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束停职的日子，眨眼间就过去了近半个月，凌榆跟着陈刚和王野连续出了几个案发现场，虽说没有喻束的日子有些无聊，但却也学习了不少东西。
安市到了五月底天气逐渐热了起来，部分.身体好的同事已经开始换上短袖，凌榆一向怕冷，倒还是薄穿着卫衣或者披个外套。
下水道散发出腐败糜烂的臭味，各路垃圾潲水排泄物狙击在城市地下管道内。
安市某闹市街道，民警拉出长长的警戒线，驱赶着围观人群，等待着异案所的到来。
案发位置属于市局辖区，但据说案件现场古怪，便移交给了距离更近的异案所，凌榆打着瞌睡被王野摇晃醒，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跟着出了现场。
到地方时，警戒线外圈围着一群人，七嘴八舌讨论着，各个有着各个的看法，七嘴八舌。
凌榆也没仔细听，俯身穿过警戒线，看到那边正准备下到现场的法医，这次发现尸体的地方很刁钻，是在下水道里，跟着出现场有段时间了，法医今天装备这么齐全倒是少见。
隔着老远和谢解对视一眼，这人连口罩都带了不知好几层。
陈刚正和民警沟通，凌榆收回视线，走了过去。
“下水道施工，工人才下去就都上来了，报警说是下水道里有尸体，赶来下去一看，死者都已经巨人观了，我们也不敢动，保护好现场就赶紧通知你们过来了。”
巨人观，这个词凌榆听过几次。
人死去之后，尸体在没有做过防腐处理的情况下，尸体将会由腐烂转换高度腐烂，产生大量的腐败气体。
腐败气体会迅速充满全身软组织，使尸体膨胀成为一个庞然大物，改变其外貌、身体特征，整个尸体肿胀膨大成巨人，难以辨认其生前容貌。
这样的尸体，给案件破解带来很多苦难，比如因外貌改变无法确认身份，又比如……
在搬运过程中，一个不小心，它就会“砰”的一声炸裂开，如放烟花一般散落到各个角落，所到之处，寸草不生，臭气环绕沾染者之身，给予千里无人靠近buff，效果持久。
凌榆没见过巨人观，网络上查看也因为图片过于血腥无法展示，所以至今都只在旁人口中听过，现在马上快要见到了，心情居然还带着几分难以压抑的激动。
陈刚和工人简单了解过情况，便让人将他带回所里做笔录去了。
他扭头看到凌榆那盯着下水道入口带着几分光芒的眼神，“你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
“嗯。”凌榆点头，兴趣盎然，“我还没见过巨人观呢。”
“你……”陈刚听着这话看向凌榆的眼神带着几分惊诧。
“嗯？”
“没事。”陈刚将想说的话吞回了肚子里，“好奇的话，可以去看看。”
“可以吗？”
“嗯。”
不知怎么的，凌榆居然在陈刚的眼神中看出了几分意味不明的同情，但还不待他细想，就听陈刚提醒，“记得多带几层口罩。”
“好。”凌榆没多想，答应了。
一边的王野看着这般模样的凌榆，与陈刚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只有对方才能读懂的一句话——“还是太年轻啊。”
从掀开的井盖处沿着楼梯下去，下水道阴暗潮湿，墙面上沾着黑色粘稠的不明物体，水滴落到地上和水道里，发出“嘀嗒嘀嗒”的响声，隐隐约约的还参杂着老鼠的叫声。
虽然带着手套，身上也穿着防护服，但凌榆还是下意识觉得有些隔应。
尸体发现地点就在井盖位置的不远处，下水道中间是条水渠，两边有可供人行走的水泥道，但一时间钻进这么多一米八几的大男人，还是狭隘窄小了。
法医蹲在尸体旁，几个实习生手中拿着手电照明，仰着头不知看向何处，隔着口罩都能想象出那张泛白的脸。
凌榆走进了些，他想起陈刚的话默默摸了摸自己戴了快三层的口罩，觉得该是万无一失了。
传说中的“巨人观”终于显现在凌榆眼前，地上的死者已经分不出是男是女，半个身子泡在下水道的水渠里，半个身子横在道上，全身发涨巨大，面容肿胀，眼球突出，嘴唇变厚且外翻，舌尖伸出，皮肤呈污绿色，放在两侧的手皮肤呈手套和袜状脱落。
还真是……惨不忍睹。
大抵是鬼见多了，第一次见到巨人观的凌榆除却觉得模样真的丑以外，其它的很快便坦然接受了。
谢解反头看到凌榆，脸瞬间拉成了苦瓜状，“凌榆，你下来啦。”
“嗯。”凌榆漫不经心的答道，视线在下水道四处乱飘，“有什么发现吗？”
这下水道里脏得很，排泄物，生活垃圾，整个城市的脏东西都流进了这里，再加之处于地底，阴气过盛，难免让凌榆怀疑这件事会不会与魂阵有关。
不过好在，看了一圈，没有鬼气。
大抵是，鬼也怕脏。
心中松了口气，看向谢解，这人眼睛正盯着自己一动不动，凌榆疑惑，问：“怎么了？”
“你刚刚在看什么，我说话你都不理我。”谢解说。
“没有吧，我理你了吧，刚刚我都问你有什么发现了吧。”
连用三个吧，面上淡然，心中慌的一匹。
“屁嘞，我刚刚跟你说发现，你跟没听到似的，看什么呢？这么入神。”谢解问。
“没什么。”凌榆说，“就是第一次进下水道，觉得新奇。”
谢解撇了撇嘴，“害，做我们这行，以后新奇的地还多着呢。”
“我跟你说，”谢解站起身，“今天我们这是巨人观加下水道，现在你戴着口罩没感觉，待会上去了，这双层buff，这两天咱们是当减肥了。”
“有这么夸张？”
“呵，可不。”谢解冷笑一声，“回去洗秃噜皮试试看能不能去味儿。”
凌榆：“……”瞬间有些后悔下来了是怎么回事？
好奇害死猫好奇害死猫。
“对了，你刚刚说有什么发现？”
“这人整个胸腹部都被重新缝合起来了，老师说这具尸体虽然因为巨人观整个鼓鼓囊囊，但是胸腔中好像是空的了。”
凌榆：“空的？”
“嗯。”谢解点头，“但是下水道条件有限，没打开看我们也不能确定，只能先运回所里再做打算。”
凌榆听着，觉得也是这么个理。
众人在下水道又搜寻了一番，便打算搬运尸体离开。
因为位于下水道，再加上尸体的特殊性，这给运输带来了很大的困难，巨人观的尸体，稍有不慎就会炸开，到时候整个下水道的人遭了殃事小，尸体毁了事大。
陈刚摸着下巴看着尸体，“这怎么运啊？”
李皖站在一边，“这就要看你们的技术了。”
“诶，李法医，你话不能这么说，我们队里又不是学法医的，这种技术活没经验啊。”陈刚说。
“可我们法医个个文弱，也抬不动啊。”李皖笑得一脸“和蔼”，摆明了就是我不管，你们看着办。
陈刚被这话一噎，“还有别的办法不？”
李皖：“有啊。”
“什么？”陈刚眼前一亮。
李皖：“把解剖室搬到下水道来。”
“……”
这倒……的确也是个办法……
陈刚叹了口气，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
他看着尸体，又看看一旁的实习生，开口道：“先把人从水沟里抬出来吧。”
“抬出来，然后再放入裹尸袋，用裹尸袋固定尸体，用绳子将裹尸袋固定，拉出下水道。”
两名实习生和陈刚对视一眼，又看向地上的尸体，面露难色却也无法推辞，带好手套忍着恶心便去做了。
凌榆和王野在一边看着，王野拉着凌榆往后退了两步让路。
两人刚刚在脏水里淌了两圈，身上虽然穿着防水衣，但难免还是会沾染上污渍，隔着口罩嗅嗅自己都能闻到那令人窒息的味道。
辅警小心翼翼的将巨人观的尸体下半身从水里挪出来，眼看着要上来了，在水底的脚下也不知是踩着了什么东西，一个踉跄下脚下不稳，整个人朝尸体摔了下去。
所有人看着这幕都蒙了，还是陈刚大喊了声“跑。”才反应过来。
“砰——”一声响，凌榆被王野推倒在地上，护在身下，再回神时，隔着口罩都能闻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胃中一阵翻涌，忍着恶心还是差点干呕。
“你没事吧？”王野爬起身问凌榆，他面色有些难看，身上还因爆炸被殃及，有着尸体的碎屑。
凌榆算是知道了刚刚的臭味从何而来。
“谢谢野哥。”凌榆说。
王野清理着身上的碎屑，“别谢我，你该谢喻队。”
“啊？”
王野看了凌榆一眼，“早说过了，喻队离开前，让我好好照顾你。”
凌榆：“……”
早前在戏院的案子时，王野跟他说过，喻束在离开的时候嘱咐过他要好好照顾他，那时候的凌榆并不相信，只当王野是句玩笑话，可如今听着，却是真切的希望喻束真的说了。
喻束他人走了，还嘱咐队里的其它人照顾他，那这他可不可以认为，喻束心里有他，担心他，爱护他？
甚至是……喜欢他？
心中有股情绪翻涌，连同心情都澎湃起来。
刚刚摔倒的实习生爬起来，他满身狼狈的举手说：“这里……这里有发现。”
凌榆回过神来看去，相比起那边，他和王野的受灾面积实在不足以提起，靠得最近摔倒在尸体上的实习生，这会儿面色苍白，肩上还挂着尸体的不明部位，手中拿着刚刚绊倒他的东西。
黄褐色的筒形玉瓶，内圆外方，身均饰有兽面纹，纹饰以四角线为中心，分成四组，随瓶身高低不同，以相同的纹饰分数组饰于瓶上，被手电筒的光照得散发出诡异的光泽。
其他人都不认识这是什么，但凌榆却是知道的，那是一种传统的祭器。
琮。
“别动。”凌榆开口道。
所有人都看向凌榆。
“那东西，是文物。”凌榆说。
传统祭祀有六器，分别为壁、琮、珪、璋、琥、璜。这些东西现在已经很少见了，能有这样的光泽和做工，必然不是俗物。
“文物？”陈刚也懵了。
这茬还没过去，那边的李皖也似发现了什么一般，开口道：“别动。”
一模一样的话，李皖却是发现了别的。
只见李皖走过去几步，看着炸裂开散落一地的尸体碎屑，捡起一块已经看不清具体面貌的肉团，说：“这具尸体，他只剩下肾了。”
刚刚谢解就说过，这具尸体胸腔部被剖开缝合，里面像是空了，如今尸体自己炸裂开了，从肚子炸开，除了碎屑的胸腹部肉和骨，便只有两颗肾。
胸腔脏器被挖空，只剩下两颗肾，还有那被发现还高举着的祭器。
这些会是偶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