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重案中队所有人全部到场,技术中队的原姝和白离云也在。
于现站在白板前,跟大家梳理受害人的社会关系。
于现把张烈的照片贴在白板上,说:“张烈,12岁,实验中学初一(3)班学生。离异家庭,母亲吴丽雨,父亲张朝七。十年前吴丽雨再婚,再婚后就再也没见过张烈,对外也从不说起这个儿子;吴丽雨再婚后不久,张朝七喝酒喝进了医院,之后一直瘫痪在床。张烈由爷爷奶奶抚养长大,爷爷奶奶除了溺爱孙子之外没啥毛病,跟街坊邻里都挺和睦的。”
周岩拿着一支笔指着张烈的照片说:“所以矛盾来源不太可能来自张烈的家长。”
“也不太可能来自张烈本人。他虽然在学校没少欺负同学,但还不至于招来这种程度的报复。”林子川说,“我怀疑张烈是被牵连的。凶手要杀的是李可声,不巧张烈和李可声在一起,所以把张烈一起杀了。”
“我觉得林队的推断是正确的。”于现赞同林子川的说法,他把重点嫌疑人王炽的照片贴在了白板上,说:“因为根据调查,张烈一家跟本案的重点嫌疑人王炽没有任何关系。”说着,他把另外两个受害人李页和李可声的照片贴在白板上,“相比起张家,李家的社会关系就复杂得多了。李可声,12岁,实验中学初一(3)班学生,单亲家庭,母亲早年去世,他跟父亲李页一起生活。李页,40岁,没有正经职业,是个老混混,年轻的时候因为打架斗殴没少蹲局子,那时候他手下有不少小弟,也曾威风过。李页从35岁开始做起了高利贷催债人。”
“高利贷催债人?我听说干这个的为了催欠债人还钱什么都干得出来,殴打、恐吓、侮辱,而且就算对方是妇女儿童也丝毫不会手软。”周岩道。
于现点了点头,“小周说得没错。这五年来,李页催收了几百笔高利贷,为了催债无所不用其极,有些手段简直不是人干得出来的。因为这份职业,可以说,跟李页结仇的多达百人以上。”
“那李页跟王炽有没有关系?”周岩问。
于现说:“还真有,但这关系有些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
“年轻的时候这俩人关系很铁,王炽是李页小弟。十二年前李页28岁,王炽21岁,李页虽然是个人渣,但他当大哥的时候对小弟很仗义,当年王炽家穷,王炽奶奶去世了没钱买棺材,是李页出钱帮了王炽的忙。”
会议室里所有人面面相觑。原姝满脸问号地说:“所以说,李页和王炽非但没仇,还有恩?”
于现点了点头。
“这个王炽是因为什么罪坐牢的?”翁冠问。
“故意伤害罪,判了七年。”小肖道。
林子川捏了捏眉心,问:“王炽有下落了吗?”
周岩摇了摇头,“还没有。”
整个案件陷入了僵局。
小肖做出了一个猜测:“李页对王炽有恩,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十几年里很多东西都在变化,有没有可能这十几年中发生了一些事情,使王炽对李页的仇恨盖过了当初的恩情?”
林子川敲了敲脑袋,他把罪犯画像师根据徐夕谱的描述画出来的王炽的画像贴在白板上,跟照片做对比。
“你们说,徐夕谱看到的这个人,真的是王炽吗?”林子川发出疑问。
原姝说:“相似度挺高的。当时我们的画像师画完之后让徐夕谱确认,徐夕谱说画得很像。可是,罪犯画像只能作为办案的参考,它甚至不能作为证据;而且,这个世界上长得像的人很多;另外,有时候在高度紧张的情况下,人的记忆可能发生一些扭曲。”
周岩来了兴趣,问:“还能扭曲?怎么个扭曲法?”
“比如案发时你虽然看到了罪犯的样子,但由于这一切让你感到害怕,所以大脑的保护机制删除了有关罪犯样貌的记忆,可你潜意识里又不想忘记罪犯的样貌,这时你恰好看到了新闻上放的越狱犯的照片,这张照片就有可能进入你的大脑,被你的大脑认定成罪犯的样貌。”
翁冠却说:“但是,像徐夕谱这个年纪的小孩,谁看新闻啊?”
“我觉得,凶手脑子不太正常。”白离云说。
“脑子不正常?”林子川问。
“他很冷血。”
周岩说:“目前我们断定的案件性质是仇杀,对待仇人大部分人都会很冷血吧?”
白离云却摇了摇头,“不,不。他像个冷血动物,而不像个人。还记不记得我们刚到李页家时,现场非常血腥,李页腹部有一条伤口很宽,导致肠子都掉了出来。可凶手所用的凶器刀刃并不宽,加上伤口有撕裂痕迹,不难看出那条伤口是刺了一刀后,凶手用手生生撕宽的。”
所有人背脊发凉。白离云闭上眼睛,在脑海中重建现场,他整个人仿佛回到了案发时,缓缓说道:“李页的肠子掉出来后,凶手非但不害怕,反而觉得很新奇,甚至好奇地往外扯了几厘米。”
林子川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久他才蹦出一句:“这个人……真是有病。”
“对了林队。”原姝想起一件事,她拿出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李可声的校卡,“这是从李页家找到的李可声的校卡,上面李可声的一寸照被撕走了。”
“是凶手撕的吗?他撕一寸照干嘛?”周岩问。
林子川接过原姝手里的证物袋,看了证物袋中的校卡几秒钟。忽然,林子川把头一抬,急切地问于现:“于哥,你知不知道王炽是否见过李可声?如果见过,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于现是个细致的侦查员,林子川的问题难不倒他,于现从容不迫地回答道:“近几年来虽然王炽和李页的来往变少了,但每年中秋王炽都会亲自去李页家送一盒月饼,所以王炽肯定见过李可声。王炽去年入狱,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前年中秋。”
林子川喃喃道:“不对,不对。凶手撕下李可声的一寸照,是为了通过照片认人。而王炽见过李可声,知道李可声的样子,并不需要通过照片来认人……错了,一定有哪里错了……”
林子川走到白板前,死死盯着那张罪犯画像师画出来的王炽的画像看。他心想,小说《黑影》中,就是因为这张罪犯画像,重案队的重点目标一直放在王炽身上,往王炽的方向查。如果这个方向根本就是错的呢?如果这张画像根本就是个误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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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中学。
徐夕谱返校上学了。她一到班上,所有人都指着她窃窃私语。
徐夕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低着头走到自己的座位。身后传来同学舒静静清亮的声音:“那天我就是看见警车停在她家楼下了,警察上去找她了。”她讲话的声音很大,压根没想要避着徐夕谱。
徐夕谱“刷”的一下猛然回头,准确地找到了舒静静的方向,看着她。
课间,徐夕谱去上厕所。初中的时候女生都有结伴上厕所的习惯,但徐夕谱从来不这么干,其实她只是觉得上厕所一个人去就行了,没必要非得找个伴,但因为她的“特立独行”,同班同学竟然因此孤立她。
徐夕谱看不惯结伴上厕所的人,结伴上厕所的人看不惯徐夕谱。互相看不惯是人群的常态。
从厕所回来,走过走廊时,班上男生围站在走廊两侧,男生们一见到徐夕谱就交头接耳起来。徐夕谱能听到他们说的话,他们叫自己“杀人犯”。
徐夕谱面无表情地穿过走廊,不知怎的,她的脑海里竟然神使鬼差地浮现出了林阳得干脆利落杀死李可声和张烈的画面。徐夕谱冷冷地在心里想:杀了他们。
回到座位上,周围的女生看着她窃窃私语。徐夕谱发现有人用粉笔在她的桌子上写下了三个大字:“杀人犯”。
徐夕谱出乎意料的冷静。她去找了抹布擦掉桌子上的字,心里想的还是那句话:杀了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