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中操场雾蒙蒙一片,远远看去,仿佛将一切都化为虚无。
凌榆和喻束从教学楼回来,技侦那边已经完成前期工作,异案所终于可以正式进入案发现场了。
在一众穿着雨衣各自忙碌的人员中,打着伞双人并肩的喻束和凌榆两人格外醒目。
陈刚扭头看来,对此迷惑,“你俩为啥撑一把伞,那边还有雨衣啊。”
喻束面色如常,凌榆倒是一阵尴尬,虽然不知缘由何来,脚步往旁边挪了挪,“我不知道雨衣在哪。”
还不待陈刚回答,伞柄就被塞进他的手中,扭头看去,喻束已经转身去一边拿雨衣去了,留下个背影,让凌榆独自茫然。
脚步踩在操场上湿答答的,每一步都带着“噗呲”的水声,这个天气十分糟糕,连同案发现场的情况也变得糟糕。
雨水会冲刷走许多证据。
死者陈晓云,十七岁。
这个花一般年纪的女孩,躺在学校的操场上,雨水将她的面孔,衣服,头发全数打湿,除此之外,她的全身皮肤褶皱,干巴巴的包裹着骨头,已然看不清原先的面貌,成了具干尸。
喻束脑海中浮现起榜单上女孩的照片,那张秀气干净的脸与地上的尸体形成鲜明对比,若非身份信息已经确认,恐怕都不会将二人联系起来。
“死亡原因,失血过多,大概率他杀,作案手段不明,死亡时间约昨晚凌晨二点左右,但是不能解释的是……”法医李皖嗓音低沉,对喻束说。“她的血,全部被抽干了,但是从目前所见皮肤,没有发现任何伤口。”
因为是女孩,虽然已经去世,但是出于对死者的尊重,要保护基本隐私,所以李皖并未将衣服完全解开检查,而是要等到回所里再进一步。
“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喻束皱眉,打量着陈晓云周身的地面,太干净了,如此大规模的抽血,又非专业场地,无论雨水如何冲刷,都该是有血迹残留的,可是没有,就像李皖说的那样,凭空消失了。
血液凭空消失,没有任何伤口,这不是现代医学技术所能做到的。
身前人讨论着案情,可身后的凌榆早在靠近的那一刻便脚下生寒,垂眸看着地上的尸体,目光幽深,捏着伞柄的手骨节泛白,寒意浸入身体,喉间哽咽,无形中一双手揪住他整颗心,隐隐约约发疼。
那股熟悉的鬼气扑面而来,将地上的尸体团团包裹。
是它们,从林茂生手中逃出来的两只小鬼。
陈晓云成绩的诡异提升在这一刻找到了理由,她像鬼祈愿成绩提升,最后落得现下这个下场。
凌榆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但是却可以清清楚楚的知道,无论眼前之人如何凄惨,都是她自己一手酿成的后果,不值得同情。
欲望是人之本能,但压抑欲望,判断是非,也该是人之本能。
“凌榆。”喻束突然叫道。
“嗯?”凌榆闻声回神,眉宇间还带着未散去的阴霾。
“过来。”喻束朝他招手。
凌榆看着,乖巧的蹲到他身旁,“怎么了?”
“你看看,说说看法。”喻束指着地上的尸体说道,从上次案件就能看出,凌榆虽然非专业出身,但是对案件现场和细节有着非常强的敏锐度,这种敏锐度,从某种程度而言,也算得上是凌榆的天赋。
然而出乎预料的是,在312案还大展手脚的凌榆,到了这个案件却是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的发现,也无从说起,上个案件他还能从中说出一二,但是这个案件,他说不出任何话来。
喻束听着凌榆这话,微微皱眉,看向凌榆的眼中带着探究,但最终却是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转而和其他人交谈去了。
一直到从案发现场离开,凌榆都不是很在状态,他坐在副驾驶上,看着车窗外,脑海里思绪万千。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两只小鬼会出现在这,这里面定然是有蹊跷的,鬼这种东西不可能无缘无故的纠缠与一个人,而一个学生,也没有资本和途径去走上这条歧路,养鬼是烧钱又烧命的一件事情。
是那个人吗?那个调虎离山且有资本隐匿鬼气躲开凌榆追踪的人。
但是,他是为了什么呢?一个学生于他而言有何价值?
太多疑问在凌榆的脑海里盘桓,让他的脑仁子都抽着疼,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喻束的那句调侃是对的,他应该离开异案所,减轻柯南buff。
可这个念头也不过是一瞬,转念凌榆便又想通了,就算他不在异案所,该死的人还是会死,而他不过是因为不在异案所,就会没那么快知道罢了。
雨越下越大,雨滴落在车上发出“嘀嗒嘀嗒”的响声,分明是很细微的声音,凌榆却是听得十分清楚。
“喻束。”凌榆轻声叫道。
“嗯?”
“你从业那么多年,有没有想过一个案子会没有结果?”
“没有。”喻束回答的很果断,“我一直坚信,凡事只要发生,就会有结果。”
“那你有没有想过……”凌榆话说到一般又没在继续下去。
“想过什么?”
“想过……”凌榆看向喻束,“真的会有人就那样,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凶手,没有疾病,没有任何意外,可就是死了呢?”
到了红绿灯前,车缓慢的停下,一直目视前方的喻束这会儿终于得空可以看向凌榆,他其实不太理解凌榆这话的含义。
“没有想过。”但他还是回答,“凌榆,你是不是有心事?”
被戳破的凌榆先是一愣,随后面色不自然的躲开喻束的视线,生怕一对视便会被其洞悉。
“为什么这样问?”
喻束收回视线,“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
他能看出凌榆的逃避,所以他选择不问。
“哦……”
车子再次启动,本以为这个话题到这里就结束了,可过了半响,喻束却再次开口了,他说,“我不信鬼神。”
凌榆:“……”
“我只相信我自己。”
对于喻束而言,从进入异案所的那一刻起,他的肩上便有了一份责任,所以无论案件多么困难,他都始终全力以赴,那是一条人命,不能那么平白无故的没了。
他心中有道,有信仰。
话题突然沉重起来,让凌榆的心都随之往下沉了好几个度,他看着喻束的侧脸,流畅有度的下巴,高挺优越的鼻梁,以及透过光影而更为现场的睫毛,喻束的眉眼就像他的人一般刻板,但这刻板中又有着说不出的魅力,优越且好看,每一寸都恰到好处。
“凌榆。”喻束叫道。
“嗯。”
“你不是一个完全的唯物主义者,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来当异案所。”喻束的嗓音低沉,每一字每一句都落在凌榆的心上,铿锵有力。
凌榆:“……”
他为什么要来异案所?
为了利用职务之便调查魂阵和兄长的死因,但是然后呢?
凌榆眼中浮现起几分茫然,他回答不上喻束的话。
回到所里,新案件的发生让才闲下来不久的异案所再次忙碌起来,分明前一刻还在休假的,可一旦进入工作,每个人都迅速恢复状态,个个步履飞快,马不停蹄,整理着案件相关。
而新案件的必然,就是要开会。
凌榆坐在会议室里听着大家整理案情昏昏欲睡,撑着脸眼神放空,大脑也是一片白。
“凌榆,凌榆?”有人推了推凌榆的手,将凌榆自思绪抽离,凌榆扭头看去,是吴硕
“怎么了?”凌榆茫然问道。
吴硕偷偷指了指长桌最尽头的方向,“头儿叫你……”
凌榆一愣,扭头看去,果然,那边的喻束正看着他,目光灼灼。
“开会发呆?凌榆,起来说说今天在办公室与死者班主任的谈话情况,醒醒神。”喻束声音冷淡,其可怕程度不亚于读书时代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的恐惧。
“关于班主任谈话……”凌榆对上喻束的眸子,分明是那么严肃的场景,可莫名的,他居然忍不住扬起了唇角,有些想笑。
“嗯?”
“关于陈晓云班主任谈话内容,主要一点集中在死者陈晓云在死前一个月成绩异常转变提升,可能与案情相关。”凌榆迅速整理好情绪说。
“那你认为针对该线索应该往哪方面调查?”喻束追问。
“我暂时还没有想法,所以……”凌榆垂下眸子不再去看喻束,“想听听喻队高见。”
两人这一来一回,整个异案所的人都看着,最后大家一起得出个结论——果然,队长和关系户水火不相容啊。
“哼。”喻束冷哼一声,“成绩和学习不是一蹴而就的东西,所以可以往是否有泄题可能性上调查。”
说完,喻束指尖敲了敲桌面,歪头问:“懂了吗?”
短会结束,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凌榆从会议室里出来,就听到了来自肚子的抗议,他从早上到现在,除了喻束家的那份早餐以外便再没有吃过别的东西,这会儿感受到饥饿实在是有些扛不住。
小跑到茶水间打算泡碗泡面,后一步喻束就也过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拿了碗泡面等热水烧好。
“关于林芊梓,王野查到了点东西,你想听听么?”喻束突然开口说道。
“嗯?”凌榆咬着勺子,看向喻束,恰好热水好了,便拿着碗去打热水。
“林芊梓,是林茂生的女儿。”
“嘶——”热水一瞬间全数洒在了凌榆的手上,将白嫩的手背烫出一片红,泡面盒子落到地上,倒了一半的水溅的满地都是。
凌榆的脑海中像是有什么炸裂开来,让他整个人都愣在了那。
喻束被这突然的变故也是吓得一愣,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抓起凌榆的手放到冷水下面快速冲洗。
“凌榆!!凌榆!!”喻束叫着,可凌榆却是没一点反应,他像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完全将外界隔绝。
过了半响,凌榆缓缓扭头看向喻束,“你刚刚说……”
林芊梓是林茂生的女儿?
“你怎么了?”喻束皱眉,眼中带着担忧。
可凌榆却是唇瓣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开口答复他。
他怎么了?
他突然有一个很可怕的想法,发现自己好像做错了一件事。
一件,很严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