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漾回头对陆诜说：“朱慧死了，叫人吧。”
房东就要往里冲，被陆诜拦住，他脸色有些激动有些害怕，“死人了？谁死了，租房的小姑娘死了？哎哟，我这房子以后还怎么卖哟，这……这怎么整的……”房东一个劲儿地喋喋不休。
陆诜没时间安慰他，指着房门说：“从现在开始这道门以内就是案发现场，除了办案人员任何人不能进去，如果破坏了证物是要负责的。”
房东连连保证，“不进不进！”
陆诜拿出手机联系人，回头见房东趴在门框上，探头探脑地往里看，他摇摇头，想不明白这有什么可看的。
朱慧身体弯曲仰面躺在地上，旁边有些呕吐物。许漾扫了眼餐桌，桌上有四盘菜和一个饭碗，其中就有一盘炒蘑菇，只剩下几根。
许漾皱眉，又是蘑菇中毒？
他弯腰看尸体，无明显外伤，应该是死者主动吃的，是误食？
桌子上只有一个饭碗，却有4盘菜，一个人吃饭会炒这么多菜吗？他又看了眼餐厅和厨房的垃圾桶，都是干净的。拉开碗柜，里面只有几个盘子，没有别的饭碗。水槽里还泡着没洗的炒菜锅。
他打开洗手间门走进去，洗漱台上摆着两个漱口杯，还有男性洗面奶、剃须泡沫、剃须刀，沐浴间也挂着两条浴巾，一条粉色一条蓝色，看来这里还有另一个男性居住。
他又走进卧室，收拾得很整齐，他站在门口环视一圈，径直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除了女士的衣服外还有男士的衬衣西服，抽屉里也有男士内裤。再拉开旁边的柜门，里面一柜到顶全是包，许漾认出来基本都是上五位数的包。梳妆台上摆着朱慧自己的单人照，许漾拉开梳妆台的抽屉，里面摆了十几只表，有几只比较贵。梳妆台上摆满了护肤品和化妆品，全是大牌。右手边放了一个非常精美的首饰盒，里面全是珠宝。
他转了一圈儿出去，陆诜在检查鞋柜，见他出来问：“如何？”
“可能是蘑菇中毒，尸体已经出现尸斑，死亡时间超过6小时。桌上有4个菜，却只有一个饭碗，可能是凶手作案后自己带走了。房间里男性生活用品比较齐全，邢广学经常在这里住。另外，还有不少奢侈品，以她的工资应该很难负担，可能是礼物。”
陆诜也指着鞋柜说：“皮鞋、运动鞋、休闲鞋，各个季节都有，看来已经完全把这里当第二个家了。”
许漾：“姓邢的没在公司没在家没在这儿，畏罪潜逃了？”
陆诜对房东说，“劳驾，能麻烦您打个电话吗？”
房东只愣了一下，点头表示肯定可以啊，警民合作，四舍五入他也参与查案了。陆诜教他等电话接通后怎么说，房东拍拍胸脯表示放心吧。
电话响了几声以后被接起，许漾皱眉，电话能接通，没潜逃？
房东按照陆诜教的，“你好，我是青云路32号的房东。”
对方安静了两秒，“什么事？”是邢广学的声音。
“你们一起住的小姑娘电话怎么没人接？我这房子打算卖，得麻烦你们重新找房了。”
“你怎么有我的电话？”
房东说：“这不合同上写的备用电话吗？她说是他男朋友的，不是你？”
“哦，是我，回头我给她讲。”
“诶，别回头啊，我这买家都找好了，就想今天看一下房子，你看你来帮我开一下门？”房东还自己加戏，补充道，“我大老远过来也没带钥匙。”
“……”邢广学顿了下，“今天不行，我没在江城。”
“那你在哪儿，赶回来能成不？这买家挺想买的，您给行个方便？”
“我在洋荆度假，下午才能回来。”
房东看向陆诜，陆诜点点头，“那行那行，麻烦您了。”
房东挂断电话，一脸邀功，“怎么样，我表现得还行吧？”
陆诜笑，“多谢您。”
房东摆摆手，有几分江湖大侠的豪气，“没事没事，警民合作嘛。”
现在有两条路，其一，打电话通知邢广学回来配合调查；其二，查找邢广学的位置派人带回来。
许漾权衡着利弊，最后还是选择通知邢广学回来配合调查，他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邢广学就是凶手。
邢广学接到电话时非常惊讶，“什么？慧慧死了？怎么死的，为什么我身边的女人都……”说着声音还带着哽咽。
许漾：“麻烦你回来配合一下我们工作。”
邢广学连声说好。
几辆警车停在32号楼下，现场已经拉起了警戒线，特案组的人挤过看热闹的人群，守在警戒线的民警提醒，“现场在3楼。”
许漾也不嫌脏，靠着生锈的楼梯扶手一挥手，“老韩，赶紧的。”
再快也快不了，韩君同依然按自己的节奏往上走。
“你们抓个人还能碰着尸体……”韩君同面无表情地问，“邢广学死了？”
“朱慧。”
“？”
“赶紧去验尸吧，现场有呕吐物，我怀疑还是毒蘑菇中毒。”许漾神色严肃。
韩君同提着工具箱进屋。
鉴证科也跟着一起进去。
郑柠看着破旧的楼梯和有些脏的墙面，“朱慧怎么会住这里？”
现场有异味，许漾叼着烟，“室外破了点儿，室内是重新装修过的，而且出门有公交有地铁，打车也方便，楼下街两边大小饭馆数十家，吃饭什么的也不用愁，最关键的是，这里是独栋楼，没物业没监控，同居也不会被抓住把柄。”
郑柠有些想不通，“她有工作，长得好看，到底图什么啊？”
是啊，明明可以选择更加光彩的人生，却偏偏选择一条受人唾弃的路，是为了爱情？还是为了衣柜里好看的衣服和昂贵的包？
韩法医出来说：“死亡时间大概在昨晚11点左右，尸斑集中在右后侧，没有二次尸斑，死后没被移动过。死因应该就是毒蘑菇中毒，死者死前一段时间相当痛苦，指甲外翻，指尖有伤痕，都是抓地面和自己造成的。其他的等具体尸检吧。”
许漾点点头，“辛苦。”
韩君同指挥人把尸体抬走。
李星也干完活，“指纹到处都是，只是地面似乎被清洁过，没什么足迹。”
“全屋都没有？”
李星指着门口到餐厅这一片，“就这里还有厨房，拖得挺干净的。”
“行，收队吧。”许漾说，“郑柠，通知死者家属。”
……
邢广学到得挺快，依旧是西装革领，头发用发胶定型。
许漾讥诮道：“邢总这是要去参加商务会议？”
邢广学脸色僵了一瞬，旋即恢复正常，“我习惯这样穿了。”
许漾点点头，不予置评，“你昨晚在哪儿？”
邢广学：“我昨天下午自驾去洋荆度假，住望山酒店，直到接到你们电话才回来。”
“有同伴吗？”
“我一个人。”邢广学又补充道，“酒店的员工都可以为我作证，你们也可以去查我的行车记录仪。”
许漾点头，“我听说邢总公司最近比较难啊，许多合作的大客户都和你们解约了。”
邢广学脸露怒色，又强行挤出一点笑容，“做企业嘛，正常。”
“那些客户都是你老丈人的人脉吧？”许漾说，“我们还调查到你夫人已经委托律师要和你离婚，这和你说的可不一样。”
“这世界哪有不闹矛盾的夫妻？不是所有夫妻吵架都要吵到民政局。”
许漾一笑，表示受教了，“邢总，半月小区您熟么？”
邢广学像是没料到，瞳孔紧缩，“什……什么小区？”
“半、月、小、区！”许漾一字一顿地说，“你不会不知道吧？”
邢广学吞咽两下，“你们怎么查到的？”
许漾一耸肩，“我们技术员不辞辛苦，一路调查杨凡梅母子的行踪查到的。虎毒不食子，你居然连亲生儿子都不放过？”
邢广学猛摇头，“不……不是我，真的，我是后来被叫去的。”
许漾没想到还有这一茬，“你被谁叫去的？”
邢广学纠结了一会儿，“冯意涵。”
冯意涵来市局时十分沉着冷静，像是早就做好了准备。
陆诜给她倒杯热水。
“谢谢。”
陆诜说：“没想到会在这里见面。”
冯意涵笑了下，“总要经历一次。”
“讲讲吧？”陆诜说。
“你平时都这么审问的？”冯意涵挑眉，“不来个心理战？”
陆诜双手交叉，“说实话，我不太愿意在这里遇到你。你在我心里是位好老师，是位优秀的女性，我尊重你，所以，我不太愿意用对付罪犯的那一套对付你。”
冯意涵静静地看着陆诜，良久，她笑了一下，笑容很浅很轻，“女性在这个社会生存总是比较艰难，就像我吧，外人看着觉得我家世好、工作好、老公还事业有成，其实呢，职场是男人的天下，要想得到认可必须比男人做得更好，好几倍。可哪天要有一点失误，别人就会说，看吧，早就说女人不适合做这个。我工作这么多年不敢停下来，不敢生育，因为我知道我不能停，我一停就很可能被取代。而我事业有成的老公呢，背着我在外面乱来，最后还出现一个8岁的儿子。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在想，为什么，我这么努力为什么得到的是这种结果？不是说越努力越幸运吗？”
“再看看杨凡梅，她起早贪黑，供男友读研，给孩子治病，家人不理解，亲友说闲话，最后却得知从高中开始恋爱的男友已经有了新家庭，她的坚持和她受得所有的苦到最后只是一场笑话。”
冯意涵从来没这么消沉过，整个人好像笼上了一层雾，“7号那天，她找到家里来，当时我已经决定和邢广学离婚，如果能证明那个孩子是邢广学的，就有很大机会让他净身出户。他和我结婚时什么都没有，创业资金是我爸给的，人脉是我爸介绍的，没有我爸他狗屁都不是，我不可能让他全身而退。所以，我极力留下她们母子，并且对对话录像，希望以后能成为证据。”
“我听她讲了他们的故事，她的奉献、牺牲、不甘，还有她的豁达，她说，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的气魄她也有，她对自己感情负了责，虽然没得到应有的回报，但是她对自己问心无愧。她说她唯一的遗憾就是她的孩子。”冯意涵看向陆诜，“说实话，我听完非常震动，所以，8号下午时又和她约了见面时间，我朋友是心外科专家，我想在治疗上帮帮她。可是，等我到约定的地点时，却发现她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