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他们这是在干嘛?”身后传来可以压低的女声,凌榆扭头看去,就见不知何时站在那儿的阿飘和小孩。
两只鬼趴在门口,一高一矮,鬼鬼祟祟,扒拉着门框,阿飘的下巴抵在小孩的脑袋上,看不到身子,有些滑稽。
六目相对,大眼瞪小眼,空气中是说不出的尴尬。
只见小孩听着阿飘的话,摇了摇头以做回答。
看着摇头的小鬼,凌榆这才想起自己怎么忘了这茬。
“看什么?”凌榆拍拍衣服的褶皱,强装淡定的说道。
家里这两只鬼十分懂事,每次在喻束和凌榆谈正事和气场不对劲的时候就大鬼牵着小鬼去一边玩,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一旦感觉气氛缓和,又手牵手默默回来看戏吃瓜。
这就......让凌榆又是想要生气又是想笑,十分无奈。
“看你辣眼睛。”阿飘瞪着凌榆,“卿卿我我能不能出去卿卿我我?家里还有小孩!”
“什么叫卿卿我我?”凌榆眼神飘忽,心虚地说,“我们这分明在打架。”
阿飘牵着小孩,满脸都写着“你看我像个傻子吗?”牵着小孩朝凌榆翻了个白眼,转身离开,一边走还一边说:“走,我们走。”
凌榆:“……”这家里还真是没一个让他省心的。
不过见了小孩,凌榆倒是想起自己怎么忘了这茬,一把勾住小孩的衣领,让他停住了脚步。
“你干什么?”阿飘看向凌榆,皱着眉头问。
“问点事,你怕什么?”
凌榆目光落在站在阿飘身旁的小孩身上,这段时间忙起来就忘了,得找个机会送他往生投胎才行,之前他被困于魂阵未与外界接触,灵魂才得以保持纯净,现在他出来了,久留于世间总是不好,夜长梦多。
“过来。”凌榆朝小孩招招手。
小孩怯懦地扭头看了阿飘一眼,才犹豫着走向凌榆。
“你想要投胎吗?”
投胎?小孩眼中露出疑惑,显然对这个词十分陌生,他看着凌榆,又看向阿飘,随后摇头,“不想。”
“为什么?”
“我......”小孩眉头紧皱,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头,“忘了。”
他想不起来自己忘了什么,但却隐隐约约知道,那是很重要的事。
是他逗留于这世间的原由。
可是,是什么呢?
他的眼神很纯净,眸子里看不到意思杂质,稚嫩的眉头这会儿紧锁着,像是有些懊恼自己的遗忘,看着凌榆带着困惑。
“想不起来吗?”凌榆问。
小孩摇摇头,“嗯。”
“没关系,那就慢慢想。”凌榆说。
了却心愿再投胎,总比抱着遗憾去的好,既然在路边捡了回家,那就也算是缘分,凌榆想着,轻叹了口气。
“我会帮你。”
……
西山苑位于安市郊区的山上,已是四月底,山上的桃花早就谢了,结满一颗颗小果挂在枝头。
因为园区管理,又或是主人家返璞归真,到了山下便要将车停下,步行而至,这山不高,不过几百米罢了,两人似散步般一路上去。
“如果花季过来该有多好看?”凌榆看着道路两边的桃树,想到那漫山遍野的红,心中感慨。
“嗯。”喻束眼中神采熠然,他一向喜欢这郊外山中的景色,身临其中便觉着舒适,“现在也很好。”
这山好,天气好,陪在身边的人……
喻束看了眼凌榆,唇角勾起点笑意。
人,也不错。
迎接凌榆和喻束的事西山苑的老管家,管家虽满鬓白发,但却容光焕发,样子看着便是身子硬朗。
“凌少爷,先生已经交代好一切,你且自便,有需要叫我。”管家对凌榆说道。
凌榆看了眼漫山的桃花,“这些桃树,都是许先生种的?”
“不是。”管家摇摇头,“先生只亲手种了后院那一片,其它的,是请人种的。”
听着这话,凌榆点点头,只道是传言不可信,他来时看着山中桃花就觉得诧异,现下听了管家解释便是了然,若这漫山遍野的桃花都是许从林种的,他没累死都是奇迹。
“可否带我们参观院子?”凌榆问。
若是真如魂灵说的那般,那人会在漫山桃花的地方等他,那该是这儿会留下痕迹的,凌榆想借着参观的由头去看看。
管家听着凌榆这话,也没拒绝,便带着凌榆和喻束在这西山苑逛了起来。
西山苑住宅位于山中,站在屋前窗能看到山下,屋后床看到山后,风景秀丽,安静惬意。
“若是以后告老,我也要建一个这样的地方,带着我的爱人住进来。”凌榆看着满眼风景,有些兴奋的扭头对喻束说。
喻束扭头看了他一眼,脑中浮现起凌榆与爱人在这般情景相依到老的模样,心中竟不由觉着苦闷。
“你年纪不大,脑子里怎么天天想着情爱?”喻束冷着脸说。
凌榆愣住了,不知道喻束这话从何而起,他刚刚说的也不过是以后,他这辈子总得结婚的,对于这种必然的事,幻想一下有什么关系?
“你难道就没想过以后?”凌榆凑近喻束,一脸怀疑。
“没有。”喻束果断回答,一脸的“我一心只有事业”。
“不是,你难道以前都没有喜欢过那个女生,或者谈过恋爱?”凌榆捏着下巴打量着喻束,只觉得按这张脸而言,是不该的啊。
“你谈过?”喻束盯着凌榆,目光如炬。
凌榆本想为了面子而嘴硬说有的,但不知为何,在对上喻束那双眼睛的时候确实心虚了,这心虚不知为何而起,但是他心中就是隐隐觉着,若是自己今天说了一句是,以后日子就不会好过。
“没有啊!”凌榆回答的理所当然,“我又不招女孩喜欢。”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答案让喻束满了意,只见喻束扬起唇角,脸上露出些笑意,“嗯,我也不招女孩喜欢。”
两人说话这么一会儿就不知道被带到了那儿,这是条长廊,上面挂着一拍照片,在窗外的光照映下有些诡异。
“这是?”凌榆问道。
“这墙上是许家历代先祖的照片。”管家笑着说,“西山苑其实是许家先祖时便存在的一处宅子,早前只是名下一处不着眼的别苑,但谁知战争时这处山中的院子居然逃过一劫,保存完好,许家自那便将祖宅搬到了这儿。”
听着管家的介绍,凌榆点了点头,战争时因为战火的确许多房屋遭受其害,但那样的年代,人命都是朝不保夕,更何况一处宅子。
凌家的祖宅一直是在山中,当初战争时候被山林庇佑,没有遭受战火,但却是有许多先祖从征后便再未回来,永远成了祠堂的一块木牌位。
看着墙上的照片,许家的基因很好,每一代的当家人都长得十分俊秀,各自又有各自的特点,并不会因为血缘关系的相像而让人混淆。
“我们许家历代扎根与安市,到了先生这一带才转换了视线,往帝都走。”管家一边带着他们参观一边介绍,“话说起来,安市许多古宅还与许家有关,就比如那牡丹戏院,那之前便是许家先祖建造的。”
凌榆听着这话愣住了,他看向管家,“牡丹戏院?”
“是啊。”管家脸上带着笑意,以为凌榆是好奇,便接着说,“那牡丹戏院早前叫许家戏院,后来改名为牡丹戏院的牡丹二字,还是上上代家主他最喜欢那位角儿的名字,若我未记错,那角儿,是牡丹戏院最后一位名角。”
“不过这些也是我听父亲说的,无从考证。”管家说完又补充。
凌榆点点头,却是将这些话放在了心上。
走到一张照片前,凌榆停下了脚步,那上面就是许家的上上代家主,也就是许从林的爷爷,照片上的男人眉眼带笑,看着便是温润如玉的贵子。
黑白照隔着岁月将这人的脸庞记录下来,照片左下角写着一小行字——“1941~1965”。
这该是照片上这人的生死时间,二十四岁的年纪,无论放在往前还是现在都是英年早逝,令人惋惜。
“这位家主……”凌榆盯着时间,“便是牡丹戏院的改名者?”
“是的。”管家点头。
“他为何而死?”凌榆问道。
管家被凌榆这个问题问得一愣,毕竟这话实在失敬,但因为许从林的嘱咐,他便也就未表露出不满,“上战场抗敌而亡。”
“这般。”凌榆点点头,“倒是英雄。”
他不知道眼前的人是不是戏院中魂灵所等待的人,但种种痕迹都在指向,那个时间相契合的年代,他爱听戏,他将许家戏院改为牡丹戏院,而那戏院的魂灵又正可能是最后的角儿。
心中思忖着,凌榆垂着眸子,继续往前走去,但不过两步就停了脚步,那是许从林的照片,若是他未看错,这许从林,除了眉眼间一个温润一个严肃以外,便和他的爷爷长得一模一样。
凌榆愣住了,他想起来时管家说的话,这西山苑漫山遍野的桃花便是为许从林而种。
“他说过他会在那漫山桃花的地方等我。”
魂灵的话在凌榆的脑海中荡漾,看着这照片,这桃花,他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