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诜六点到办公室,发现大家都没去休息室,有的躺沙发上,有的直接趴桌子上眯一会儿,还有的坐椅子上就睡着了,真为他颈椎捏一把汗。
陆诜放轻脚步进去,把早餐放桌子上。看时间还早,也没打扰大家,直接去许漾办公室。
许漾也直接躺沙发上,1米8几的大个子窝在两人坐的沙发里,明显太委屈了。虽说5月天气开始转暖,夜间还是有些凉意,他连个毯子都没盖直接就睡了。
陆诜轻轻叹气,走到门边的衣架上取下外套给许漾盖上。熟悉的香味钻进鼻孔,唤醒了大脑,许漾缓缓睁眼,安静地看着陆诜的侧脸。
陆诜给他盖好衣服,直起身来,发现刚刚还睡得熟的人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看。
“睡醒了?”陆诜轻声问。
许漾眨眨眼。
陆诜伸手扶他,“睡醒了就起来,你这么睡着太难受了。”
果然,许漾一坐起来就脚疼,脖子疼,背疼,腰疼……
陆诜只好轻轻给他揉着,又心疼又好气,“怎么不去休息室睡?”
许漾被按得舒服,闭着眼睛享受,“太困,他们都不去休息室,我也懒得跑了。”
陆诜想,以后他值班的时候必须跟着,“你现在年轻身体好,不注意也不觉得什么,等以后上了年纪了就知道后悔了。你看那些老刑警,哪一个不是带一身病,一些是旧伤,更多的就是随意凑合造成的。”
许漾呵呵笑,“那你以后监督我。”
“监督你,你不听话我揍你。”
许漾惊讶,“陆教授还家暴啊!”
“家暴犯法,我可不敢。”陆诜说,“以后你不听话我们就去师父那里比武。”
“你这叫公报私仇,道德上说的过去么。”许漾又强调,“而且师父说我进步了不少,和你差不多了。”
陆诜笑着点头,敷衍地说:“是是是。”
外面传来声音,“谁这么好啊,大清早送爱心。”
李星扒拉袋子一看,熟悉的logo,“肯定是陆教授来了。”
陆诜笑着走出去,“侦查能力不错。”
吃完饭后兵分两路,谭栩带人找居燕放学后的去向,许漾带人去居燕家里。
目前就居燕的妈妈和奶奶在家,她爸还被拘留着。
李星敲门,门一开就泼出一盆水,李星躲闪不及,瞬间就成了落汤鸡。
老太婆拿着塑料盆站门口,叉腰骂:“你们还敢来?我要杀了你们!”
许漾让李星先回去,冷笑道:“哟,厉害了啊您,年龄大了脸皮也厚,想杀我们?来啊,监狱还多你一个?你这种段位放监狱里半天就被人打得服服帖帖。知道监狱里那些人的手段么?你被关押的地方全是重刑犯,比你这种没见过世面的老太婆狠一千倍,倒是想看看你怎么横!。”
老太婆抬着下巴说:“放屁,现在监狱管理的那么严!”
“一个监狱里少说上千人的罪犯,才多少狱警,人想管那也要管得过来。再说,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傻,打人还会被人看出来?”
老太婆还是横,“少在这里吓我,把我儿子放出来!”
“我们今天是来查居燕的案子的。”
“把我儿子放出来!”老太婆伸手去推许漾。
许漾一侧身,她踉跄了一下,干脆坐地上嚎哭,“哎哟,警察打人了哟。”
许漾嫌弃地捂住耳朵,看陆诜饶有兴趣地在观察老太婆的表演。
“执法记录仪知道吗?”陆诜问,“表演没用,我们有视频。你在玩小视频吧,把你这个样子放网上,得有多少人来骂你!”
老太婆当即不假哭了。
“居燕还是未成年,被你们虐待得经常不回家,按理说你们也是要被拘留的。”
老太婆尖声喊:“谁说我们虐待她了,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还送去学校上学,哪里虐待了。”
陆诜一摊手,“光你说没用啊,我们接到群众反映说你们虐待她,这不上门来查了吗?”
“肯定是那群长舌妇嚼舌根,你们进去查。”老太婆推开门,“我们可没短她吃的穿的。”
居燕的妈妈就站在客厅,低着头,什么也不说。
许漾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自己找地方坐下。
陆诜问:“居燕的房间在哪里,我们要看看。”
居燕的奶奶打开门口的房间门,极小的房间,大概也就七八平米,靠墙放着一张床,床旁边是书桌,中间再容不下一把椅子,平时应该就是坐在床上写作业的。书桌上竖着摆放了几本课外书,陆诜抽出来翻阅起来,每本书里面都有张自制的书签,将硬纸剪成细条,顶端开一个孔,上面拴着一根彩线。纸面上是简笔画,画的不错,有花鸟,有漫画人物。
陆诜拿起最后一本,里面不是一张自制书签,是一张名片。
房间角落放着一个小的衣柜,外表是布的,他拉开拉链,里面只有几件校服,和两件平时穿的衣服,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了。
陆诜又拉好拉链,看到居燕的妈妈坐在沙发上,神色有些憔悴,穿得也很简单。居燕的奶奶就不同了,手指上戴着金戒指,左手腕戴着翡翠手镯,右手腕戴着黄金镯子,脖子上是黄金项链,耳坠子也是黄金的。
陆诜在心里冷笑,好一个不短吃不短喝啊。
许漾也问完了该问的,见陆诜出来就问:“完事了么?”看样子恨不得立即离开这里。
陆诜点头,两人就告辞了。
“你说现在做什么都需要考试,为什么唯独为人父母不需要考试呢?”许漾说。
陆诜叹气,“是啊。”
许漾长吐一口气,“你知道吗,她妈妈知道居燕有时不回家,却从来没关心过她去了哪里,才十六七岁的孩子啊。”
陆诜问:“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吗?”
许漾点头,“以前也偶尔不回家,但是频繁不回家是从去年开始。”
陆诜一顿,“既然这样,为什么当天会报警?”
说到这里许漾就生气,“因为居燕从来没有连着两天不回家,她有些担心,才找老师和同学问,可是一问才知道燕也没去学校,他们这才着急报警!”
“也就是说她其实是4号就失踪了?”
许漾摇头,“这个我们和学校确认过了,4日、5日均在校上课,只是没回家,6日她父母才报警。我们推测应该是5日放学后失踪的,目前来看她放学后的去向是重点。”
陆诜拿出一张名片,“她书里找到的。”
“心理咨询师?”
陆诜点头,“去看看?可能有线索。”
许漾点头。
两人来到心理咨询中心,前台看完名片说:“方医生只是在我们这里实习,现在实习期已经结束了。”
陆诜问:“那你们有她的联系方式吗?”
前台说稍等。
陆诜拨通对方的电话,讲了事由,对方很明显觉得难以置信,沉默了许久才说:“我确实帮她做过一段时间的心理辅导,不是正式的,算是开解吧。”
“我们想找你谈谈。”
“好,我现在在家,你们是来家里找我还是约在外面?”
陆诜回答:“如果方便的话最好在家里。”
“那我稍后把详细地址发给您。”
陆诜和许漾直接驱车到方曼家。
“小燕……居燕真的过世了?”方曼问。
陆诜点头。
“怎么会?她是自杀吗?”说完她又摇头,“不对啊,没在她身上看到自杀的倾向,怎么可能?”
陆诜看她好像真的挺疑惑,问:“为什么觉得她是自杀。”
方曼说:“她家庭情况挺复杂的,所以一开始我以为她是自杀。但是她一直很乐观,想考一个好大学远离原生家庭,按理说不会自杀啊。”
陆诜回答:“是他杀。”
“什么?”方曼看着十分惊讶。
过了一会儿许漾问:“你是正式在为她做心理辅导吗?”
方曼摇头,“我还是学生,只是知道她的事情后开解她而已。”
许漾一笑,“失礼了,能不能麻烦你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方曼:“我叫方曼,现在是准研究生,下半年9月开学。你们拿的这张名片,是我大三开始实习时印的,上个月已经结束了实习。”
“那你和居燕是怎么认识的?”
方曼皱眉回想,“去年……具体时间我忘了,我下班后去找朋友吃饭,看她一个人坐在马路边,那时时间挺晚了,一个女孩子在外不安全,我就提醒她早点回家,她说她没家。一个穿着校服的小女生说出这种话,挺让人心疼的,我就坐下来陪她聊了聊。她讲了自己的遭遇,父母极度重男轻女。我和她经历相似,所以很同情她,带着她一起去朋友家吃的饭。”
方曼发现对面两人怀疑的眼神,她一笑,“你们男生应该很难理解重男轻女家庭的痛苦吧。我是本地人,我家有五六套房子,这个房子却是我自己租的。我爸在家时当我是空气,二十几年对我说的话不超过10句吧;我妈觉得我是罪人,她的口头禅是 ‘你为什么要出生,你为什么不是男孩子,我上辈子欠了你什么你要来找我讨债。’可笑吗?又不是我自己愿意出生的,如果能选择我也不会选这样的父母,他们不经我同意带我来到这个世界,又怪我来讨债!长期的压抑、漠视、指责像一块块巨石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以为她们就是这种人,直到我弟出生,我才知道我那冷漠无情的父母也可以是称职的父母亲,他们原来也会爱人。有件事我记得很清楚,家里有盒草莓,特别大看着特别甜,我偷偷吃了一颗,差点被打死,那个我叫妈的女人面目狰狞,嘴里一遍遍骂着 ‘小贱人,叫你偷吃,那是给你弟买的,小贱人!’”
“我每天上学前,要先做好早餐,放学以后就要洗衣服做饭打扫卫生。高中毕业后,他们不想送我读大学,说总归是要嫁人的,不想浪费这个钱。还是我班主任上门做工作他们才勉强同意,可是就第一个月给了生活费,我只能半工半读。”
陆诜问:“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会选择回来实习?”
方曼回答:“我有个好朋友,前些年出了点事,我想她境遇应该也比较难,想回来看看。”
陆诜点点头,没说别的。
许漾问:“那之后你和居燕一直有往来吗?”
“对。”方曼点头,“她从学校回家的路离我朋友店挺近,只要我在那边她就会过来消磨时间,到了晚上才会回家。有时候她实在不想回去,就在朋友店里住下。”
许漾问:“上月4号呢?”
时间过去一个多月了,苏曼没什么印象。
陆诜换个方式问:“你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最后一次……”方曼看着天花板回想,“最后一次……应该就是上个月。”
“你什么时候结束实习的。”陆诜问。
“上月10号。”
“见她时你还在实习吗?”
方曼点头,“在,我记得我是下班后见着她的。”
“那天天气怎么样?”
“……是个大晴天,晚上还有点热,我记得我把外套落在咨询中心了,第二天去上班又下雨,特别冷。”
陆诜拿出日历一看,4月4日刚好是清明节,“你们平时怎么放假的?”
“轮休,因为周末和节假日来咨询的人反而更多。”方曼回答完突然想起来,“对,那天白天特别忙,所以我才忘了拿外套,应该是清明节。”
陆诜查了天气,4月多雨,清明假期间只有4号是晴天。“第二天呢,你们有再约吗?”
方曼摇头。
“这么久没见她,你就没觉得奇怪?”
“是有些担心,不过……”方曼挽了一下头发,“浮世间,我有我的事忙,她有她的事忙,哪有时间过多的关注别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