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案中队的人在围墙角挖出了一具猫的尸体。经确认,这只死猫就是失踪的那只圆头流浪猫。
这只猫最后一次出现是被舒静静提着,加上舒静静有虐猫的习惯,这说明猫极有可能是被舒静静杀死的。
林子川在围墙下走了两圈,最后果断地说:“查学校监控。”
“查哪个点的监控?”
“洗手间附近。在学校里面杀猫,舒静静最有可能选择的地点,我认为是洗手间。”
警方调了公共洗手间附近的监控,果然发现,那天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舒静静提着流浪猫的后颈,进入了洗手间。舒静静迟迟没有出来,过了一段时间后,徐夕谱匆匆跑入洗手间。之后,舒静静从洗手间里空手走了出来,又过了许久,徐夕谱才抱着死去的流浪猫走出洗手间。
周岩表情凝重,边看边说:“这发生在舒静静死亡当天。舒静静在洗手间里杀死了流浪猫,被徐夕谱发现了,徐夕谱把猫埋在了围墙下。”
这时于现走了进来,把一份材料递给林子川,说:“林队,这是你要的徐夕谱的同学关系调查结果。”
林子川接了过来,看了几眼,最后捏着眉心,沉重地说道:“我想,是时候传唤徐夕谱了。”
这一次,林子川没有去徐夕谱家里找徐夕谱,而是把徐夕谱传唤到了警局。传唤未成年人的程序和传唤成年人是一样的,只不过在传唤未成年人的时候要通知监护人,问询过程也需要监护人在场。
盛柳带着徐夕谱来到了警局,林子川看了看,没有看见徐杨的身影,便问:“夕谱的爸爸呢?”
“公司有紧急任务,提前结束假期,回去了。”盛柳答道。
“这样啊,我记得她爸爸是在外地工作的对吧?难得回家一趟吧,不容易啊。”林子川寒暄道。
“是啊……”盛柳面露为难和着急的神情,问:“警察同志,您要问什么能不能快一点,我只请了几个小时的假。”
这时徐夕谱懂事又从容地对盛柳说:“妈妈,要不你去工作吧,我一个人在这里回答警察叔叔的问话,没问题的。结束之后,警察叔叔会送我回家的,对吧?”徐夕谱把头转向林子川。
林子川点了点头。
“那就麻烦警察同志问完问题之后把夕谱送回家。”说完,盛柳真的离开了警局,看起来确实有什么急事。
林子川问徐夕谱:“你爸爸妈妈经常这样丢下你吗?”
徐夕谱淡淡地回答:“是的,他们很忙。”
林子川看着徐夕谱的眼睛,笑道:“所以你比同龄人懂事。我记得我小时候,身边越懂事的小孩,越难开心。”
“不啊,我每天都很开心的,只是有些孤独而已。”徐夕谱否定道。她那双漂亮的眼睛没有感情地望着林子川。
徐夕谱从容地走进了询问室,林子川和另一个女警坐在她对面,摄像机打开着。这一次,林子川不再用哄小孩一样的姿态去对待徐夕谱,而是以一种面对对手的态度去对待徐夕谱。
林子川首先给徐夕谱看了监控录像,录像从舒静静提着活猫走进洗手间开始,到徐夕谱抱着死猫走出洗手间结束。林子川问:“这是你们班同学,舒静静,是么?”
“是。”
“她在学校洗手间杀了猫,你看见了。后来你把猫埋了,是么?”
“是。”
“当天放学,舒静静死在了绿山公园。那天,你去过绿山公园吗?”
“当然没有。绿山公园大门口有一个摄像头,我去没去过,叔叔查查摄像头不就知道了。”徐夕谱反将一军。她当时没走大门,不怕林子川查监控。
“你怎么知道绿山公园大门口有一个摄像头?观察过?”
“用不着特地观察吧。只要去过绿山公园,走进大门时抬头一看,就能看到了啊。”
“你那天放学后干什么去了?我在电话里问过你爸爸,你爸爸说,那天晚上你回来很晚,8点40才到家。你爸爸说,你告诉他你和同学在学校附近玩,和哪个同学?在学校附近具体哪个位置?”
徐夕谱是撒谎撒习惯了的,一个谎言揭穿,她可以立即编出另一个谎言来掩饰。徐夕谱镇定地说:“我骗我爸爸的。我没和哪个同学在一起玩,那天我就一个人。”说到这里,徐夕谱垂下眼,眼中的光暗淡下来,沮丧地说道:“我在学校里根本没有朋友,没有同学和我玩。”
她带着哭腔,巴掌大的小脸楚楚可怜,一股脑儿地说道:“我们班同学都欺负我。那件事后,他们用粉笔在我的桌子上写‘杀人犯’三个大字;他们课间在教室里齐声大喊:‘徐夕谱,杀人犯!’,然后发出讥讽的笑声;他们把我的书和作业本抛来抛去;他们杀死了我最好的朋友——那只小猫。”徐夕谱对这一切仿佛已经麻木了,“警察叔叔,这些你可以去向我的班主任求证,她知道这些事情,只是没有办法制止。”
不用去求证,林子川手上有于现整理的材料,他知道这一段徐夕谱说的全是真的,没一句谎话。原来徐夕谱还是校园暴力的受害者。
林子川的心又软了几分,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被徐夕谱牵引了情绪。
徐夕谱就是在赌,她在赌林子川会心软。
林子川放软了语调,问:“你那天放学后去哪里了?”
“我跟在舒静静她们后面。舒静静她们上了30路公交车,我上了下一辆30路公交车,警察叔叔,你去查公交车的录像就知道。我在车上时,对着前面舒静静坐的那辆车做了好几个竖中指的动作,这个查公交车的录像也能知道。”
“你为什么要做竖中指的动作?”
“因为我们学校的同学都传,这样做可以让前一辆车的人倒霉。舒静静欺负我,还害死了我的朋友,那只小猫,我就是要让舒静静倒霉。”徐夕谱一派天真地说,“但我绝对没有跟着她们进入绿山公园!”徐夕谱信誓旦旦道。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假的一定要和真的穿插在一起,才不易被发现。
徐夕谱上了30路公交车是真的,徐夕谱在公交车上一直向舒静静所在的前车比中指也是真的,这些都有监控录像可以作证,唯独“徐夕谱当天没有进入绿山公园”是假的。徐夕谱故意留下录像证据,就是在为这一刻做准备。
“你坐公交车,就是为了竖中指让舒静静倒霉?”林子川疑惑地问。
徐夕谱瞪大了星空一样的眼睛,天真地用力点头,说:“对啊。我们学校的同学都是这么传的,不信你去问我们学校的人,听说真的很灵!”
这句话也是真的。实验中学学生中还真流传着这种说法,尽管它听起来十分幼稚。
“下了公交你去了哪里?”林子川又问。
“学校后面的义山。”
“义山?”
“嗯。我们班同学欺负我,我心里难受,但又不想父母为我担心,所以偷偷去义山哭,哭了几个小时。警察叔叔,义山上靠着围墙的那列坟墓,往上数第六个坟头,主人名字叫路叙丹,坟头上有一个蚂蚁洞,我那天晚上一边哭一边用干树枝捅那个蚂蚁洞。你们去义山看看,就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啦。”
徐夕谱脸上带着孩童的天真,毫无破绽。蚂蚁洞是真的,那天晚上她一边和林阳得聊月饼,一边捅蚂蚁洞。
接下来,林子川把王炽的照片给徐夕谱看,问:“李可声和张烈死的那天,你在教室看到的那个人,就是他吗?”
徐夕谱非常肯定地点点头,嘟着嘴眨着眼睛问:“叔叔,这个坏人已经抓到了吗?”
“他死了。”
徐夕谱面露惊讶与恐惧,“死了?”
林子川拿出林阳得的画像,猝不及防地展现在徐夕谱面前,同时非常仔细地观察徐夕谱的微表情,想要通过微表情确定徐夕谱认不认得林阳得。
可徐夕谱就只是一脸茫然。
“叔叔,这是谁啊?”徐夕谱茫然地问。
“你认不认得他?”
徐夕谱无辜地摇了摇头,“不认得。”
“实验中学凶杀案,凶手不是王炽,而是这个人,对吗?”林子川突然变得严厉,厉声问道。
徐夕谱心中一慌,差点失神,可她在关键时刻定住了神,没有露馅。徐夕谱非常坚决地摇摇头,道:“叔叔,我那天看到的不是这个人。”接着她一指王炽的照片,嗲嗲地说:“而是这个人。”
这场问询结束后,林子川安排人送徐夕谱回家。
警局里,大家凑在一起看询问室里的录像回放,林子川把手指插进头发里,苦恼地说:“她一点破绽都没有。你们知道吗,我在面对这个12岁的未成年人的时候,忽然觉得毛骨悚然,如果她是在撒谎,那么这种处变不惊的心理能力,太可怕了。”
白离云见他眉头紧锁,怕他压力太大,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