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恬晓和骆辰光约在游乐场见面,临到约定时间,她给骆辰光发去短信:‘你出来没有?如果没有的话我先去带乐乐逛个商场,买几身新衣裳。’
很快收到回复:‘没有,那你先去吧。’
结果她拉着孙乐乐刚出门,就看到骆辰光停在小区门前的车。
他则是靠在车侧门旁玩着手机,看了一眼表后抬头与夏恬晓四目相对,“我就猜你差不多这个点会出来。”
毕竟,习惯是个很难改掉的事情,迟到和临时起意也是。
一上车,孙乐乐和骆辰光又莫名其妙地吵起来,夏恬晓连因为什么都没听清楚。
责备地看向骆辰光,“你跟她有什么可争的?”
“我可没争,是她先骂我的,天地良心,你就坐在我旁边,竟然做伪证。”骆辰光委屈瞥瞥嘴,注视着前方,不时从车内后视镜里观察她的表情。
这个眼神,有些不妙。
骆辰光适时地闭上嘴,果然没猜错,等待他的是夏恬晓长达十分钟的数落,一直到了地方才停止。
在奶茶店买奶茶的间隙,骆辰光排在夏恬晓身后,看向不远处的孙乐乐,“我觉得她好像对我有点敌意。”
夏恬晓白他一眼,“你觉得谁都对你有敌意。”
“不是,你不懂。”他随着长队往前挪动,“那种敌意不是对我,而是对身为男性的我,你能明白吗?”
“不明白。”夏恬晓摇摇头,掏出手机随手给下属发了条短信。
“怎么说呢,就是有点像那种受过情伤从而对男人这个集体都有意见的感觉。”
“她才十七岁,上哪受情伤去?”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排到了队伍最前端,售货员笑盈盈地问:“您好,需要点什么?”
“两杯果茶一杯不加糖,再来一杯奶茶,要全糖,谢谢。”骆辰光随手从兜里掏出一张五十块钱的纸币,抢在夏恬晓之前放到售货员手里。
“好的,请稍等,这边是找给您的零钱。”售货员把零钱放回他手里。
关于细心和记性这点,不得不佩服他。
拿着奶茶回到座位,夏恬晓撑起脸默默观察孙乐乐,她有意地将凳子搬离骆辰光大概四米的距离,身体都快跟自己胳膊肘贴上。
美国心理学家邓肯提出的人际安全距离是1.2米。在公共场合里,与人交谈的距离应该保持这个数字标准,过远会显得疏离,过近会令对方感到威胁。
而孙乐乐有意跟骆辰光保持的距离,是公众距离。
可以说是与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之间才会保持的距离,也就是公开演说者和观众的距离。
问题是,她与骆辰光并不算陌生人,甚至还有过单独相处时间。
虽然一个在室内,一个在室外。
喝完奶茶后跟着她逛了几家服装店,只要店员是男人的店铺,孙乐乐一律都不会走进去。
试衣服的间隙,骆辰光凑近,“观察这么久了,你还觉得我刚才说的话是无稽之谈吗?”
“我收回刚才的论点。”
孙乐乐从试衣间走出来,夏恬晓笑眯眯地迎上去,只剩下骆辰光站在原地摇头,“唉,女人。”
给她买的衣服基本上都是些短袖短裤,孙乐乐好像并不太喜欢小裙子。
但夏恬晓还是悄悄记下她的穿衣码数,给她买了条波西米亚风格的红色花纹长裙。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条裙子穿在她这样的短发女生身上一定很好看。
骆辰光拿出手机在夏恬晓面前晃了晃,“再不去可就该关园了。”
匆匆买了三个汉堡可乐后直奔游乐园。
园里上空到处都飘着彩色气球,每隔三米就有一个身穿布偶装的工作人员,大多数是家长带孩子来的,到处充斥着快乐的气氛。
开始坐过山车时,孙乐乐还有意让夏恬晓坐在中间。到后来玩激流勇进,只有骆辰光被浇成了落汤鸡,或许是那样子太过搞笑,又或许是被周围的家庭氛围感染,她和夏晓恬一同对着这只‘落汤鸡’捧腹大笑。
浅棕色头发紧紧贴在头皮上,浑身的衣服也已经湿透,隐约勾勒出腹肌的线条,隔着浅色衬衣若隐若现。
趁她们笑自己的间隙,顺便往她们俩身上也泼了点水。
孙乐乐也不甘示弱,接着用手舀起水往他身上洒,两人就这么打成一团。
好在现在天气已经转暖,清凉的水打湿在身上,被阳光一照不但不会感冒,反而觉得畅快无比。
转眼到游园时间,欢乐的音乐声响起,童话里的公主牵着王子从道路中央走出来,有的坐在南瓜马车里,有的站在城堡之上。
夏恬晓继续悄悄观察着孙乐乐,她好像也没有再对站在身后不到一米处的骆辰光刻意保持距离,偶尔看到不认识的童话人物,还能互相聊上几句。
游园完毕,夜幕也偷偷降临,本是明亮的灯光忽然暗了下来,四周突然变得漆黑如墨。
“什么情况?”夏恬晓的声音被淹没在烟火绚烂引起的人声鼎沸之中。
一刹那,整个游乐园都被空中璀璨的烟花照亮,散落在黑色天空中,似点点繁星银河落入人间。
骆辰光站在夏恬晓身后,轻轻凑到她的耳根旁,“你知不知道这里有个传说,看见烟花绽放瞬间的情侣就会永远在一起。”
未等她反驳,接着说:“当然了,这只是个伪命题,完全没有实质性的论证,我们现在也不算情侣关系。”
但是,在这个时间点,她确实站在他眼前,这是个真命题。
她们到家后,夏恬晓端着杯热牛奶,放在孙乐乐床头,往床边一坐,“乐乐,你今天玩的开心吗?”
孙乐乐点点头。
“那么,你愿不愿意把你看到的所有,都告诉阿姨?阿姨不会告诉别人的,就当是我们两个人的小秘密,好不好?”
气氛凝结到冰点,只有那杯放在床头的热牛奶还在冒着热气。
寂静了大约十分钟,孙乐乐抬起头,眼里有种说不上来的不明情绪,“姐姐是好人,我愿意告诉姐姐。”
在她心里,姐姐是个温柔的词,她在家里时也曾是姐姐,有两个可爱的表弟表妹。
所以,她才会一直叫夏恬晓姐姐,即便夏恬晓已经到了可以做她阿姨的年纪。
“妈妈每次提起那个年轻叔叔都赞不绝口,亲切地称呼他Y先生,说是个年轻有为的富商,她好像很喜欢他。可我却总觉得,那个叔叔有问题。”
提起Y先生时,孙乐乐的肩膀止不住颤抖起来,夏恬晓把热牛奶塞到她手里,轻拍她的后背,希望她能平静一点。
“我自己在出租屋住了几天,他突然领着一个保姆来到家里,说是妈妈给我找的。当时他坐在外面抽烟,我就进屋了,但是房间的隔音效果不太好,外面说话,里面听得一清二楚。”
“我听见他说,让保姆监视好我,不能出门。人成什么样子都无所谓,但是必须留个活口。”
“......”
监视,不能出门,留个活口,每个字眼都在法律的边缘试探。
不敢想象得到允许的保姆会如何尽职尽责的‘照顾’她,才让她因为一句话而对男生的正常接触都下意识抗拒。
脑子忽然里冒出一句话:永远不要去试图揣摩每个人的人性,因为总有人的人性永远比你想象中恶毒。
夏恬晓僵在原地,连安慰的话都堵在嘴边,双唇紧闭。
屋外下雨了,是绵绵细雨,凉风将窗帘吹起。
她走到窗边,把窗户狠狠地关上。
“阿姨的妈妈曾经跟阿姨说过,一个人生命里的苦和甜是成正比的,也许乐乐的以后就只剩下甜了。”
她帮孙乐乐按下关灯按钮,“晚安。”
“姐姐不老,还很漂亮,我不想叫你阿姨。晚安。”孙乐乐调皮的在门关上之前说了这么句话。
黑暗的尽头,应该会有光也说不定。
这么想着,回到自己房间钻进被窝里。
灰色窗帘挡住溅在玻璃上的雨滴,可即便如此,还是能听见淅淅沥沥的雨水声。
那声音明明不大,可却全部涌进耳朵里,吵得很。一下一下扰乱她的心绪。
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其实做刑警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稀奇案子没少见,本以为这些事情对她来说只是一份储存在电脑中的档案罢了。
可如今竟是重起波澜,仿佛刚刚入职一样。
那时候她还会为一起故意伤人案的被害人家属鸣不平,无数个夜晚看着案件记录文档流泪。
虽然这份恶意曾经降临在她身上,但她依旧不愿相信这个世界有那么纯粹的恶意。
正因为不能从本质上消灭恶的萌生,恶魔尚在人间游荡,所以才会有她们这些人维护善的存在。
“诶,多希望有一天,犯罪率能下降到0,那我失业也无所谓。”
希望孩子能平平安安的回家,往后真如她的名字一般快快乐乐。
眼皮有些沉重,在温暖被窝的包裹下缓缓进入梦乡。
但愿世事是如人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