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虚无包围周身时,幻境都会成为渴求。
谢婄柳看着空荡荡的家中有一瞬恍神,出租房的条件并不好,但仍旧被她打理的很温馨,可今日回来,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空虚。
洗过澡后的镜子上蒙起一片水雾,谢婄柳抬手擦了擦,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半响,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不自觉的便开口说:“你在吗?”
没有人回复。
她垂眸掩饰住心中的落寞,只觉着自己还真是莫名其妙,居然做出这样的举动,若是旁人看了,指定得以为她是个疯子。
轻叹了口气,转身打算离开,却听见两声轻响,像是有人在敲镜子,扭头看去,镜子上的水雾写了一个字。
【嗯。】
谢婄柳愣住了,她看着镜子上的字,先是毛骨悚然,再之后便冷静了下来。
“我洗澡的时候你也在?”这是她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
镜子上逐渐一笔一划的出现字。
【不在,我听到你喊我。】
见此,谢婄柳松了口气,“你,是人还是鬼?”
【不是鬼。】
但也已经不是人,打从心里,魂灵并不想承认自己是鬼,便就这样回答了。
他看着站在镜子前的谢婄柳,他刚刚在门外等到谢婄柳,却听到她的声音,虽然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问自己,他还是情不自禁的出现了。
今天舞台上的时候,阿烟应该是看到他了的。
早就听闻,当一个人面对濒死时,会看到平日里看不到的东西。
“今天在舞台上,是你救了我么?”
【嗯。】
谢婄柳看着这个回答,笑了笑,原来那不是幻觉,“谢谢你今天救了我。”
突然得知有人在保护了自己是怎样的感觉,大抵是喜悦与感动参半,各种情绪占在一起,最终汇集成一处,让眉眼染上笑意。
可接下来的回答却是让谢婄柳的笑容凝固,只见镜子上回答,【阿烟没事就好。】
阿烟?又是阿烟,谢婄柳看着这个称呼,皱了眉头。
“阿烟是谁?”她问。
【是你。】
“我?”谢婄柳一愣,随后摇了摇头,“不是我。”
无论他口中的阿烟到底是谁,但谢婄柳知道,不是她,至少不是现在站在镜子前的她。
【是你。】
镜子上仍旧是这句话,谢婄柳盯着,刚刚的喜悦全数散去,她缓缓抬手将那水雾擦净,垂下眸子,脸色黯然,说:“我不是。”
说罢,她不再看镜子,转身离开了浴室。
看着谢婄柳离开的背影,魂灵有些茫然,他不知道自己是说错了什么,惹得谢婄柳生气了。
“可你分明就是阿烟。”嘴中念念道。
……
凌榆没料到会遇到喻束,他看着喻束从法医处过来,挑了挑眉,“你怎么来了?”
“有点事。”喻束在凌榆面前站定,视线落在凌榆眼下的乌青,皱了眉头,“黑眼圈这么深,昨晚做贼去了?”
“没有。”凌榆揉揉眼,“出了个案子。”
凌榆说着,一把挽住喻束的手,将他拉扯到一边,“你知不知道安市有什么全是桃花的地方?最好漫山遍野都是。”
“问这个干嘛?”喻束打量着凌榆,“昨晚的案子该不是又见鬼了?”
按照凌榆的性子,该是不会问这些事情的,接触这段时间,喻束就可以发现凌榆是一个不喜欢出门的人,若非必须,他就是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这样的一个人,突然询问满山桃花的地方,指定是有问题。
“是啊。”凌榆老老实实点头,“和上个案件一样,是个痴魂。”
“痴魂?”喻束挑眉,“又是守护灵?”
“不一样,这一次是死了近百年不愿意投胎每天在旧戏院唱曲傻乎乎等待别人来寻他的魂灵,挺可怜的。”
像这种被执念羁绊于人世间的魂灵,对于凌榆来说,只看着都会觉得可怜,分明对方已经投胎转世,可他却仍旧在等着,百年千年,或许直至灵魂彻底陨灭前。
痴情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凌榆也不懂。
喻束沉默半刻,点了点头,心情也有些沉重。
“漫山桃花的地方,整个安市只有一处,是西山苑。”喻束说,“但是我们可能进不去,那是私人宅邸,那漫山遍野的桃花,据说是主人家自小一颗一颗亲手种上去的,因此很是珍惜,平常人进不去。”
“你也进不去?”
“你想什么呢?”喻束敲了敲凌榆的脑袋,“搜查人家宅邸至少也要人家犯了事,拿了批准的搜查令才行,你以为公职人员就可以为所欲为?”
凌榆沉默,知道是这个理,心中苦闷。
“你别想歪点子,擅闯私宅犯法,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喻束看着垂头丧气的凌榆说。
“你怎么把我想得那么坏呢?”凌榆撇嘴,瞪着喻束说。
“不是我把你想的坏。”喻束轻笑,“而是你本身就是个小坏蛋。”
凌榆听着这话一瞬间便愣住了,满脑子就只剩下三个字。
小坏蛋……
坏蛋……
蛋……
“!!!”这话怎么感觉怪怪的???但是他却没有办法去反驳,甚至心中还为那别样的亲昵而觉得想笑是怎么回事???
他一定是疯了,一定……
凌榆心中正想着,就听到身后有人在叫他。
“凌先生。”
是李枫。
“李先生,你怎么在这?”凌榆回头看去,问道。
对于李枫的主动叫他,凌榆是有些意外的,他本以为,这人经过那天的事以后大抵是再也不会和他说话的了。
“昨晚见到没来得及说话,今天叫你,是想为那天的事情道歉。”李枫声音柔和,一贯慢悠悠的说道。
“啊。”凌榆一愣,反应过来连忙摆手,“没事没事。”
“还是要说句抱歉,我与家兄相像,其实本不是什么大事,你会因为挂念兄长而想与我结识也是应该,我不该那般苛刻的。”
“李先生你这……”凌榆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分明是他产生了过分的念头,如今这人却还跟他道歉。
“我们加个微信吧。”李枫说。
惊喜来得太快,几乎冲昏了凌榆的头脑。
“真的吗??”凌榆差点跳起来。
只见李枫点点头,藏在帽檐下的眼睛染上笑意,“真的。”
凌榆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一边打开微信一边问,“那我能找你聊天么?”
“可以。”
“什么时候都可以吗?”
“可以。”
“那你会不会觉得我烦?”
“不会。”
“那你不会对我关闭朋友圈吧?”
“不会。”
“那……”凌榆小心翼翼的看向李枫,“我能叫你哥么?”
不同于之前那些问题回答的迅速,李枫似乎也愣住了,半响没有个回答。
凌榆见此,觉得自己可能有些喜悦过头,得寸进尺,于是笑着缓解尴尬,“抱歉,是我太……”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李枫回答:“可以。”
听着这个回答,凌榆拿着手机的手僵住了,他抬头看向李枫,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居然觉得李枫的声音中带着颤抖。
“小榆,是这样叫的吧?”李枫说,“可以叫我哥。”
“哥?”凌榆轻声叫道。
他不知道是什么让李枫发生了转变,但是此时此刻凌榆却是的的确确想要哭的,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样叫过别人了,连“哥”这个字从嘴里说出的时候都觉得生涩,这和他平时叫王野“野哥”是不同的,这其中带着别样的亲切。
李枫和凌枫太像了,不止是名字像,更是足以寄托他的思念与情感的相像。
自从半年前得知凌枫的死讯以后,凌榆无时无刻不再思念着他,他每夜梦里都会回忆起那些过往,平日里看到好玩好用的东西也会想到要不要给凌枫带一份,那种恍惚后发现亲人已经不在的悲伤,湮没着他。
直到推着李枫离开市局凌榆整个人还是恍惚的。
“小榆。”身前的李枫叫道。
“嗯?”
“为什么要来异案所呢?”李枫问。
这个问题以前喻束问过他,没想到如今李枫也问他,其实凌榆之前没想过那么多,只是觉得要借着这个身份去查清楚兄长的死因和魂阵的许多事情,但是越接触,越觉得自己似乎不至于如此了。
再次面对这个问题,那没办法再用那么简单的目的去回答。
扭头看向身后不远处的喻束,他从李枫过来之后便再没有开口说过话了,也不知道在低头想些什么,面色隐晦。
脑海里浮现起喻束许久前才说过的话,凌榆轻笑了笑。
“大抵,是因为有个英雄梦吧。”
见过太多英雄,便也觉得自己或许可以试一试。
这个回答,让李枫深深看向凌榆,他没有回答李枫的话,过了许久,知道风都吹乱了他的头发,他才缓缓开口,“我曾听父亲提起过小榆。”
“他说什么了?”
“不过几句闲话罢了,当时我未放在心上,但见了小榆,却有几句话一直想说。”
“嗯?什么?”
“小榆少年坚韧,看着便是出身不凡,非池中之物。”李枫语速很慢,就似他个人散发的气质一般温和,“但你那般出生,该是做些什么都能出头的,异案所太累了,不适合你。”
“为何这么说?”凌榆笑了,“查案是很累,但也很有趣,你这样讲,是我太瘦弱看着受不得累?”
“倒也不是。”李枫语气怅然,“只是觉得,你不该经受这般劳累。”
这话凌榆没听明白什么意思,只是笑着打哈哈过去,可一边的喻束却是看向李枫,视线意味深长。
目送李枫远去,凌榆终于看向喻束。
“吃饭去么?”
被忽视已久的喻束瞥了凌榆一眼,“不去。”
“啊?”
“我回家了。”喻束答道,“你找你哥吃吧。”
说罢,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凌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