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折
有的人总喜欢给自己套一个罩子,这个罩子专门用来自我保护自我安慰,别人不拆穿就能永远活得问心无愧。
就比如冯梵吧,他那时也十一二岁了,按理说对是非对错有了基本的判断,可是他的罩子密不透风,对老师求助的目光视而不见,他不断地自我催眠——一件小事而已不会对他有影响。
后来长大了,也知道自己当初做的不对,他还抱有侥幸,觉得那只是一件小事,对老师不会有什么影响。等亲眼看到老师确实过得不好,他也只敢默默地跟在后面,连上前去道歉的勇气都没有。他还在找借口,说不定是其他原因造成的呢?
直到许漾毫不留情地戳穿他的罩子,他才被迫直面真相,他确实是那个刽子手。
冯梵情绪崩溃了,在审讯室里哭得死去活来。
许漾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起身出去了。他走进楼梯间,有些烦躁,他摸了摸裤兜,烟瘾犯了。
突然一缕檀香拂过鼻尖,烦躁感瞬间消散,他笑着回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陆诜手搭上他的肩膀,让他转身,从身后给他揉肩,“我一直看着你呢。”
许漾哧哧地笑。
“累了吧?”陆诜问。
许漾半眯着眼睛没说话,陆诜自小习武,按摩的手法直逼专业人士,他都想直接躺下了,舒服地头皮发麻。想着想着他又噗嗤笑出声,觉得这个形容好像不怎么正经。
陆诜无奈地伺候许大爷,略微用力,“别乱动。”
许漾像被戳中了笑穴,笑得更欢了。陆诜无奈松手,“刚刚还多云,这会儿就转晴了?”
许漾笑够了,笑吟吟地看着陆诜,“你可真是我的良药啊。”
陆良药被看得心都软了,柔声问:“冯梵让你心情不好了吧?”
许漾笑容淡了些,“我挺讨厌他这种人的,对别人不负责,对自己也不负责。他初中读完就没上学了,他说这是赎罪。谁他妈需要这种自以为是的赎罪,他这么做对任何人有好处吗?弥补到谁了吗?只有他自己在那里自我感动。”
“嗯,他不好!”陆诜说。
许漾对他这个反应不满意,撇嘴看着他——就这?
陆诜想抱抱许漾,可是毕竟是在工作场所不合适,他退而求其次拉住许漾的手,“你的想法我都赞同,不过我喜欢你开开心心的,不想你把过多的精力浪费在不值得的人身上。”他顿了顿,“看我吧,我多好。”
“哈哈哈!”许漾微微低头在陆诜肩上磕了一下,“我们家陆教授是最好的。”
陆诜生性谦逊,从来没有恃才傲物,刚刚自夸了一句,耳朵都发烧了,他想,唉,算了,都是为了爱情。
两人黏黏腻腻说了会儿话,许漾已经完全没事了。
陆诜开始说正事,“苏桐他们找到了证人,说案发时间段店里只有马坤一个人,曹兴元不在店里。”
许漾切换工作模式,“这么说曹兴元有作案时间。”
陆诜点头,“不过有件事挺奇怪,匡丹丹今天专门来作证,说马坤和曹兴元都在店里,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撒这个谎。”
许漾想了一会,“大概是觉得自己有这个便利吧?”曹兴元的不在场证明有瑕疵,而她的面馆正好在小超市隔壁,有作证的便利。
许漾和陆诜出去,在走廊上碰到了黎然。
许漾一顿,说:“来了?”
黎然点头。
冯梵情绪太激动,警方只好联系他工作单位派人来接。
许漾说:“他情绪有些激动,这几天要格外注意,搞不定还是联系他家人吧。”
黎然点头,“好。”
黎然依然穿着白衬衣,袖口卷到手肘下面的位置。客观来讲他长得很清秀,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不过从身后看得出来,他走路有些跛。
许漾问:“你脚怎么了?”
黎然顿住脚步,冷淡地回答:“断过,没恢复好。”
许漾又问:“怎么断的?”
黎然审视地看着他,沉声问:“我们之前见过吗?”
许漾笑了一下摇头,“没有。”
黎然微蹙眉。
许漾也不继续问了,掐断话题,“行了,签个字把人带走吧。”
许漾看着黎然的背影说:“我戳到他痛处了。”
陆诜说:“可能他也有自己的无奈之处吧。”
许漾想了一会儿,说:“他过得不好,又弥补了谁呢?”他要是过得很好,俞希可能更容易释怀。“你知道吗,他大学是数学专业的,是竞赛保送生。”现在却是一名理发师。
许漾对理发师没有偏见,任何行业都有自己的状元,都值得尊敬。但是许漾还记得俞希的那些收藏,大大小小比赛的奖杯,俞希也说过,黎然是真的爱数学,本来立志要成为大学教授的。
……
曹兴元不在场证明已经不成立,许漾决定再次提审曹兴元。
曹兴元一听说找到了证人就开始结结巴巴地辩解。
许漾给他讲解政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不是一句空话,真诚悔过、坦白罪行都能酌情减轻刑罚,你要是再顽固不化抵死不认,等我们找到其他证据坐实罪名你再想说可就来不及了。”
曹兴元十分纠结。
许漾等了一会儿,站起身来,“既然不想说就别说了。”
曹兴元着急地喊住他,“我说,我说。”
许漾站着俯视他,“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再有所隐瞒,那不好意思,我不会再给你任何机会。”
曹兴元点头。
许漾又拉开椅子坐下,“说吧!”
曹兴元开口,“人真不是我杀的。”
许漾当即就要起身,曹兴元怕他走,着急道:“我是想杀他来着,但是没杀成。”
“什么意思?”
曹兴元说:“他杀了小琦,我肯定要给小琦报仇。”
许漾:“谁说他杀了曹琦?”
曹兴元义正言辞,“大家都这么说,而且你们警方不是还抓过他吗,只是没证据才把他放了吧!”
许漾冷声道:“我们放人是因为找到了充足的证据证明不是他杀的人。”
曹兴元愣住,“那……那不是他是谁?”
许漾心累道:“说正事,你怎么计划的。”
曹兴元说:“我找了钱震和马坤,钱震不务正业,但是人很讲义气,而且他也很喜欢小琦,我一提他就答应了,我让他拿着加了安眠药的啤酒去找游长兵,让游长兵睡过去,之后他就可以去有监控的地方呆着,制造自己的不在场证明。接着我让马坤给我作证,他家里也有和小琦差不多大的孩子,我告诉他游长兵不死下一个可能就要祸害小锐了,所以他也没有犹豫。”
“钱震下楼告诉我游长兵已经睡过去了,我就先把楼下的总闸拉下来,然后悄悄上楼想把他从楼顶扔下去,制造自杀的假象。可是人昏迷后太重了,我一个人根本扛不动,拖到外面后他就醒了。我没想到他还能醒,吓了一跳就逃走了。到店里还没歇匀气,就听到外面在喊有人跳楼了,我赶紧跑过去一看,居然是游长兵。”曹兴元抓了两下头发,“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就摔下来了。”
许漾看向监控,陆诜在耳机里说:“从神色分析他应该没说谎。”
许漾点点头,他也觉得曹兴元说的是实话。“你走之前确定他醒了吗?”
曹兴元使劲点头,“确定啊,他还开口说话了,问我在干什么。”
“那他在什么位置。”许漾问。
“就楼梯口的走廊上,我费了老大劲儿才把他拖到走廊上,可是栏杆太高,我根本就抱不过去,试了一次不行,累得我够呛,我就想歇会儿再来,可是这时他突然就醒了。”曹兴元说。
“你确定他是躺在地上的?”许漾问。
“对。”曹兴元很肯定地回答。
陆诜在耳机内提醒,“问一下他啤酒瓶的事。”
许漾回神,“你去的时候他房间里有几个啤酒瓶?”
曹兴元皱眉想了想,“没注意。”
“那你有拿走啤酒瓶吗?”许漾问。
曹兴元摇头,“我当时那么慌张,根本没想起来。”
钱震再进审讯室,听说曹兴元已经认罪后也痛快地认罪了,“他这种人渣就是该死,我不后悔。”
许漾问:“谁告诉你他是凶手的,我们已经排除了他的嫌疑。”
钱震道:“不是他是谁,他本来就是个变态,除了他还有谁会做这么变态的事。”
“……”人的偏见多么可怕,即使你告诉他有充分的证据证明无罪,他依旧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
案情又出现了转折,本以为是柳暗花明,没想到一个转角后又有了其他疑点。
刘维鹏叹气,“这家伙不是在编故事吧?”
韩君同说:“游长兵体重68KG,曹兴元人不高,又常年不运动,一看就是虚胖,要他抱起这个重量还是够呛。而且一个弄不好,可能就把自己带下去了,人都有自我保护机制,他应该不敢冒险。”
“那能是谁?”刘维鹏揉脸。
许漾说:“曹兴元说他下楼没多久游长兵就坠楼了,从顶楼到一楼大概就一分钟的样子,而他离开时游长兵已经清醒,身上没有打斗痕迹,要么是第三人趁其不意把他推下楼,要么……是他自己跳下去的。”
“自杀?”李星惊讶,“可是从栏杆上没有提取到他的指纹啊。”
许漾想了想,“再去一次现场。”
顶楼还拉着封锁线,死了个人,房东都不上来给菜浇水了。
游长兵房子旁边有片10平左右的空地,上面种了很多蔬菜,有青菜,韭菜,小葱,大蒜,茄子,西红柿,西红柿红彤彤地挂在枝头,没人来摘;茄子也有小臂长了,不高的一株苗上挂着五六个茄子,被压得弯了腰。
陆诜觉得有些可惜,这么好的菜没人吃,实在是太浪费了。
他蹲下拔了几株杂草,把旁边闲置的竹竿插进土里,让茄子有个支撑点。茄子长得太密了,他不得不用脚拨开一条路,给里面的插上杆子。他走进“茄林”,踩到一个硬硬的东西还滑了一下,他拨开茄子一看,土里有个酒瓶。
李星赶紧提着工具箱过来,“嘿,还挺新,和游长兵房间里的啤酒瓶一模一样,估计这就是不在的那个酒瓶了,不过谁埋在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