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号注意，这里是7号，嫌疑人朝你的方向来了。”
“4号收到！”
许漾看着监控，“4号，腰再弯点儿，哪有你这种腰杆儿笔直的清洁工。”
4号弯低腰，“指挥室，这里是4号，疑犯去了1号的位置。”
1号回答：“1号发现目标，已经左转了。”
许漾说：“提高警惕，别让嫌疑人醒了。”
郑队看着监控，“看来是打算绕公园一圈啊。”
2号突然说：“指挥室，这里是2号，那边过来了一辆三轮车，是环卫工，要拦下吗？”
许漾说：“不用，别打草惊蛇。”
这边到处都是在建的工程，货车跑得多，路面被压出大坑小坑，三轮车一颠，后面拉厢里装的大袋垃圾就落在地上。环卫工是个干瘦的老头，经常被风吹日晒皮肤黝黑，看着年龄挺大了，头发和胡子都已经花白。
2号说：“嫌疑人停车了。”
许漾在监控里看到毛强把摩托车停在垃圾前面，下车帮老头把垃圾扔到了车上，等老头启动后他才骑着摩托车离开。
“……”
“这是我们嫌疑人？”郑队问。
许漾点头，低头看了眼打印出来的监控截图——谢鹏熬夜看完了玉女山下的监控，一模一样的身型，连衣服都没换，身后背着黑色背包。
不止是谢鹏，昨天晚上所有行动人员没睡觉。许漾连夜做了部署，首先，在通往四方公园的3条主干道上安排工程车，一旦发现嫌疑人踪迹就通知指挥室。第二，四方公园外围分别设置了监视卡点，从北逆时针分别是1234号，1号和4号伪装成清洁工，2号开着工程车在路边修路，3号伪装成保安，坐在地铁出入口。第三，联系当地部门，启用了道路和公园监控。第四，在木绣球十几米远的地方设置了指挥室，外表伪装成移动卫生间。许漾联系戚云嶠，戚云嶠又找了剧组的道具师帮忙弄的。
郑队感慨，“果然人是复杂的，看监控以为是三好青年，谁能想到是是个杀人狂魔？”
这时4号出声提醒，“嫌疑犯把车停在了人行道上，朝你们的方向来了。”
许漾朝房间里的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大家都屏气凝神，看到远处有个人影往这边走。
他没有直接朝木绣球这边来，穿过银杏树林去了左手边，沿湖顺时针走到大草坪的位置，时间还早，公园里空空荡荡的没人。
许漾小声说：“注意，疑犯朝这边过来了。”
陆诜叹气。
许漾在耳机里听到了叹息声，不同情反笑，陆诜的女装实在是惊艳。给戚云嶠打电话时庄遥也在，他听说后自告奋勇带着化妆师和造型师来了市局。
陆诜平日里看着脾气很好，好像对什么事都能包容，实际上骨子里还是有些大男子主义的，比如穿女装这件事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难。
许漾也不生劝，就靠着门叹气，“那怎么办呢，还是郑柠去吧。”他转头看向郑柠，“要是对方拿刀捅你，能坚持20秒吗？”
郑柠之前想做诱饵，是因为知道身边有很多人保护她，即使有变狙击手也能快速解决嫌疑人。可问题是现在周围连个藏人的地方都没有。她上大学时800米都不及格，别说制服疑犯了，逃命都够呛。
她眼巴巴地看向陆诜，“陆教授！”声音里带着哭腔。
陆诜叹气，走到许漾身边咬牙切齿小声说：“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
许漾笑得直不起腰。
戚云嶠无语了，“你们局里找个巾帼不让须眉的还不容易？非要难为陆教授！”
许漾觑他一眼，“你懂什么！”
戚云嶠垂眸似笑非笑，“我是不懂，也不想懂，谁不知道许组长那点小心思。”
许漾只是笑。
戚云嶠伸手点了点他，“就仗着他宠着你吧！”
许漾得了便宜还卖乖，“啧，你别说你没让庄遥穿过！”
戚云嶠默默跟他对视，然后转头，“有茶吗？口渴！”
凌晨四点，市局大楼里响起了许组长豪迈的笑声，要是白天估计要被其他部门投诉了。
庄遥满脸笑容地走出来，“来，给你们看看世纪美人长什么样！”
全靠咖啡续命的众人精神一振，特别是许组长，眼睛亮得能发射激光了。
过了好一会儿，陆诜被化妆师和造型师一左一右推出来。身材高挑，皮肤白皙，一袭水蓝色长裙让整个气质变得温婉，花瓣领正好挡住喉结，本就精致的五官被衬托得更加完美。
“我的妈呀！”郑柠惊呼。
其他人都盯着陆诜，不知道做什么反应合适。
总之就是惊艳！
许漾看着陆诜，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若实在要形容现在的心情，他想可能和婚礼上新郎见到新娘的“first look”比较类似。
造型师拿着手机咔咔拍照，“这可能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成功的男扮女装了，要拍照留恋下。”
许漾噌地站起来，挡在陆诜前面，“不许拍照！”
造型师已经拍了许多张，非常上道地收好手机，“不拍了不拍了。”
许漾拉着陆诜的手，小声感慨，“我天，你这个太了不得了。”
陆诜笑，“怎么了不得了？”
许漾靠近他，在耳边用气音说：“我都看硬了。”
陆诜似笑非笑，“原来许组长还是比较喜欢女人啊。”
许漾立场坚定，“我只喜欢你。”
人多根本没调情的空间，郑柠往许漾手里塞个手机，“老大，给我拍照。”说完就挽着陆诜站好，微笑。
许漾叹气。
“快拍啊！”郑柠催促，“第一次和这么美的人合影，激动死我了。”
许漾无奈，拍了两张。这下不得了，大家都开始排队。“发朋友圈吧，我朋友肯定嫉妒死我。”连平时极冷淡的韩法医和不喜欢凑热闹的罗铭都跟着合了影。
陆诜已经不想反抗了，裙子都穿了，妆也化了，假发也戴了，拍个照算什么！
6点半，行动开始。
郑队远远看到一个窈窕美女，问：“好家伙，你们在哪儿找的模特儿？”
许漾笑了声没说话。
郑队不满，“说啊，这也太好看了，给我兄弟介绍介绍？”
陆诜走过来，“介绍什么？”
许漾笑道：“介绍你！”
郑队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卧槽！”
……
郑队看着陆诜坐着的背影还在感慨，“你们这陆教授可造性太强了点儿啊。”
许漾对陆诜说：“注意，距你还有30米。”
陆诜微微侧首，余光看到对方一身黑，将背包背到了身前。
距离四五米的时候陆诜站起来，转身看到对方1米7左右，额头上有很大一个疤，显得整个人都有些凶。
毛强顿住，觉得不对劲，约拍的女生没这么高，也没这么好看。
陆诜看他脚步微微后退了，感觉不好，对方要逃。
果然，毛强转身就跑。
陆诜毫不犹豫地追上去，许漾他们也追上来。
毛强拿出水果刀回身划了一下。陆诜早有防备，一侧身躲过去了。毛强看到追过来的人，知道今日是逃不过去了，他朝水边跑去，跃身跳进湖里。
陆诜正要跳，被许漾一把拉住，自己跳了进去。
毛强不会游泳，也拒绝别人施救，还拿着刀子乱挥，许漾近不了身。几个特警也跟着下水，拿着长叉固定住乱挥的手，单手套住脖子，拉上了岸。
挣扎过程中刀和背包都落入水中，许漾潜下去，水太浑，只找到了背包。
陆诜把他拉上来，许漾捏捏他的手，“我没事。”说完又转身找郑队，“凶器掉进去了，应该就在这一片，水太浑，请几个水性好的兄弟找一找吧！”
郑队让他放心。
毛强被抓后全程保持沉默，对死者的照片和所有的物证视而不见，他抿紧嘴唇低着头，拒绝一切语言和视线交流。
陆诜花了些时间换衣服卸妆，许漾还觉得有些可惜，拍了几十张照片留作纪念。
陆诜：“你要和我一起进去吗？”
许漾摇头，“证据确凿，你去问你想知道的吧。”
陆诜独自进了审讯室，特案组的成员都在外面旁听。
他先接了杯热水给毛强，拉开椅子坐下，“我很好奇，你为什么突然会走上极端。”
毛强没任何反应。
陆诜继续说：“你以前没做过任何违法犯罪的事，你高中老师是这样评价你的，虽然内向不爱说话，但是是很好很善良的孩子。我看过你的摄影作品，也知道你今天帮助过一个清洁工，我很疑惑心怀善意的你，为什么会狂性大发？童年的一些经历让你不太喜欢女性，可是你不会主动去伤害她们。这不是你的作风，不像是你会做的事。”
毛强突然抬头，眼神很凶，他恶狠狠地说：“你知道什么，我生来就是这样的人，上天注定我该是个坏人！”
陆诜笑了下，“我见识过很多坏人，比你作案手段残忍数倍的坏人，他们都宣称自己是好人，像你这样老实承认的倒是很少。”
陆诜双手交叉，身体微微前倾，“你随身携带的那把刀，是小时候你继母差点杀了你的那把吧？”毛强眼神微微晃动。
“那次你害怕极了，你没有任何人可以求救，握着那把刀，自己在外躲了数日才敢回家，从此，那把刀就成为你的精神寄托，每当你感到害怕时你就会把它握在手里，好像自己突然有了力量一般。”陆诜微微停顿了片刻，等毛强掀起眼皮看他的时候又继续说，“不管什么时候，你都随身携带那把刀。在学校，你遭受了严重的校园暴力，可是你从未反抗过，也没有伤害过别人。你心中有梦想，你想，忍耐过这段时间就好了，那时你就可以独立，可以去挣钱，存钱买一辆摩托车，这样可以方便你出行。你喜欢摄影，喜欢留下美好的东西，你努力挣钱，几乎不购物，就为了能学摄影。现在，你终于快要实现梦想了，为什么要亲手毁了它呢？”
毛强低着头不说话，紧握的拳头暴露了他的情绪。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居然很好听，像十几岁的孩子，“我曾经幻想过，像爱分享的怪蜀黍一样，满世界的跑，去拍那些美丽的风景。”
说完这句话他又开始沉默，陆诜没有打扰他。
过了许久，他又说：“没钱没关系，我可以每天多送几趟外卖，我可以少买东西，总能攒到钱买设备的。我每天都看爱分享的怪蜀黍的教学视频，给他发我拍的作业。他人很好，每次都会给我反馈，最后还把他那个账号卖给了我。我当时就想啊，前半生吃那么多苦不算什么，上天还是没有忘记我的。”他嘲讽一笑，“操蛋的人生并没有放过我，他只是想让我的惨更戏剧化罢了。我开始接触互免约拍，那个账号人气很高，当时就有很多人申请，我以为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可是每一个人都不满意，甚至有的人一看到我的样子就拒绝，她们害怕。”毛强指着自己的脸，“可是这个疤，就是拜那个女人所赐，是她们女人弄的！”
“这个世界的女人都不是好东西，生我的人跟着野男人跑了，养我的人每天不是打就是骂，好多次我都觉得我快活不下去了，我这么惨就是拜她们所赐，现在她们居然嫌弃我？这是什么道理？”
陆诜淡淡开口，“这只是个别女人的错误，你不应该恨所有女性。”
毛强扯了扯嘴角，“是，我知道痛恨所有女性是一种病，我尽量去调节，还去看过心理医生，结果你猜怎么着？”
毛强像是在讲笑话，眼里却是藏不住的绝望，“经过一系列的测试，医生说我是天生的罪犯，我这种人，再加上这种成长经历，犯罪几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你说好不好笑。”
陆诜冷冷地问：“哪个医生？什么测试？”
毛强一耸肩，“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就在江城大学旁边的商业街，我看到宣传单就进去瞧了瞧，被带到一个空荡荡的房间，里面只有一套桌椅，桌子上有两个按钮，前面是一个显示屏，每回答一个问题，如果说的是假话，就会被电击一下。”
陆诜问：“问的什么问题？”
毛强想了会儿摇头，“问题太多记不清了，有个稍微有点印象的，一辆车上有10个人，直走会全车人掉下悬崖摔死，右转就会获救，但会伤害一个小孩儿，问你是司机你会选择杀死一个孩子还是一车人。都是一些选择题，我只记得为了保全自己或者大多数人，我做了许多残忍的选择。”
陆诜又问了几个问题，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最后问：“你觉得你犯罪，和参加的那次实验关系大吗？”
毛强沉默不语，过了会儿说：“这个结果确实让我很难受，我想改变讨厌女人的现状，但是结果却告诉我有朝一日我会控制不住心中的魔鬼去伤害那些女人。当再次面对女人的喋喋不休和谩骂时，我选择了遵循本能，不再去忍耐。”毛强笑了下，“其实这和什么实验不实验的关系不大，这就是我的本性，没任何人引导我，也没任何人逼迫我。”
许漾在门外等陆诜出来，“你觉得那个实验有问题？”
陆诜皱眉，“在国外确实有一些比较极端的实验，但是事后都会仔细解释实验目的，也会解释在极端情况下人为什么会做出残忍的选择。实验影响较大的，还会有持续几年的跟踪观察和心理辅导。我不太确定毛强参与的是哪种程度的心理实验，但是从问题设计上就有问题，比如他说的那个问题，正规的问卷绝对不会让人去选择杀1人还是杀10人的，一般会问你会选择救车上的人还是救小孩儿，或者直接写你会选择直行还是右转。”
许漾琢磨了一下区别，“对，正常的思维模式是救人，而不是杀人。”
陆诜看到办公室空荡荡的，“人都去哪儿了？”
许漾叹气，“郑队说在湖里捞起两具尸体。”
陆诜有些惊讶，“哪个湖？四方公园那个湖？”
许漾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