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像什么?像梅雨季节的雨,不如夏季暴雨般声势磅礴,却淅淅沥沥,绵延不绝,十分恼人。
何以解忧?唯有视频。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许漾看着手机里俊美依旧的陆诜冒酸句。
陆诜笑了一下,“怎么样?培训辛苦吗?伙食好不好?”
许漾一一回答:“不辛苦,伙食一般,大锅饭,只能说做熟了。”
“乖,等你回来给你做好吃的。”陆诜哄道。
两人也没什么特别要说的,就那么互相看着,虽相隔甚远,心依旧碰着心。
陆诜提醒道:“山上天气凉一些,睡觉要盖被子,别着凉。”
许漾点头,“放心吧。”
“那里应该能看见星星吧?”陆诜问。
许漾吃完晚饭就迫不及待地和陆诜视频,根本没来得及看天空,他走到阳台上,万千星河映入眼帘,他不自觉地“啊”了一声,“太美了!”
“什么感觉的?”陆诜问。
“像……像撒了一把钻石一样,到处亮晶晶的,很美。”许漾被星河迷得挪不开眼,更想陆诜了,看到美景时总想和心爱的人分享,他说,“下次我们一去旅行吧,去冰岛,看星空和极光。”
陆诜笑着答应,“好。“
许漾本来想和他说一下车祸的事情,良辰美景下又不想说了,可是陆诜没错过他这片刻的犹豫,问到:“怎么了?”
许漾一笑,“你眼睛是不是太毒了点。”
“对别人不毒,你的事肯定都逃不过我的眼睛。”陆诜笑答。
许漾就讲了一下车祸的事情,“这事,说正常逻辑上也说得通,可是要怀疑,值得怀疑的点也不少。”
陆诜也同意,“巧合太多,凑一起就可疑了。”比如不喝酒的人为什么突然喝酒,没着落的医疗费为什么在车祸后突然有了着落。
“调查组那边怎么说?”陆诜问。
“何局说基本排除故意杀人的嫌疑。”许漾回答。
陆诜想了想,“那我这几天再查一查。”
许漾想都没想就拒绝,“算了,别人的案子我们也不好插手,而且你最近这么忙,又要去心理咨询室,又要改论文,还要上课,哪忙的过来。”
查案也有默认的规矩,贸然插手别的单位的案子确实招人嫌。
“许漾,别视频了,去打球。”有人抱着篮球叫他。
许漾刚要拒绝就听陆诜说:“去吧,和大家一起玩玩,别显得不合群。”
虽然舍不得,许漾还是同意了,谈恋爱并不代表失去自我,“那我去了,你早点休息,晚上别熬夜。”
“好,玩得开心,注意安全。”
成年人的爱情不像小年轻需要时时刻刻腻在一起,心中有彼此就够了。
话是这么说,打完球,流了一身汗,酣畅淋漓,许漾无端地又有些后悔,刚刚应该多说一会儿话的,一整天没怎么说话。想完又觉得自己太婆婆妈妈,至于吗?至于,挺至于的,自从和陆诜在一起后,两人基本形影不离,陆诜总在他视线可及的位置,只能用手机聊寄相思,他还不太习惯。
陆诜也不大习惯,他很早就独立,不怕孤独,擅长独处,可是现在一个人在家,他突然觉得有些孤单,像是少了点什么,他知道,他的心已经飞到许漾身边去了。他泡了杯咖啡,依在阳台栏杆上,觉得有些神奇。爱情,会让人坚强,也会让人软弱。他抬头看天,城市里没有星空,稍微有点失望,好像两人的距离更远了些,实际上就一个小时左右的车程,距离不会因为能不能看到同样的天空而发生改变。
手机铃声打断他的思绪,他进屋拿起手机看了眼,一挑眉,挺意料不到的,“怎么了?不会是景熙犯什么错了吧?”
韩君同愣了愣,“没,我是想找你要菜谱。”
“菜谱?”陆诜惊讶地问,“你之前好像不做饭吧?”
“……”韩君同说,“我家厨房快要被烧了。”
“?”什么情况。
韩君同叹气,“有人自告奋勇要做饭,每顿饭都是焦炭,实在是太难了。”陆诜听到戴景熙在喊,“你冤枉我,明明米饭可以吃。”
韩君同淡定地解释,“哦,对,米饭确实合适,再加点水能煮粥,再少点水就是白米饭。”
……感情煮个饭水还放多了。
陆诜扶额,“你受苦了,我写几个菜谱发给你。”
戴景熙又插嘴,“要荤素搭配的。”
挂断电话,陆诜摇摇头,鸡飞狗跳的。打开电脑,给两个厨房新手写些简单易操作的菜谱。
早晨到心理咨询室,小雅有些为难,“陆教授……”
陆诜温柔一笑,“怎么了?”
“那个……刚刚接到一个预约,但是您今天的时间都满了,不太好直接拒绝。”
“嗯?”
“是林氏集团董事长夫人亲自打电话来约的,说是许总的介绍。”
陆诜点点头,“那没事,就约在中午吧,吃饭有两个小时,足够了。”
“可是…… ”
陆诜打断她,“一次没关系的,麻烦你帮我准备些巧克力,时间来不及可以垫一下肚子。”
“好的。”
陆诜没想到来的还是熟人,对方无奈地看着他,没打招呼。陆诜看向他旁边的女士,保养的很好,看着也就40出头,穿的玄色旗袍,上面用丝线绣着大朵的红玫瑰,右手无名指带着一颗很大的玻璃种帝王绿翡翠戒指,左手手腕戴着同水种的手镯,脖子上是一串翡翠珠链,两相比较,提着的某仕全球限量款包包就显得有些廉价了。
这位女士站在办公桌前,抬着下巴,耷拉着眼皮,显得非常高傲和颐指气使,“是许凝介绍的,她相信的人应该可靠,不过我要再重复一遍,多少钱无所谓,只有一点要求——必须保密!”
陆诜淡淡地回答:“保密是我们这行的职业操守。”
女士打量着他,眼里有几分怀疑,不过最后也没说什么,“嘭”一声把包扔在办公桌上,坐下,架起二郎腿,抱着手臂,“我儿子是同性恋,你给治一下。”
林超站在一旁,脸上没有什么波动,只是十分抱歉地看着陆诜。
陆诜想说同性恋不是病,可是林超轻轻摇头,他只好把话咽下去,对林超的母亲说:“心理咨询过程对第三人保密,请您先去休息室等候吧。”
林母皱眉看着陆诜,陆诜并不妥协,最后她站起来,撂下一句“我希望能看到成果”,提着包出去了,连门都没关。
林超歉疚地对陆诜微微颔首,又去关上门,回来道歉说:“不好意思,我母亲……太失礼了。”
陆诜笑笑,“随便坐吧,我没想到来的人是你。”陆诜接了杯热水给他。
林超先道谢,又说:“我也没想到这么巧,早知道把手帕带来了。”
陆诜顿了一下,“你……没事吗?”
“嗨。”林超叹口气就不说话了。
过了会儿他问:“你和许漾是情侣关系吧?”
陆诜大方地点头。
“真好!”林超这么评价。
陆诜犹豫了一下,“同性恋不是病,你应该知道吧?”
林超笑了,“怎么,你以为我和那些老古董一样啊?是我母亲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她觉得男人喜欢男人是变态,是病,是家丑,是不得不遮掩的脓疮。解释过,争吵过,绝食抗争过,不过这一切都抵不过她的偏见。”
“所以…… 你是怎么打算的?”
“打算?”林超笑了一下,“不需要什么打算,我也没想和谁长厢厮守,只要他们不继续烦我就行。”
“恐怕很难。”陆诜说,“不然今天你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是。”林超叹气,“她最近一直逼我相亲,我告诉她我喜欢男人,不会和女人结婚,她居然说我不管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我只希望你结婚,为林家生一个优秀的继承人,这是你的义务。你说可笑不可笑,在她眼里我只是一个传宗接代的工具。”
“其实我和你有同样的问题。”陆诜说,“我父母对我的性向也是讳莫如深,目前没有明显的反对,但是我知道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林超多了些同病相怜的感觉,“那你打算怎么办?”
陆诜笑笑,神情还算轻松,“不怎么办,我是他们的孩子,我会孝敬他们报答生养之恩;我也是一个独立的人,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人生,不容任何人干涉。”
林超问:“如果他们使一些强硬的手段呢?对付你,或者对付许漾。”
陆诜像是早就考量过了,没有丝毫停顿的回答:“如果他们不顾骨骨肉亲情,我会非常难过。但是我会为了自由,为了自我,为了爱情一战,我有软肋,他们也不是无坚不摧,最后会因为利益取舍而退步。”
“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退步。”
陆诜笑笑,笑容明显有些苦涩,“如果他们选择那条艰涩的路,说明他们取的不是骨肉亲情,是自己的名或者利,只要威胁到这两者他们自然会退步。”
林超一挑眉,“没想到。”
“嗯?”
“就是……”林超笑了下,“我这么说可能有些失礼,你过于好看了,容貌超出一定水平就会有距离感,总觉得不太真实,就像是神仙,似乎什么事都入不了心,只是淡淡的看一眼罢了并没有走心。”
陆诜好笑地看着他,“那你可误会我了,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俗人,只贪恋红尘。”
“现在很少有内心这么坚定的人了。”林超说完顿了顿,“我看你和许漾并没有特别避嫌,你们不害怕世俗的眼光吗?”
“有什么好怕的?我们没有伤天害理,没有违法犯罪,没有损伤他们的权益,我们只是在过自己的人生而已。”陆诜说,“每个人都有自己三观和想法,如果做什么都太在意他人的看法,我相信什么事都做不成。”
“同性之间的爱情不受法律保护,会不会觉得没有保障?”
“受法律保护的婚姻每年还需要请律师离婚呢,我觉得最重要的不是这些外在的束缚,而在于心。心靠近了,灵魂相契,还需要什么保障呢?”陆诜笑着回答。
林超把视线转向窗外,“要是早些遇见你就好了。”
这句话让陆诜心里一紧,上次也有人和他讲过同样的话,在死前。他闭了闭眼睛,非常直白地问:“其实这些问题你都不关心吧?”
林超平静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纹,“为什么这么说?”
“你一直在问问题,只是为了得到一个答案,这个答案对你并没有任何启发,你对你父母是否反对你是同性恋并不关心,你只关心一个问题——怎么才能不结婚。为什么?”陆诜观察着林超的神色,“你在为谁保持单身?”
内心的秘密被突然戳破让林超有些不满,他竖起尖刺,“心理医生可以这么简单粗暴地揭开别人的秘密吗?”
陆诜顿了顿,“抱歉,这个问题不是作为心理医生问的,是作为朋友问的,你长久地把这个秘密埋藏在心底,没和任何人说起过,甚至连你自己都快忘了,唯独还剩下一个执念,是吗?”
接下来是漫长的沉默,林超似乎是在灰蒙蒙的回忆里迷了路,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和灵魂出窍很像。
过了很久,他终于从迷雾脱身,说:“我曾经有个爱人,我很爱他,当然,他也很爱我。我们只敢悄悄相恋,只有过眼神的纠缠,可是很奇怪,我们就爱得那么深。可是走着走着,他忽然就不见了。我四处寻找,不见他的踪影。我大声喊他,没人应。我找啊找啊,依旧找不见他,我想这应该是个梦吧,可是为什么到现在也还没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