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情激愤
郭晓峰说完那段话后就拒绝回答任何问题，像是完全封闭了自己的情感，那个封闭的世界只有他和柳思两人。
许漾和陆诜把空间留给这对爱人做最后的告别。
从电梯里出来，许漾愣怔了一瞬，外面人来人往，灯光明亮，人声鼎沸，和负一楼的氛围天差地别，把太平间设计在负一楼好像又挺合理，人死了，就和这些热闹无关了。
“上次在原蕊家见到柳思时，觉得她性格温柔，对朋友也很够意思，没想到也有那么悲惨的过去。”许漾感慨。
陆诜顿住脚步，“郭晓峰为什么突然提起过去的事？”
许漾被问住，“是啊，他又不认识我们。”而且那些黑暗阴沉的过去是柳思竭尽全力想隐瞒的事情，郭晓峰没道理会随便讲给别人听，所以，为什么？
陆诜眼睛一跳，直觉不好，转身跑回去，许漾跟在后面。
郭晓峰已经没在太平间了，许漾找到工作人员，工作人员愣了愣，“你们前脚走他后脚就走了。”
“监控室在哪儿？”许漾着急地问。
“就在这层楼，我带你们去。”
监控显示，郭晓峰开自己的车离开的，许漾给他打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掐断了，再打已经关机。
许漾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他到底要干什么！”
“报仇。”陆诜喃喃道，“他要给柳思报仇。”
“可是凶手已经被抓了啊，他怎么报仇？”
“不是，他要报复的是杀死柳思的心的人。”陆诜说，“肯定是知道柳思过去的人。”
陆诜和许漾开车往郭晓峰家里赶，许漾给谢鹏打电话，“查一下柳思的高中同学，看有谁现在在江城。”
谢鹏答应一声，边敲键盘边说，“已经查到凶手的身份了，叫孙振旺，上月确诊偏执型精神病，之后被公司开除，说起来这家伙挺倒霉，被开除后厄运不断，交了一年多房贷的房子烂尾，股票下跌，投资失败，钱全赔进去了。”
“所以他就出来报复社会？”许漾不可思议地问。
谢鹏“啧”了一声，“他在审讯室里叫嚣凭什么别人可以吃香的喝辣的，就他那么倒霉，说他过不好别人也别想过好，谭队差点没忍住动手，被几个同事拉出审讯室才算完。”
许漾同样的愤怒，“行了，先做正事，十万火急，你抓紧。”
陆诜一直踩着最高限速飙到郭晓峰家，他母亲杨红还不知道柳思的事，怀疑地看着门口的人，“你们警官证是真的吗？”
许漾说：“你可以马上打110核查。”
杨红这才拉开门让两人进屋，“你们找我做什么？”
“我们想了解柳思的情况…… ”
许漾话还没说完就被杨红打断，“我就说她不是什么好鸟，她是不是在外面做什么坏事了？”
许漾冷淡地回答：“她过世了。”
“什么？”
“她死了，今天早上。”
“怎……怎么可能？”杨红难以置信，她不喜欢柳思，可到底在同一个屋檐下共同生活了这么久，早晨还一起吃过饭。
“最近她遇到什么问题了吗？”许漾问。
杨红眼睛躲闪，“没……没有。”
许漾说：“郭晓峰到医院看过柳思后就去向不明，我们有理由怀疑他找对方报仇去了，你再犹豫，可能就无法挽回了。”
杨红这下急了，“不行，你们得拦住他啊，不能让他犯傻！”
许漾再问了一遍，“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杨红摇头，“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陆诜问：“最近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杨红说：“就是她以前的事突然被传出来了，今天早晨还因为这件事吵了几句，因为艾玲，就是他们闺女在班上受欺负，我觉得是柳思的错。”
“什么班？”
“英语补习班。”
“地址！”陆诜声音冷硬，杨红把地址告诉他们。
“流言最早是从哪里传出来的？”陆诜又问。
杨红摇头，“我也不清楚，就上周我去接郭艾玲，她突然问我破鞋是什么意思，说她同学说她妈妈是破鞋。”
“我们能问郭艾玲几个问题吗？”陆诜问。
杨红皱眉，“她在睡午觉，叫醒了会闹。”
陆诜看着她。
“那好吧，我去叫。”
郭艾玲果然有些起床气，趴在杨红怀里小声抽噎。
陆诜把许漾的警官证给她看，“是郭艾玲小朋友吗，我们是警察叔叔，听说你在补习班被人欺负了？告诉叔叔是谁，我们帮你把她抓起来好吗？”
郭艾玲小声问：“真的吗？”
陆诜笑着点头，“当然是真的。”
“胡雪。”她声音柔柔弱弱。
“你知道她为什么要那么说吗？”陆诜问。
“她说是她妈妈告诉她的。”
……
许漾把信息发给谢鹏，谢鹏很快查到，“胡雪的妈妈叫汤琴，和柳思是高中同学，头儿，地址我发给你了，罗铭他们过去支援。”
“好！”
汤琴家大门敞开，许漾缓缓推开门，看到了地狱。
一个女人躺在血泊里，死不瞑目，她的家居服已经被血液沁湿，胸口还插着一把刀，她旁边，躺着一个小姑娘。
许漾知道多此一举，还是不死心地去探了探女人的脉搏，身体还是温热的，他眼睛一亮看向陆诜，“打120，还有气。”
陆诜拉起许漾，女人的眼睛已经完全丧失生气，怎么可能还有脉搏。
“还有体温，刚死，我们要是能再早来一会儿，就一会儿……”
陆诜低头看着一大一小，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他弯腰，想帮小女孩儿擦干净脸上的血迹，他手一顿，又摸了一下颈动脉，“打120，小孩儿没事。”
“啊？”许漾没反应过来，陆诜已经把小孩儿抱起来了，身上没有伤痕，许漾赶紧叫救护车。
案子很简单，凶手就是郭晓峰，他甚至连监控都没躲一下。
街头砍人的视频很快被警方撤下来，可是“街头杀人”，“精神病杀人”，“精神病去死”等话题冲上热搜。
能撤下视频，却堵不住悠悠众口。伤亡数字耸人听闻，激起了每个人的怜悯心和愤怒，更是人人自危。
警方紧急召开新闻发布会，介绍查案进展，承诺会尽快破案，及时发布破案进度；交警部门已经撤除封锁，事发地恢复交通通行。卫健部门第一时间启动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医学应急救援预案，成立五个救治组，开通绿色通道，组织多学科专业会诊，全力救治伤者。
民政部门组织市殡仪馆开通绿色通道，全方位做好家属哀悼和情绪疏导安抚工作。另外，还安排了免费的心理咨询，帮助现场目击者走出心理阴影。
各部门响应迅速，可是群情激愤，难消怒火，判凶手死刑的呼声越来越高，更有人在网络上做起专题，把三起案子放在一起，矛头直指精神病人。
#杀人偿命#
#精神病去死#
#魔鬼#
下午四点多，#阳光善工园被围，精神病滚出小区#悄然跃上热搜榜第一。
公安民警、武警、消防在现场维持秩序，外围还停着两辆救护车。
阳光善工园是一个特殊儿童托管中心，特殊儿童不能去学校接受正常教育，需要专人陪护，很多人长期接受治疗，对普通家庭来说费用高昂难以承担，而且很多药物没有纳入医保范围，这个托管中心就是为这样的家庭减轻负担成立的。
老板的儿子也是智力障碍，今年30几岁了，智利还如几岁幼童一般，下肢退化，现在只能坐轮椅。
他一直在自救，尽力给孩子创造一个舒服的环境；他也在渡人，尽可能地为同样遭遇的家庭提供帮助。这个坚强的男人面对外面人海的愤怒红了眼睛，再次感到人生的艰难。
而那些有些特殊的孩子对外面的情形一无所知，他们大多自带隐形屏障，可以隔绝外面的谩骂。他们有的在玩积木，搭好推倒，搭好推倒，不断重复；有的低头在画画，线条繁复，看不出来画的什么；有的坐在角落迷失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关心外界的一切事情。
物业经理拿着扩音器苦口婆心，“各位业主朋友们，大家有意见可以提，我们有业主大会，我们可以通过协商解决，天气这么热，大家也别在外面站着了，回家吧。”
“协商什么，就一个要求，让托管中心搬走。这里面全是些精神病啊，我们小区那么多小孩儿，到时出事了，你们物业负得起责吗？”
物业经理直擦汗，“这家托管中心租我们商业街将近10年，从来没出现什么问题，大家大可以放心……”
“过去没有不代表未来没有，你自己看新闻，精神病讲什么道理啊，发病了连亲爹亲妈都能砍，你要是自己有孩子，能放心吗，啊！”
有个大妈站出来，“我们家的小孙子班上就有个智障儿，生气的时候直接抡起椅子打人。”大妈转身看着身后的人，“你们说说，这可不可怕，别说孩子了，就是我也害怕啊。”
“就是，谁知道发起疯来能做出什么事。”周围的人都同意。
外面还在争论，老板泄了力气，“这个世界好像没我们生存的空间。”几个志愿者在一旁抹眼泪，他们是托管孩子的父母，休息的时候自愿过来帮忙。
陆诜站在落地窗前，下颌绷紧。外面的人同仇敌忾，没有一个人沉默，他们把自己放在正义的一方，觉得在为自己和家人的安全而奋斗，俨然安全已经受到了威胁，事实上……陆诜回身看向那些孩子，他们是比较特殊，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和“正常”的不一样，他们会生气，会发怒，会摔东西，可是只要用正确方法沟通，他们很少会伤害别人，少到老板办托管班近10年，还没有遇到患儿暴力事件。
可是外面那些人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这时不管谁去劝，哪怕是心理学最权威的专家来说他们也一句都听不进去，他们只听自己想听的话。
陆诜看到物业经理往这边走，他从对方局促的脸上知道了来意。
经理对老板说：“先休息一段时间吧，实在是没办法。”
老板：“我们打交道好多年，你清楚的。”
经理一边擦汗一边叹气，“我懂你，也懂孩子家长的难处，也喜欢这些孩子，可是他们不懂，他们害怕，过段时间再说吧。”
老板还想再说什么，张了张嘴，看到外面的横幅，他点点头，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