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人
许漾他们回来的时候在楼下碰到面馆的老板娘匡丹丹。
匡丹丹看到许漾和陆诜一愣,“你们是警察?”
陆诜看向许漾,“你们先上去吧。”
许漾朝匡丹丹点点头,带人先上楼了。
陆诜解释:“我不是警察,我只是顾问。”
“哦,哦……”匡丹丹哦了两声又不说话了。
陆诜问:“你来这里是?”
匡丹丹勉强笑了笑,“我是来作证的。”
陆诜说,“那进去谈吧。”
匡丹丹坐下后有些紧张,双手紧紧抓着膝盖上的包带。陆诜安抚一笑,“先喝水。”
“谢谢。”匡丹丹双手握着水杯没喝,她看着陆诜问,“我们家马坤和曹琦的爸爸什么时候能回家?”
陆诜在她对面坐下,“案子查清了就可以回家了。”
匡丹丹着急道:“可是又不是他俩杀的人,关着他们做什么呢?”
“现在还在调查阶段。”陆诜淡淡地回答,他换了个姿势,随口问道,“马锐最近怎么样?”
匡丹丹先是一愣,然后低头拢了拢耳边的头发,“挺好的。”她有些紧张地看了陆诜一眼,发现对方正看着自己,那双眼睛明亮,似乎能看进人的心底,她喉咙发紧,移开了视线。
陆诜说:“在和马坤的对话中我发现了一些问题……”
“什么?”匡丹丹脊背绷紧,声音轻得像是刚出口就要消失在空气里。
“不要这么紧张。”陆诜温和地笑了笑,“可能你见的少,这世界上其实有很多人多多少少都带着些疾病,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匡丹丹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陆诜停顿了一会儿才开口,“马坤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明显改变的?出现幻觉、妄想或者是语言、行为紊乱。”
匡丹丹抿嘴不说话。
陆诜耐心解释:“心理疾病不是不去管就能自然痊愈,相反,越早干预越有治愈的希望。他这种情况如果继续放任不管,以后会越来越严重,现在可能只是稍微影响生活,但是严重后会出现意识混乱认不清人,行为混乱连最基本的洗脸吃饭都不能独自完成,更有甚者会有自杀行为。”
匡丹丹眼睛通红,她嘴唇微动,喉咙像堵着一块石头。
陆诜安慰道:“现在都还来得及。”
这句话将堵在她喉头的巨石敲碎,她哑声道:“我每天早晨四点多就要起床去店里做开店准备,晚上收拾完店里也快10点了,所以我们交流很少。发现他不正常是他被辞退以后,面馆虽然小,好在生意不错,养活一家人还是可以。我想着他既然不上班了就来店里帮忙吧,两个人一起经营还能卖点别的。那天,他气疯了,吵完一架后他就在家里来来回回走动,嘴里念念有词,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那天吵完第二天好像又好了,可是没过两天,他就总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就好像他本来拥有庞大的财富和极高的地位,觉得自己不应该住在这么破旧的地方,吃饭的时候也嫌弃我做的饭。他以前从来不这样,我们都是穷出身,也是吃过苦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变这样了。”
“特别是有一天晚上,我们家临街,对面一楼是家火锅店,每天到晚上就有很多喝夜啤酒的,比较吵。那天他发了很大的火,非让我给市长打电话,说要问一下他是怎么工作的,还说了很多批评的话,就好像他是市长的领导一样。我不打,他就开始骂我,说 ‘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瞧不起我?我一句话就能让你在国内混不下去’什么的。本来,我以为他是被辞职后受了刺激,过几天就好了,可是时间一天天过去,他不但没有变好,症状还越来越严重了。”匡丹丹抹掉滑落的眼泪,陆诜从办公桌上拿过一包抽纸递给她。
等她情绪稍微稳定后又问:“他家是不是有精神病史?”
她猛地抬起头,眼里全是惊讶,“他……他妈是有精神病,四十几岁的时候跳河自杀了,可是……”她咽了咽口水,“精神病也遗传吗?”
陆诜很遗憾地点头,“马锐是不是也有些症状了。”
她脸色发白,目光呆滞,眼泪像是决了堤,先是无声,最后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哭声里是悲伤、悔恨和说不尽的绝望。
突如其来的真相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本来还抱着侥幸,或许只是压力太大,或许马锐只是因为之前的事的影响,或许……总之,她总以为会好,过段时间就不会这样了。
匡丹丹哭得太难过,陆诜没办法只好叫来郑柠,他是男性,实在不方便安慰。
郑柠在会议室陪着匡丹丹,陆诜去看许漾他们那边。
冯梵也是肉眼可见的悲伤,眼睛发红,脸上还有未擦干的泪痕,他塌肩坐着,像是被抽走了灵魂。
陆诜听许漾说:“几年前在校长办公室你没为你老师说一句话,现在他被杀了,你也不打算为他做点什么?”
冯梵终于有了反应,他恶狠狠地问:“是谁杀了老师,我要杀了他为老师报仇!”
许漾也不管他的危险发言,问:“昨天中午1点到1点半你在哪儿?”
冯梵回忆片刻,“我在店里,中午时有客人来理发,老板可以给我作证,昨天中午特别忙,下午3点多我和老板才吃上午饭。”
许漾又问:“那你之前为什么跟踪游长兵。”
“…… ”冯梵低头不说话。
刘维鹏拍了下桌子,“说话!”
冯梵嘴唇动了动,“我不是跟踪他……不是,我没想跟踪他,我就想看看他过得好不好。”
冯梵抹了一把脸,“那时我太小了,我表哥说只要我不说话家里就能得一大笔钱,我没想到对他影响那么大……”
“你没想到?”这是许多犯罪嫌疑人喜欢用的词汇,我没想到他会死,我没想到会这样……那怎么就不能多想想呢?许漾说,“那你现在知道那件事对他的影响了吗?他对你有多好想必不需要我赘述了吧?你亲眼看过后觉得他过得好吗?”
冯梵抱着头使劲扯着自己的头发。他亲眼看到那个温柔爱笑的老师变得沉默寡言,他不再年轻,皮肤被晒得很黑,双手粗糙,衣服上总是灰扑扑的,他住在一个临时搭建的板房里……
陆诜见这边没什么问题,又回到会议室,匡丹丹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了,在和郑柠聊天。
陆诜坐下,“好点了吗?”
匡丹丹点点头。
“之后我想给马锐做个心理咨询。”陆诜说。
匡丹丹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麻烦您了。”
陆诜说:“那我们先谈谈他的症状吧?”
“小锐和他爸情况不太一样,他总是神叨叨的,说有人在监视他,想趁他不注意时控制他的身体。”可能是发泄过一场,匡丹丹显得有些疲惫,“他之前经历过不好的事……我想可能是受刺激了。渐渐地,他开始防备我和他爸,每天都躲在房间里还锁着房门,说我和他爸已经被外星人控制了……还会在什么都没有的地方会突然被吓到,大喊大叫,非常惊慌,好像那里真的有什么东西似的。”
匡丹丹切切地看着陆诜,“您说小锐的情况严重吗?”
她眼光闪闪,期盼一个好的答复,眼底又充满脆弱,似乎陆诜说个“严重”她就会崩溃。
陆诜几不可闻地叹气,“他还小,未来还有无限希望。”
这句话无疑安慰到了她,她微微松口气。
陆诜想起他们在楼下的对话,“对了,你是来作什么证的?”
“哦!”匡丹丹想起来,“昨天中午,马坤和曹兴元确实在店里。”
陆诜问:“有什么证据吗?”
“我们两家店是挨着的,我在门口煮面,一直听他俩在聊天。昨天马坤没发病,久违地下楼走了走,可能是和曹兴元聊得来吧,一上午他们都在聊天。听到有人跳楼后我们还一起跑过去看的。”
“你们是立即就过去了吗?”陆诜问。
“不是。”匡丹丹摇了摇头,“他跳楼的地点在旁边的巷子里,从这边是听不到的。后来看到很多人往那边跑,我才知道旁边有人跳楼了,我出来时正好他俩也出来。”
“游长兵是你店里的常客吧?”陆诜问。
匡丹丹点头。
“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匡丹丹想了想,“他经常来吃面,但是不怎么说话,我也不太了解。”
陆诜:“都是一个人来?”
匡丹丹:“对,好像没带过别人来。”
陆诜:“有什么相熟的人吗?”
匡丹丹说:“可能和另外几个常客比较熟吧,我那个店小,经常都只能挤着一起坐,时间久了大家就都熟了。不过说熟也仅仅是脸熟,关系也说不上多好,再加上他基本不说话,关系就更一般了。”
“那和谁起过冲突吗?”陆诜问。
匡丹丹摇头,“没有。不过曹琦死过后,有流言说是游长兵杀的,说他是个变态,以前当老师时就爱玩学生……”匡丹丹看了陆诜一眼,见他神色无异才继续说,“从那以后他就不在店里吃饭了,每次来都是打包带走。”
“那你觉得呢?”陆诜问,“你觉得是他杀的曹琦吗?”
匡丹丹抿嘴,低声说:“我觉得不是他。”
“为什么?”陆诜问。
匡丹丹道:“他在这里住很久了,没听说伤害过谁。就算他爱玩…… ”她咽下小男孩三个字,“也没必要杀人。”
陆诜不置可否,“好了,情况我们都了解了,你先回家吧,过两天我会去家访。”
匡丹丹站起来,问:“那曹兴元和马坤什么时候能回家。”
陆诜回答:“如果确定他们没有嫌疑,很快就能回去。”
送走匡丹丹,郑柠小声说:“她真可怜。”
“嗯?”陆诜转身看着她,“为什么这么说?”
“老公有精神病,儿子也有精神病,这要是我得疯了。”郑柠说。
陆诜点头表示赞同,不过同时她有很坚韧,不说别的,光说她一个人顶起一家面馆就很了不起了,早晨四点多起床,晚上可能十点十一点才能睡觉,很多男人可能都吃不了这个苦,有的女性真的很坚强。
……
罗铭和苏桐从外面回来,两人都是满头大汗,苏桐皮肤白,天气一热就变成红色了。
“哎哟,先让我喝口水。”苏桐捞着个杯子就灌,也不管是谁的,“不行,得再来一杯。”
罗铭也在咕咚咕咚喝水。
郑柠又给他接了杯水。连着喝了两大杯水苏桐才坐下,“天太热了,我差点中暑。”
陆诜笑道:“你可别中暑,你要中暑了你家那位得心疼死。”
苏桐傻笑,这几天加班都没回家,可真想他啊。
“有什么线索么?”陆诜问。
“哦,有。”苏桐回过神,“我们和刑侦大队的兄弟们一起走访了附近的几栋楼,终于让我们找到了证人。有三个人中午1点多去过曹兴元的超市,他们都说当时在店里的不是老板,而是个不熟的人。给照片让他们指认,三人都指出当时在店的是马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