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好,异案所到了夜里也已经安静下来,凌榆回来的时候喻束办公室里的灯还亮着,他站在白板前梳理着案情,满面的字,一如既往。
听到身后的响动,喻束回头看过来,见来人是凌榆,脸上露出点笑意,“去哪了?”
“饿了。”凌榆回答道,举了举手中的食物,“去买了点吃的,要一起吗?”
寂静的夜里,一盏小灯,两人对坐着,眼前摆着暖烘烘冒着白雾的食物,世间最简单且平淡的幸福大抵便是如此。
喻束掰开筷子将上面的倒刺划干净才递给凌榆,对于喜欢的人,他一向如此细致。
“那五个人,有进展了么?”凌榆夹起一口面条往嘴里喂去,含糊不清的说。
“还没。”喻束说道,“但应该也快了,从他们的行踪轨迹大致可以推断出凌榭的去向。”
“这么快?”凌榆道。
喻束却是摇头,“不快了,至少得三天才能得出结论。”
“哦……”凌榆点点头,随意夹起一块肉放进喻束的碗里。
三天……
应该是够了的。
凌榆心中想着,可喻束却是被他夹进碗里的那块肉给搞蒙了,他看着眼前面色如常丝毫没有觉着异样的凌榆,心中澎湃。
他家男朋友,出了名的护食,如今却是愿意分他一块肉了,还是主动夹进他碗里的,难道……
难道这就是只属于男朋友的特殊待遇!!
喻束这般想着,连带着看着碗里的肉都觉得这肉光辉伟大起来,浑身散发着金光,开了光,渡了金身。
“你看着我干什么?”凌榆被喻束感动的眼神看得有些莫名其妙。
喻束轻笑,“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说……”
“嗯?”
“越来越喜欢你了。”喻束说。
凌榆一愣,听着喻束突如其来的表白有些搞不清状况,但却是想到自己即将悄悄离开的事实,垂下眸子眼中酸涩,轻声说:“啊……我也越来越爱你了。”
“喻束。”凌榆叫道。
“嗯?”
“我那么爱你,往后哪怕没了我,你都得好好过才行。”
这话说得跟遗言没什么区别,喻束听着只觉心中异样,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他盯着凌榆,皱了皱眉头,但随后又舒展开来。
“怎么说话的?”喻束用尽量轻松的语气说,“我不能没了你,所以请做好这一辈子活着同床共枕,死后同穴的心理准备。”
他离不开凌榆,就像鱼离不开水,早在说好在一起的那一刻起便注定。
吃过东西之后两人对坐许久,直到夜色愈深,喻束都撑不住睡去。
凌榆看着喻束的睡颜,喻束睡着的时候没了白日里的稳重,更多了几分似小孩一般的童稚干净,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想要碰一碰喻束,却是又怕这么一碰喻束便就醒了。
醒了,他就走不了了。
轻叹一口气,伸出的指尖还是手了回来,将毯子盖到喻束的身上,凌榆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
山林地势险峻,绿树如茵,脚下青苔密布,覆盖在石头之上让人踩在上面稍有不慎便会滑倒。
这是安市的临市,镇北。
族中长老来信他们追踪凌榭便是到了这一带,凌榆连夜赶来与其汇合,却在这山林中迷失了道路。
凌榭为什么要来这里,魂阵的中心在安市,凌家在济西,无论要摧毁哪一个都不应该来镇北。
长老们年纪都大了,追踪数日倍感疲惫,看到凌榆来的那一刻脸色却是更难看了。
“我不是说过让你别来。”说话的是大长老凌遇秋。
“凌榆作为家中小辈,怎么可能让各位长辈奔波而熟视无睹,族中出事,需得往肩上扛才是。”凌榆说。
“你那三脚猫功夫,哪怕天赋再如何好,能对付得了那魂塔中数百头恶鬼?”凌遇秋说话的语气不算好,里面带着几分急切,“你这是来送死!”
“对付不对付的了是一回事,有没有试试便又是另外一回事。”凌榆垂眸说,“父亲曾教过我,家中大义,无畏险阻,无惧生死。”
“所以你父亲便死了!!”凌遇秋跺着脚大喊道。
这话说得丝毫不客气,但凌榆知道,家中长辈便是想要赶他走,可越是这样他就越不能走,凌家时代祖训便是舍生死而取义,家中历代无一贪生怕死者,面对大义便是舍身取义,个个小辈从出生起便开始历练,训练的就是每个人遇事的处理能力。
凌榭之事必然是十分危险,连遇事众多的长辈也无法处理,所以才会拼命的赶凌榆走,只希望凌家还能留个独苗苗。
“我父亲是死了,但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更不能走。”凌榆说,“如果家中各位都因此而去了,仅独留无一人活在这世间,那我就是比死了还难受。”
话说到这没了婉转的余地,气氛沉着,无人说话了。
“凌榭为何要来镇北?”凌榆问道。
凌遇秋看了凌榆一眼,别开头不愿意做答,还是一旁别的长辈打破尴尬给出了答案。
“凌榭来凌家前叫许桠,而许家一族,便是在镇北。”
也就是说,凌榭来到镇北其实是回到故土?
凌榆想着,便听长辈又继而说:“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魂阵阵眼,位于镇北。”
听着这话,凌榆愣住了,“魂阵阵眼不是位于安市?”
“是,也不是。”长辈说,“我们口头上说魂阵有六,其实是有七,这七魂阵中阵眼有二,一在安市,二在镇北,一处为明眼,一处为暗眼,镇北魂阵就是暗眼,故此鲜少人知。”
“再者说,少人知也是一种保护,毕竟,瞎了一只眼还能见光,两只眼都瞎了,就彻底黑了。”
那如今安市魂阵瞎了一大半,分崩离析摇摇欲坠,凌榭只要戳瞎了暗眼,和捣毁魂阵有什么区别?
感情他们这是保护安市魂阵大半年保护了个寂寞,无论是兄长还是他,都白瞎了?
“早前为什么不说?”凌榆问。
分明是在魂阵出事之初就可以说明,这样双管齐下的保护不是更好?
“是我们疏忽了。”凌遇秋在这时开口了,“镇北暗眼知道的人本就少,便想着多说多一份泄露的可能性,也不知那人会是凌榭,便没有告诉你们。”
凌榆心头一口气血上涌,但却是说不出话来,长辈有长辈的道理,事已至此,再如何说也是徒劳。
“那小辈再问一事。”凌榆平和下情绪,“凌榭说我们凌家亏欠他,凌家可曾真有做过亏欠的事情?”
“亏欠!?”凌遇秋激动了,“胡说八道,我们家何曾亏欠过他家,当初他家被灭门,若非你父亲赶去,他凌榭这条小命也早就丢了!!”
“灭门?”凌榆捕捉到了这个词,“一直以来你们所告诉我们的,不都是许家人丁衰败,其父母因病去世,所以才会收养凌榭的吗?”
肉眼可见的,所有人都因为凌榆的一声质问而感到尴尬。
“是这样没错,但是很多事情都是有理由的。”凌遇秋说,“当时凌榭被救回来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醒过来就什么都忘记了,我们自然也不能揭他的伤痛,被迫去记起那一切,便顺势说了这个谎。”
凌榆沉默了,太多东西突然暴露让他应接不暇,甚至分不清长辈口中的话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他又该相信些什么才对。
“为什么会被灭门呢?和凌家有关系吗?”
……
喻束醒过来的时间不算早,他看向窗外已经大亮的天,下意识的起身去寻找凌榆的身影,却是环视一整圈都没看到。
王野端着早餐从喻束身前过,他看着早上醒来还有些懵的喻束停下脚步,“头儿,找什么呢?”
“凌榆呢?”喻束问。
“凌榆?”王野皱眉,“没看到啊,一早就没见到踪影了,怎么了?”
喻束听着这个回答点点头,心中莫名有些不安,“没事。”
说完,他掏出手机给凌榆打电话,可是无论拨打多少个都是无法接通,直到这时喻束才意识到自己那点不安可能应验了,再联想起昨晚凌榆说的话,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慌乱。
他寻找着凌榆的身影,可四处都是徒劳,最后在那监控室的屏幕上看到了深夜凌榆独自离去的背影。
喻束看着那背影,才终于肯承认,他被凌榆丢下了。
说不出是愤怒还是伤感的情绪浮上心头,喻束几乎快要喘不过气去。
凌枫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喻束。”
喻束看向他,面上的着急掩饰不住,他哑着声问:“凌榆呢?”
天知道他有多害怕,他甚至不敢去想象到底是怎么样的事情会让凌榆走之前甚至说出没有他也要好好过那样像嘱咐遗言一般的话。
“他走了。”凌枫说的很平淡。
“去哪了?你告诉我,你是他哥,也肯定舍不得他一个人以身犯险不是?”喻束有些语无伦次的讲着,看着凌枫的眼神中带着迫切的希望。
可凌枫却是让他失望了,只见凌枫摇摇头,“我不知道。”
喻束怎么会相信这话,凌枫分明是受凌榆嘱托过来的,怎么会不知道凌榆去哪了?
“你不愿意告诉我,我自己查就是。”
凌枫听着这话,笑了,“你可以查,但是小榆并不希望你知道他去哪了?”
喻束:“……”
“安市魂阵摇摇欲坠,比起去找他,你不如守好安市。”凌枫说,“很多时候,守好后方,做坚实的背脊,或许比并肩作战更为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