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飘不见了,了无音讯,凌榆找了很久也没找到,就连黑黑闻着味道顺着一路过去都没找到。
对此,只能证明一件事情,那就是阿飘躲着他们,找一个人很简单,但躲一个人同样简单,阿飘只要一日不愿意见他们,那便就是一日找不到。
凌榆之后想了想,便觉着顺其自然,等到阿飘冷静下来,愿意出来的时候再问清楚一切也不迟,眼下当务之急,是如何送走戏院魂灵和守护灵。
既然已知戏院魂灵所想见之人是许从林,那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将许从林送到魂灵勉强让他见上一面,但许从林这人,凌榆都没见过,逛一趟他家院子花了一百万,见面肯定更少不了。
想到这,凌榆就有些愁,他实在不想再麻烦凌榭了。
趁着夜色,凌榆前往牡丹戏院。
魂灵不再唱戏了,他坐在戏台上,仰头看着那夜空中的皓月,在这夜色中,是说不出的孤寂。
他曾是一代名角,却未想如今落得个如此下场,葬身之处无黄土,等待之人已百年。
牡丹像是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他扭头看向凌榆,眼中平添了光彩,“你来了。”
那光彩凌榆是读懂了的,或许他对拜托凌榆的事情都没什么希望,甚至都未曾想过凌榆还会回来。
“嗯。”凌榆点头,坐到他的身侧,“你拜托我的事情,我找到了。”
“真的吗?”牡丹一脸惊喜,但随后便剩下落寞,“许少爷现在如何?”
“他已转世投胎,还是原先那户人家,上一世没来见你,是因为上了战场,逝世了。”凌榆声音很轻,说着这些话,打量着牡丹的神色。
牡丹听着那结果,像是也有一瞬间的恍惚,但只是一瞬间罢了,很快脸上便浮现出笑意,“那便好,许家是户好人家。”
“的确是好人家。”凌榆说,“若是你投胎,也能选户好人家。”
“是吗?”牡丹轻笑,也不知信了还是没信,“但我独独还是想要见他一面。”
凌榆听着这话,沉默了,他不知该如何劝说牡丹。
“你知道吗?我四岁便被送来了戏院,听师兄说,是我母亲送我来的,用我换了二两银子,欢天喜地的留下我走了。”牡丹仰头看着月,目光很长很长,像是在回忆着那已过百年的记忆。
凌榆静静听着,他知道,憋了百年的故事,总得有人诉衷肠。
“我那时候什么也不懂,还以为母亲早晚会回来接我回去,练功也不认真,也不愿意唱戏,每天被师傅用鞭子抽。”
“第一次见许少爷的时候,我就真被师傅抽手板,少爷心善,替我拦住了鞭子,还带着我去擦药。”
“那瓶药味道很难闻,但是少爷说那药很好用,还留下来给了我,后来某次机缘巧合,我才知道,那一瓶药就要五两银子,比我这个人还贵。”
“你说这人怎么这般好,比我人还贵的药,说送就送了,还是送了个初次见面的人。”牡丹话说到这的时候脸上染上几分笑意,凌榆看着却是心中酸涩。
在那般岁月,或许从初次见面,许少爷便成了牡丹唯一的光。
“再见面就是十四岁了,那时候我初次登台唱戏,我虽然不喜好唱戏,但也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知道了母亲不会再回来的事实,便为了活着只能唱戏。”
“打小师傅便说我嗓音是极好的,登台唱了一曲《牡丹亭》便惹得许家上下都喜欢,那日是许少爷的生辰,他打赏了我十两银子。”
“我当时便觉着,这少爷手可真阔绰,初次见面给了可以买两个我的药,第二次见面,给了可以买五个我的钱。”
“他极喜欢听戏的,生辰过后只要一得空就会来戏院让我唱上一曲,每一次出手都极阔绰,在这一来一往间,我们渐渐也就熟稔了起来。”
少爷与戏子熟稔起来,在那时候并不会成为一段佳话,日日相见让流言传开,坊间都说这许家戏院的牡丹勾引自家少爷,怕是要一朝飞上枝头,许家少爷好男风,许家怕是后继再无人。
“这话与我而言倒还好,我人微言轻,早已习惯了被踩在泥里的生活,人家多说两句便让说去,终归也是不会掉层皮,可少爷养尊处优,哪里听得了这污言秽语,当时便怒了。”
“这许家戏院改名为牡丹戏院,便是那时候的事情。”
“少爷对我说,他便是要打那些人的脸,既然说了,那就让它坐实,坐实了还不止,还要让那群人知道,我是牡丹。”
“是人间富贵花,而不是戏子。”
牡丹话说到这,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他垂着眸子,掩藏住哪深处的悲切,“你说,少爷那么好的人,怎的最后还落了个客死他乡的结果。”
战火硝烟不长眼,那时候的事情谁又说得准。
告别牡丹,凌榆回家的路上脑海中反反复复都是牡丹和许少爷的那些事,他忽然便觉着,大不了便让他们再见一面,若是要花钱,他自割腿肉就是。
翌日,晨。
凌榆正给梁渊打电话拜托他请许从林回趟安市见面,两人左一言右一语纠缠着,那边的梁渊是怎么也不肯去,凌榆正想着该怎么办,身后便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不好意思,我正在打电话。”凌榆说着,转身看去,待看清来人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
只见凌榭从他的手中将手机接过,对手机中的梁渊说:“小榆的事,你不用管了。”便挂了电话。
凌榆还在错愕中,他没料到凌榭会来安市,“榭哥,你怎么……”
“过来看看。”凌榆回答的十分自然,抬手摸了摸凌榆的头,“你怎么有事都只求梁渊,从来不曾打电话给我?”
听着这话,凌榆有些不好意思,许久未曾见面,他怎么觉着凌榭的话变多了些,从前他从来不会关心这种事情的。
“这不是把凌家这个烂摊子全推给你了,怎么好意思再麻烦你啊。”手摸向脖后颈,凌榆面露羞怯,还带着几分不好意思。
其实只是他一向的习惯,不爱拜托凌榭做事罢了,不是凌榭对他不好,只是从小这位义兄身上都带着些距离感,让凌榆不敢靠近,除了凌枫,同辈人之间几乎没有能和他多说上几句话的。
“你想见许从林?”凌榭问。
凌榆点点头,“榭哥可有法子?”
“有的。”凌榭说,“三天后,许从林便会回一趟安市祭祖,到时候你自然能见着他。”
这意思,就是不用花钱了?
凌榆心想还有这等好事,连心情瞬间都好上了不少。
“榭哥何时来的安市?怎么没见着凌全?”凌榆问道。
凌全是凌榭的助手,也是与他们一起长大的,是凌榆父亲助手的儿子,其实也能算半个自家人。
“我让他们回去了。”凌榭答道,“莫非小榆想在异案所门口和我一直叙旧,不带我进去看看?”
凌榆这才反应过来他们现在还在着大街上,人多耳杂的实在不是什么说话的地方,于是连忙和凌榭进了异案所。
异案所还是原先那副模样,凌榆没料到今天李枫会来找他,他看着手中拿着食盒的李枫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介绍,“枫哥,这是我的义兄,榭哥。”
“枫哥?”凌榭听着凌榆这个称呼一愣,随即玩味的看向李枫。
“榭哥,他叫李枫,是我们所里法医的儿子,和我哥的名字很像吧。”
凌榭脸上的笑意高深莫测,“是很像。”
“您好。”凌榭找李枫伸出一只手,“初次见面。”
“初次见面。”李枫握住凌榭的手,微微颔首,随后便很快放开。
谁也不知道刚刚握手时发生了什么,凌榭的指腹触摸的李枫的掌心,一下一下十分暧昧也不知是何意思。
“枫哥,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凌榭没注意到这个细节,只光顾着和李枫说话。
“没什么大事,就是看你吃得不太好,今天煲了汤,给你送些过来。”李枫也不提刚刚的事情,将汤递给凌榆后便说:“你家人来了,我也不多逗留了,改日再见。”
听着这话,凌榆也不好将李枫多留,看了眼凌榭,心想该是还有许多事情要说,李枫留在这的确不合适便也没说什么,谁知凌榭却是出乎意料的开了口。
“我送李先生离开吧。”凌榭说着,便推着李枫的轮椅离开,也不给李枫任何拒绝的机会。
这场景看得凌榆一愣一愣的,实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家义兄何时变得如此主动了,不过才几月没见,这是脱胎换骨了?
对于凌榆的内心活动,凌榭和李枫全然不知,一个被推着走,一个主动推着,一前一后到了大厅的僻静处,凌榭开口了,“凌枫,你要去哪?”
“凌先生叫错了,我姓李,不姓凌。”李枫缓缓回答道,语气自然,没有丝毫不对劲。
凌榭听着,轻笑一声,“抱歉,我只是口误。”
“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