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嘀嗒——
水声不断回响,汗水浸湿谢婄柳的衣服,她睁开眼睛,猛然自床上坐起。
胸口剧烈起伏着,喘息声在房内回响,看着黑漆漆的房间,梦里的一切扑入脑海,让谢婄柳整个人都颤抖了几下。
她看到了什么,那战火,那满地的血,还有站在海棠树下的他。
泪水浸湿眼眶,短短不过一星期罢了,她每夜都在梦中看到前世的事情,那些她二十多年都未曾浮现的往昔,却在魂灵出现以后断断续续回忆起来。
那刻骨铭心的爱意刺入谢婄柳的心头,但更多的却是痛苦,她看不到那个人在哪,能交流的方式不过只有纸张,她甚至于舞台以后都没在见过那人的模样,梦里都是迷迷糊糊的一片。
前世的爱意让她不自觉去爱上看不见的魂灵,但是她却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因为前世的羁绊而有爱意还是另当如何,她始终还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是阿烟,哪怕梦中的一切很可能都是真的,但她还是不愿意,她是谢婄柳,不是阿烟。
“你在吗?”谢婄柳轻声叫道。
床头柜上的笔记本掉在地上,意味着他在。
谢婄柳弯腰捡起地上的本子,将笔揭开放到面前,她说:【你离开好不好?】
魂灵愣住了,他没料到谢婄柳一场梦醒来就这样了,“不。”
“我不是阿烟,你留着也没用。”谢婄柳看着这个回答说。
【你是。】
又是这个回答,看着这两个字谢婄柳是前所未有的厌烦,她不是阿烟,从来都不是,也不希望自己是,她不要自己的感情因为前世的羁绊而萌生。
她是谢婄柳,完整的一个人,和什么阿烟没关系。
“我不是!”谢婄柳几乎是吼出来的,“我说了很多次了,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离开?你爱的阿烟已经死了,她不存在于这世间,而这世间只有我谢婄柳。”
“你为什么不去投胎呢?我看不到你,连说话都要靠笔记本,你这样的守护有什么意义?付出也不过自我感动。”
谢婄柳这些话其实已经不受理智控制了,全是情绪的产物,回复她的是漫长的沉默,直至不知过了多久,笔再次动了。
【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谢婄柳垂眸看着,是前所未有的难过,“我只是希望你离开而已。”
笔动了,又放下,反反复复一次又一次。
【好。】
这个字出现在笔记本上,笔掉落在地,哪怕看不到,但谢婄柳却知道,那个人走了。
晚风阵阵,吹拂起窗帘。
敲门声响起,李枫正坐在屋内看书,家中只有他一个人,在这僻静的夜里无端有人敲门其实挺吓人的。
合上书页,看向桌上的时钟指针落在十二点上,微垂下眸子,滚动轮椅去开门。
门锁扭开的瞬间,外力将门往外扯去,李枫的双眼被一双大掌遮住,有人附在他的耳边,说:“我好想你。”
这声音太熟悉,早些时候才在异案所听过,李枫心知,自己暴露了。
“凌榭。”李枫轻声叫道。
捂着眼睛的手缓缓松开,将凌枫从出现便遮住的脸露出,那俊秀好看的脸,与凌榆有几分相似,但却更多几分冷漠,在他的左脸颊,有一处长达一指,宽达半掌的疤痕,像是烧伤。
凌榭看着凌枫的脸愣住了,他这般反应,凌枫像是早已预料到,面色不变,将面前的凌榭推远了些。
“你还是认出我了。”
只见凌榭扬唇一笑,指尖轻抚着凌枫脸上的伤疤,“你还是这般好看。”
凌枫没说话,只是盯着凌榭。
“别生气。”凌榭收回手,“哪怕化为灰烬,我也能认出你。”
听着这话,凌枫侧过脸,不愿去看凌榭,“没必要虚情假意,我为何会变成这样,你心里最清楚。”
“此话怎讲?”凌榭说。
“魂阵的事情,养小鬼的事情,都是你所为。”凌枫盯着凌榭,说道。
“啊……”凌榭像是毫不惊讶的样子,歪了歪头,说:“对啊,是我。”
他这副全然不害怕还坦白的样子,让凌枫心中发寒,他像是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了,他认识的凌榭,一直是内敛的,冷漠的,自持的,不像这般。
分明将当初的事情已经查得差不多了,也已经有了心中的答案,只待证据确凿便可与凌榭对峙,可当这一刻提前到来的时候,凌枫还是难过了。
这是他自小一起长大的弟弟,可是为何,竟会变成如此模样。
“你便如此毫不畏惧?”
只听凌榭轻笑一声,拉着凌枫的脖颈靠近自己,“我亲爱的哥哥,我从来舍不得骗你。”
凌枫愣住了,凌榭这话,很早以前也曾同他说过。
凌榭小凌枫三岁,相比起对凌榆的纵容,对于凌榭他更多的是同龄人的相处。
那是高中时的事情了,凌榭自小便长得阴柔,他那样的长相,在高中时比起温润如玉的凌枫更为受欢迎,收到的情书比凌枫要多上许多。
但凌榭很乖,每次都将情书全数交给凌枫,还借此拿走了凌枫的所有情书,让那些年少时的情意均属葬身火海。
凌枫那时对此可不满意,但却又不好说些什么,终于在再一次被交换情书之后忍不住询问,“你自己有情书,干嘛老烧了我的?”
他记得那时候的情景,火光将凌榭的脸照的影影绰绰,他脸色暗沉,盯着火海中的情书,说:“因为我讨厌。”
“讨厌这些人。”凌榭看向他,说。
凌枫当时愣住了,“你可拉倒吧,讨厌喜欢我的人干什么?难不成你还喜欢我?”
“是啊。”凌榭的神情很认真。
当时的凌枫彻底慌了,他说:“别骗人了。”
然后凌榭说的就是这句话,“我从来舍不得骗你。”
……
那时候的凌枫未曾将这一切放到心上,可如今想起来却是胆战心惊,他看向凌榭,眼中带着震惊,“你疯了?我是你的哥哥。”
“不是。”凌榭很坚决的否认,“从来都不是。”
“凌枫,别忘了我最初的名字。”凌榭拉起凌枫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眼神中带着温情,“我叫许桠。”
许桠,是凌榭很久以前的名字了,他来自于世家许家之子,也是养尊处优,但多年前一场祸事却是让整个许家湮没在火海,一家上上下下五十余人均数死去,只剩下凌榭一人,而凌榭,被姗姗去迟凌家家主救回了凌家,自那改名凌榭。
“你到底想干什么?”凌枫盯着凌榭问。
“凌枫。”凌榭却是自顾自的说,“我不是你的弟弟,我是许桠。”
我是许桠,我喜欢你,理所应当。
凌枫完全不知道凌榭到底想干什么,他心中有很不好的预感,却只能徒劳般问:“凌榭,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要送你一个盛大的礼物。”凌榭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轮椅上的凌枫,“你们凌家欠我的,都得还我。”
“等我回来,你会彻底属于我。”
此话作罢,关门声响起,刚才还站在眼前的人已然离开。
耳边回响着凌榭的话——“你们凌家欠我的,都的还我。”
凌家欠凌榭什么了?
凌枫很茫然,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想要去询问,却猛然想起对于凌家他已经是个死人了,转念想告诉凌榆一切,又不愿凌榆陷入险境,一时间,进退两难。
或许,是要到坦白一切的时候了,凌枫想到。
暴风雨前的宁静,总是暗流涌动。
关于这边发生的一切,凌榆浑然不知,此时此刻的他,正和喻束蹲在房间里看着面前的小孩发呆。
阿飘走了,家中就只剩下小孩一个魂灵,虽说小孩已经逝世快百年,但是终究无论从外貌还是内心都还是个小孩,需要人照顾。
魂灵不需要吃饭,但他仍旧需要精神和心灵的照顾。
简而言之,就是阿飘走了,凌榆和喻束多了个儿子。
小孩这会儿坐在地上,眼睛掉着金豆子,嘴里喊着要“阿飘姐姐。”
这就让上天入地找不到阿飘的凌榆十分苦恼,他最害怕看到眼泪,无论是人的还是鬼的。
“你别哭啊……”凌榆轻声细语哄着,“阿飘姐姐很快就回来了。”
小孩听着凌榆这话听了一下,随后又继续哭,“你骗人呜呜呜呜呜呜呜……”
这哭的呜呜呜还拖长音调,听起来十分可怜,加上这魂灵小孩本就长得可爱,让人看着便更生怜惜。
“没有没有,我没骗你,真的,你别哭……”凌榆慌乱的说着,推了推喻束的手肘,“你赶紧也哄哄啊,杵着干嘛?”
喻束脸僵着看向凌榆,随后又看向小孩,喉结微动,对于眼前的小东西实在是不知所措,好像说什么都不对,最终只能干巴巴扯出一个笑来,“别哭,啊。”
他这么一笑,再这么一句话,不但没有让小孩停下哭泣,反而让那哭声更大了,场面一度十分混乱,让喻束和凌榆两个人彻底懵了。
“看看你干的好事!!!”凌榆抱起坐在地上的小孩,一边拍着小孩的背一边指责喻束,让哭的快断气的小孩能顺过来,“好了好了,不要哭啦,我们不看怪叔叔。”
“……”不是你让我哄的吗?
喻束表示自己十分委屈还有点难受,抬手揉了一把自己的脸,心想他这么英俊帅气,还能给人吓哭了?
屋内盘旋着小孩的哭声,凌榆抱着小孩轻声细语哄着,喻束苦巴巴站在一边想搭一把手又不敢,一边的黑黑看着这一切,矜贵地舔了舔爪子,闭上眼不去看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