,一个女人带着一位大伯拨开围观的人,满面忧虑地冲进其中。
白明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轩儿的母亲和爷爷,女人跌跌撞撞地闯入,一瞧见自己的孩子站在栏杆之外,吓得心脏几乎骤停。
学生也倒吸一口凉气,母亲的到来让他缩回了想要去抓白明的手,他的神情写着满不情愿,若不是身后有着深不见底的江水,他定会向后退去。
女人还没走上前,便被陆吾一手拦下,“等等,孩子情绪还没稳定,你先不要过去。”
她没有听,反而高声大喊道:“轩儿!你做什么?快翻回来啊,你这是要害死我吗?”
大伯也跟着说道:“轩儿,快过来,你这样爷爷会被你气病的啊!”
学生不愿和母亲对视,时不时就要回头看上一眼,观光游轮从大桥下轰鸣而过,甲板上的乘客都在举着手机拍下江岸的繁华景象。
“我不是要害你们,我只是想结束我的生命。” 学生镇定道。
“你说什么傻话呢?” 女人瞪大眼睛,发了疯地推着陆吾,“我生你养你这么多年,你就是这么回报妈妈的吗?”
“又是这句话,” 学生冷冷道,“我真的已经听够了。”
白明急忙说道:“轩儿妈妈,你先冷静一下。”
“你让我怎么冷静?” 女人大声吼道,“轩儿,你快给我翻回来,不要吓唬妈妈,也不要让爷爷奶奶替你担心!”
“你们担心过我吗?” 学生突然大喊一声,“我要是学习不好,是不是早就被警察抓走了?”
说完这话,另外几人都明显一怔。
女人哑口无言,只听学生接着说道:“从小到大,你们就只会让我学习,我考得不好,你们就要说我骂我,我只不过不会写两道数学题,就要被学校叫家长,还要被你扇巴掌,那些比我学习差的人,为什么他们整张卷子都不写,也不会受到这种对待?”
江面吹来的风掀起他的外套,日落后的最后一束光线仍然挂在天边,霓虹即将亮起,城市为了迎接夜晚已经做好了最充足的准备。
这问题把所有人都问住了。
或许是大风呼啸,吹得人瑟瑟发抖,又或许是急火攻心,导致全身发颤,学生突然脚下一滑,大叫一声,身子骤然倾斜,不小心栽了过去。
白明大惊失色,急忙冲到栏杆旁,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际,他的余光瞥见一个身影,翻过栏杆,义无反顾地跟着跳了下去。
围观的人都发出一声唏嘘,女人,老伯皆是尖叫一声,奋力冲了过来,白明吓得不敢呼吸,仅凭那么一眼,他就知道跳下大桥的人,是在场唯一的警察。
他死死抓着栏杆,向下探出头,高喊一声:“陆警官!”
然而并没有出现意料中的落水声,水面平静无褶,毫无涟漪,二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一样,没了踪迹。
“轩儿!” 女人和大伯急得快要哭出声。
白明也恍如心肺停止,不可思议地又大喊了一声:“陆警官!”
“在这呢!”
一声回应从下方传来,众人纷纷呆住,接着一根细绳从桥下荡出,细绳的一端被紧紧系在了陆吾的腰带上,而陆吾的怀里,正双手抱着一名小学生。
白明顺着绳子往上一看,在一旁被人挡住的栏杆上,绳子的另外一头被捆在了这里,陆吾与学生随着细绳来回荡着,若是荡在桥下,自然看不到身影。
他也不知道陆吾何时做了这手准备,虚惊一场使得他脸上的笑容快速漾起,止不住的欢欣在体内横冲直撞,身旁的女人和大伯几乎瘫软身子,所有围观的人都涌了上来,抓住绳子往上猛拉。
白明松了口气,仿佛在每次有危险的时候,只要大喊一声“陆警官”三个字,总会有一声沉稳冷静的声音,立刻回上一句,安抚他心中的滔天巨浪。
学生把脑袋埋在陆吾的肩膀,像是被吓破了胆子,不敢再往下看江水,耳畔的警察非但没有怪罪,声音也没半点埋怨,只是有些严肃道:“别往下看,我带你上去。”
绳子被一点一点抽回,陆吾抬起头来,人群虽广,他却满眼都是白明,待到马上就要上桥时,他把学生向上一举,示意先救孩子。
然而只救了一半,细绳却因为经不住摩擦,出乎意料地断了。
环在陆吾腰间的绳子顺势脱落,坠入进春申江中
学生踉跄一下,再次摔了下去,而陆吾一手将他拖在怀中,另外一手的四指紧紧勾住了桥面。
白明心脏又是骤停,他看着陆吾紧咬牙关,全靠着一手的臂力悬挂在桥边,而他怀里的学生早因为害怕,吓得急声大哭。
众人再次纷纷伸出援手,将学生从陆吾的怀里接过,学生落地的一瞬间,女人和大伯便冲了上来,但学生却躲在了白明身旁,认为没有脸面去面对家人。
白明将他揽在身后,拉开了母子之间的距离,又立刻担忧地看向在桥边悬挂的陆吾。
由于少了一人的重量,陆吾靠着双手一撑,费力爬了上来,然而他还没有站稳,雷鸣般的掌声乍然响起,所有路过的群众都向他投出致敬的眼神,拍响了与功勋等价的乐章。
华灯初上,陆吾看向人群里的白明,与其相顾一笑,大步上前,还没完全靠近,只听面前的法官悠然说道:“陆警官,看来关键时刻,还是得靠你。”
“你也不错,” 陆吾一捏白明的笑脸,“本来我以为这次不用我上场,光凭你这大法官的三寸之舌,就能把人给说服。眼看着事情将成,谁能想到这孩子的妈妈突然闯了进来。”
说着,他定睛看向躲在白明背后的学生,对视一眼后,那学生立刻低下头,不敢再看陆吾。
白明转过身,擦去了学生脸上的泪水,双手搭在他的肩上,温声道:“轩儿,这次还好有这么多人帮忙,要是我们没能抓住你,你一不小心掉进了水里,我们该有多担心啊,以后可不能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知道了吗?”
学生乖乖道了声“嗯”,像是也为刚才冲动的决定感到懊悔,他慢慢抬起脑袋,看向白明的双眸,又抬得更高一点,在和陆吾谨慎地对视后又立刻低下了脑袋。
“怎么?我有那么可怕吗?” 陆吾朗声道。
学生点了点头,又立刻摇了摇头。
白明见状,干笑两声,忙问道:“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害怕警察吗?”
学生慢慢张开口,犹豫了片刻,回道:“我小的时候就总是听妈妈说,要是我不听她的话,就会被警察叔叔抓走,我不想蹲监狱,所以我害怕。”
这话让二人一怔,白明有些不可思议,揉了揉学生的脑袋,澄清道:“轩儿,警察的工作主旨是为人民服务,他们会保护我们普通人,也会把坏人绳之以法,像你这样既学习好,又乖巧懂事的孩子,警察叔叔是不会抓的,他们只会像今天一样帮助你,明白了吗?”
话毕,他斜眼看向陆吾,期盼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
陆吾目光如炬,点了点头,此刻的他没有敛容屏气,反而多了分亲近感。
学生瞧见后,这才放宽了心。
处理完这头,还有另外一头,白明轻声说道:“还有一点你得记住,你的妈妈和爷爷是你最亲的人,虽然他们平时说话可能让你不舒服了,但他们的出发点一定不可能是害你的,他们是这世界上你最值得信赖的人。”
他拍了拍学生的肩膀,道:“去吧,去找你的妈妈和爷爷吧。”
学生踌躇了片刻,随后鼓足勇气,他抬起头,目光依依不舍地看向二人,稚嫩的嗓音开口道:“谢谢法官哥哥,还有警察叔叔。”
“不客气,应该的,” 陆吾先是肃然回了一句,接着半开玩笑道,“你叫他哥哥也就算了,怎么还叫我叔叔呢?”
白明在一旁偷笑了几声。
“可警察不是只有叔叔和阿姨吗?” 学生有些委屈道。
白明再次扑哧一笑,“警察和叔叔好像的确是固定搭配,陆警官你就接受吧。”
陆吾砸了咂嘴,叹了口气,不情愿道:“我只能勉为其难地接受了,今天就先不难为你了,快去吧。”
学生迈开步子,向前走去,白明本正目送着,谁知陆吾突然迈开步子,跟在了学生身后,道:“小白,我有些话要对他们说,你跟我一起来吧。”
白明知道他要说什么,便紧随其后。学生慢慢走了过去,随后被女人一把拥进怀里,女人痛哭流涕,懊悔不已,站在旁边的大伯也急忙走上前,先后握住陆吾和白明的手腕,一个劲儿地道谢。
白明的梨涡笑得微甜,也一直回道:“不客气,孩子没事就行。”
陆吾正色道:“道谢的话就不用说了,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孩子还小,不明是非,有时候一冲动,就容易做傻事,他这回考得不好,本身就已经很难过了,你们做家长的,不但不帮助孩子消化负面情绪,反而火上浇油,甚至还在学校直接动手,这就是你们采取的教育之道吗?”
女人和大伯纷纷低头,有些不好意思。
话已至此,白明也顺着说道:“大伯,轩儿妈妈,你我都不是这个社会的顶尖人物,我们只是领着一份普通的工资,甚至有时候连自己的工作都无法得心应手地处理,为什么非要强迫孩子去做一些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我知道你们望子成龙,可孩子也是需要尊重和面子的。”
他的眼里闪着霓虹的微光,此刻华灯璀璨,流光洒在了江面,好似星辰坠落在了人间。
陆吾又接过话道:“另外以后也不要再拿警察吓唬孩子,我们是孩子们在大街上唯一可以相信的人,有困难找警察,这句话小孩子不懂,你们成年人也不懂吗?”
这话让对面二人羞愧难当,女人低下脑袋,轻抚学生的脸颊,默默道歉,保证以后再也不犯,学生连忙摇头,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抱住了母亲的手臂。
“天已经黑了,我们也不多说什么了,” 白明随手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接着递给了学生,“轩儿,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以后有什么问题,欢迎你随时给我打电话。”
学生接过纸条,应下了此事,围观的群众也已走散,女人紧攥着孩子的手,又道了许久的谢,这才向着路边的车子走去。
白明站在原地,目送着一家人的离去,就在这件事临近末尾之际,那名学生在上车前,突然回过头,看向了自己,随后又把目光定格在了陆吾的身上。
白明不解,以为还有未说的话,只见那学生随后慢慢举手,四指顶在太阳穴,怯生生地向着旁边的警察敬了一个不算标准的礼,以表达自己获救的感激。
桥上的春风太过温暖,吹得人神思恍惚,陆吾心头一震,随后立刻绷紧身体,挺胸抬头,炯炯目光如火焰般炙热,他向着学生所在的方向,也猛地抬手还礼,警察威严的姿态立竿见影,尽管对方做得并不规范,可他却还得极为严肃。
月明星稀,风里有着浓浓春意。
就这样,两个军礼一大一小,相对敬了许久,白明站在一旁,笑靥如花。
学生见状,脸上展露出前所未有的喜悦,他像是有了自信,再也不会害怕警察,笑着钻进了车里,按下车窗,向着二人轻摇着手,车子便启动了。
白明也挥手以示告别,看着车子逐渐离开了视野,又侧头往旁边一瞧,揶揄道:“警察叔叔,咱们走吧。”
陆吾脸上带有似笑非笑的神情,不疾不徐道:“刚才你就占了便宜,现在竟然还得寸进尺。”
白明笑得更加灿烂,“难道长得年轻还有错了?”
“年轻没错,可年轻又好看,还喜欢在公众场合挑逗人可就大错特错了。”
“我可没有挑逗你,我叫的是警察叔叔,又不是……” 白明话说了一半,踮起脚尖,对准陆吾的耳朵,几乎用气声说道,“又不是老虎哥哥。”
陆吾闻言,脸色一红,手臂环住白明的腰,将他猛然一拽,贴在了怀中,“你真是越来越胆大了,这四个字以前你只会在我洗完澡或者你睡觉前故意喊上几声,现在在大街上就这么肆无忌惮。”
“你不喜欢,我不叫就是了。” 白明从他的怀里挤出,大摇大摆地向前走去。
“我可没说不喜欢,” 陆吾大步追上,一只手搭在了白明左肩,“今晚有的是时间听你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