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DNA比对死者就是景福酒店的住客杨凡梅和杨子昂。杨凡梅,女,33岁,自己经营一家面馆。杨子昂,男,8岁。监控显示母子俩7号入住,8号出门后就再没回酒店。
从酒店拷贝回来的监控中,大家见到了他们生前的样子。杨凡梅年轻时应该是一位娇小可爱的美女,即使已经33岁了,五官依旧出众。杨子昂身体不好,有些瘦弱,大部分时间都是杨凡梅抱着的,是个漂亮的小孩儿。
许漾只扫了眼监控就没再看,“杨子昂怎么随母姓,他爸呢?”
谢鹏回答:“杨凡梅是未婚生子,没有父亲的信息。”
许漾点点头,对郑柠说:“联系死者家属吧。”
联系死者家属是个难做的活儿,没开口之前不知道怎么开口,开口之后不知道怎么安慰,郑柠每次打电话前都要做足够久的心理准备。
下午,检测中心发来毒检结果,致死物质为鹅膏毒肽。
“什么玩意儿?”许漾问。
韩君同说:“就是毒蘑菇中毒。这就不难理解了,尸检时发现两名死者胃里基本是空的,鹅膏毒肽中毒后会引起强烈的呕吐,接着会抽搐,昏迷,死亡率极高。”
“蘑菇?这几天是蘑菇的季节了?蘑菇不是夏季才有的?”许漾问。
陆诜说:“气温高,湿度大,春天有蘑菇也不奇怪。”
死因搞清楚了,却有个更大的疑惑,死者在哪里吃的毒蘑菇?他们是隔壁临潭市人,在江城没有房产,在外面餐馆用餐吃到毒蘑菇的可能性极低。
许漾看向陆诜,看来这位同乡的嫌疑很大啊?他没有贸然下结论,做领导的决定着调查方向,一不小心可能就会和真相失之交臂,要小心再小心,他说:“先调查死者在江城的人际关系。”
苏桐把四方公园相关单位的名册整理出来了,许漾扫了两眼,看到一个眼熟的名字——意境景观设计公司,他拿给陆诜看。
“挺巧!”就是他们上次去看的那个公司,老板叫邢广学。
下午,罗铭和苏桐去火车站接来了杨凡梅的父亲杨鸿,陪同来的还有杨鸿的弟弟杨宇。老人快60岁了,两鬓斑白,看着应该是做辛苦工作的,皮肤黝黑,双手粗糙,脊背有些佝偻。
尸体在水中泡了多日早已看不出本来的面目,尽管躺在解刨室的冷藏箱里,依旧有些难闻的气味,对死者家属来说,这样的遗体无疑是另一个打击。
苏桐不忍,劝道:“要不您还是别看了。”
杨鸿摇头,“我想看看我闺女。”
韩君同让他做好心理准备,缓缓拉开冷藏箱,颤抖从瞳孔蔓延至全身,最后化为一声痛彻心扉的哀鸣。
杨鸿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不知道谁塞给他的纸巾,佝着头,像是脖子再也承不起头的重量,他一动不动,没哭没闹,可无端的,让人觉得他悲伤极了。
杨宇和他差不多的年纪,眼睛是红的,沉默着坐在旁边抽烟,一支又一支,没有任何人来提醒办公室里不能吸烟。
这样的场景让许漾也有些心软,他走过去小声说:“杨叔,不然你们先去休息,明天再来也行。”
杨鸿缓缓抬头,看着外面忙碌的年轻人,有的抱着一叠文件小跑着,有的在接电话,还有的坐电脑前打字,一个一个都是鲜活的,他茫然地问:“怎么就死了呢,上个月她还回家给我和她妈做了一大桌子好吃的,还说过两年就接我们一起住,明明那时还有说有笑,怎么……怎么说死就死了呢?”
许漾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人有旦夕祸福,谁也说不准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杨鸿也没想要个答案,他又问:“梅梅是被人害死的?”
许漾点头。
仇恨和愤怒在老者体内注入了一丝活力,他握紧拳头,“是谁害死了她!”
许漾说:“我们还在调查,有些问题还要问您。”
杨鸿说:“你们问吧。”
许漾看向陆诜,现在可以问吗?
陆诜点头,对死者家属来说失去亲人的伤痛永远不会痊愈,但在找到凶手前也绝对不会倒下。
许漾问:“我们查到杨凡梅是未婚生子,杨子昂的爸爸呢?”
“那是个白眼狼!”杨鸿恶骂道,“当时梅梅怀孕了,我们就商量着赶紧把婚礼办了,小地方,还没结婚就怀孕说出去不好听,可是他们家就一直推脱说没钱,他儿子还在读研,不想办婚礼。钱不钱的我们也不看重,不给彩礼也没关系,可是他们家这个态度就是看轻我们家孩子,拿准了我们没办法,吃亏的总是闺女啊,对他们家儿子又没影响。”
“我也气,要梅梅去医院把孩子流了,她死活不干,最后还住到了人家家里去,没婚礼、没领证,连个名分都没有。”杨鸿摸了把脸,“我和她妈气死了,周围乡里谁不看我们家笑话,养出来个好闺女,就会倒贴。”
“她婆婆惯会难为人,每天让她一个孕妇伺候公婆就算了,还言语讽刺,她可能也实在是受不了,自己出去租房住,孩子快出生了我和她妈才知道,没办法只能接回家照顾着。孩子出生,又检查出先天性心脏病,她公婆再没来看过孩子一眼,白眼狼全程没露面,只打了电话。”
“孩子有病,他们家就不肯认,还生怕讹上他们,话骂得难听啊,说就知道这种便宜货生不出来好儿子。我当时也不太同意养,这个病摊普通家庭谁养得起?要拖垮一家人啊。可是梅梅坚持要养,死活不同意送人。”
“她性子倔,我们拗不过她,而且毕竟是亲骨肉啊,谁又真舍得送人呢?就这样,她妈帮她看孩子,她自己开了一家小面馆,生意再忙都没舍得请小工。我也继续在工地上干,能帮多少是多少。子昂的爸爸不仅没给过钱,还找梅梅要过几次钱,那都是孩子的救命钱啊。”
许漾问:“杨子昂的爸爸叫什么名字。”
“邢广学。”
许漾挺惊讶的,邢广学已经结婚了。
陆诜也没想到,那冯意涵知不知道这个过去呢。
许漾又问:“那这次他们是专门来找邢广学的吗?”
杨鸿叹气摇头,“子昂长这么大,他爸每年也就见他两三次,刚开始说读研太忙,后来又说工作没时间,也不提结婚的事,我们提过几次他都推说没钱没条件,后来我们也不提了。这次是子昂病情加重了,他妈带着来看病的。”
许漾:“他们来这边有联系邢广学吗?”
杨鸿皱眉想了想,“这个我不知道,可是梅梅心里也清楚,邢广学不想和她结婚,也不想要子昂。”
可是孩子要做手术,可能需要一大笔手术费,杨凡梅有钱吗?会为了孩子去求邢广学吗?
许漾又问:“她在江城有其他熟人吗?”
杨鸿摇头,“从子昂出生后,她一天忙得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哪有时间维持人际关系?”
许漾让苏桐送杨鸿和杨宇去酒店,先歇一天吧,死者的身后事还需要他们张罗。
许漾叹气,“去会一会邢广学吧!”
陆诜其实也挺想叹气,没想到同事的老公还有这种过去,他们还委托冯意涵帮忙做设计了。
邢广学听说许漾和陆诜又来了,以为是改变主意了还是想找他们做设计,赶紧迎出来,却听许漾说:“邢总,去办公室谈吧!”
邢广学愣了愣,笑道:“可以可以。”他一边引着许漾和陆诜往办公室走,一边回头吩咐助理送两杯咖啡来。
“二位今天是来看设计的?”邢广学问。
许漾一笑,“公事。”
邢广学笑容僵了一瞬,“什……什么?”
“杨凡梅,邢总熟吗?”
笑容彻底消失,邢广学脸色不好看,“什么意思?”
许漾回答:“前几天我们偶然发现了两具尸体,经查明死者为杨凡梅和杨子昂。”
“死……死了?”邢广学眼睛睁大,结结巴巴地问,“怎么死的?被谁杀死的?”
许漾一挑眉,“邢总怎么知道是被人杀死的?”
邢广学回答,“不是被害的你们警察会来调查吗?”
“有点儿道理。”许漾点头。
邢广学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你们什么意思?是怀疑我?”
许漾定定看了他一眼,过了会儿才一笑,“正常流程而已。他们来江城后有联系你吗?”
邢广学点头,“好像是7号晚上吧,她给我打过一个电话,想借钱。”
许漾问:“你借了吗?”
邢广学没说话。
许漾问:“杨子昂是你的儿子吧?”
邢广学跷着二郎腿,抱着手臂靠在沙发上,看着十分傲慢和抗拒,“对,他是我儿子,当初我可不同意生,而且他那病根本治不好,就是个无底洞,我还有家庭,不可能为他倾家荡产砸钱进去。”
人真的挺神奇,皮囊往往把真相掩盖得严严实实,对方不表现出来你根本就不知道和你说话的是人还是畜生。就比如对面这位男士吧,看着人模狗样还勉强能称为成功人士,实际上呢……许漾转头看陆诜,这说的是人话吗?
陆诜也看不上这种抛妻弃子的人渣,冷声问:“4月8号你的行程能讲一下吗?”
邢广学说:“8号啊,这么多天了,我要问一下我助理。”
朱慧扭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邢总8号在公司上班,上午会见了3位客户,中午在办公室用餐,下午在外面视察工地,然后直接回家。”
“把视察工地的名单给我一份。”许漾说。
朱慧看向邢广学,邢广学点头。
“那我去打印出来。”说完又扭腰出去了。
邢广学看向许漾和陆诜,“你们怀疑我是你们的自由,但是我告诉你们这是在浪费时间,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去查真凶。”
许漾笑,“我们怎么做事就不劳烦你操心了,邢总还是多关注自己一些吧,人呐,亏心事还是少做,走夜路不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