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离云找到了陶宛的手机,用陶宛的指纹解了锁,找到通话记录里的第一条,这是一则与备注为“弟弟”的人的通话。
“他算幸运的,遇到了两个警察。万一遇到坏人,他的财产可能都给转走咯。”白离云一边说,一边拨通了“弟弟”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一个声音很温柔的男人。白离云跟他说明了情况,男人彬彬有礼道:“抱歉给两位好心人添麻烦了。可不可以再看着我哥哥一会,我这就开车过来,很快就到。”
对方很有涵养,白离云对他印象很好,答应在这里等他过来。
二十分钟过后,一辆银色轿车停在路边,一位穿着得体、瘦高个子、宽肩窄腰的男人从轿车上下来。林子川脱口而出道:“陶笙医生。”
白离云说:“这么巧,这位就是上次帮你补牙的医生?”
陶笙的相貌跟陶宛有七分相似,都是高鼻深目的混血长相,不同的是陶笙的气质更温柔一些。
陶笙笑道:“是林先生啊。咦,上次在医院里,我戴着口罩,林先生是怎么一眼认出我来的?”
“通过眼睛认出来的。”
白离云和林子川帮陶笙把陶宛弄上车,陶笙跟两人道了谢,带着陶宛走了。
陶笙陶宛走后,白离云忽然古怪地看着林子川。林子川摸了摸自己的脸,问:“我脸上有什么吗?”
“没有。我就是奇怪,林队什么时候多了个看眼睛认人的技能?”
“我就随口一说。”林子川刚才确实是随口一说,他看过小说,知晓人物关系,刚才看到那张名片,知道醉汉是陶宛后,自然也就知道了他弟弟是陶笙。
“随口一说?所以不是通过眼睛认人的?那通过什么?声音?气味?香水味?”
“都不是,我……”突然,林子川一顿,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转到白离云面前,跟着白离云的步伐一步一步后退走路,笑眯眯地说:“怎么,你吃醋了?”
“我吃醋?你想得美。”
“不吃醋你为什么这么在意我是怎么认出陶笙的?”
“随口问问而已。”
“到底是不是嘛。就算不是你也说声‘是’,让我高兴高兴呗。”
“林队真无聊。”
……
次日,林子川联合全重案队队员查看陶榭居工作室近五年来的员工资料,最终从中筛选出了两个可疑人员,第一个叫第二佑,第二个叫阮非。
周岩这个逗比一看到“第二”这个姓就乐了,说:“第二,这个姓也太逗了吧,为什么不是第一啊?谁甘心做第二啊?”
“大惊小怪。”于现说,“我还见过姓‘第五’的,有什么奇怪的?都是百家姓。”
“就是。”林子川也跟着于现一起调侃周岩,“小周就是这样,一惊一乍的。”
周岩把这两人的资料拿在手里,说:“第二佑,二十四岁,本科毕业于国内建筑专业排名第二的高校,在校时成绩优秀。二十三岁毕业后进入陶榭居的工作室任职,同学们无一不羡慕,然而,却在工作半年后,也就是今年1月初主动辞职,辞职后一直闲赋在家。阮非,二十九岁,本科毕业于国内建筑专业排名第一的高校,同样是在校时成绩优秀,毕业后进入陶榭居的工作室工作。五年前,阮非与陶榭居发生工作上的冲突,阮非被陶榭居开除。之后的两年里,阮非心理出了点问题,一直在看心理医生,三年前,他的心理问题好了,并发奋图强考下了心理咨询师证。从此以后,阮非从建筑师转型为心理咨询师,目前在一家心理咨询机构工作。”
“建筑专业的本科毕业年龄比其他专业偏大啊。我好像记得建筑专业本科需要读五年,是不是这样?”翁冠问。
“是的,因为建筑学专业的学习内容和学习实践繁多,所以学制比一般专业长一年。”肖榆说。
“咱们先去走访那个第二佑吧。”林子川摸着下巴,说。
说干就干。林子川和于现一起,找到了第二佑的家。
第二佑的妈妈是一位家庭主妇,为人和善,林子川和于现亮出警官证后,她让两人进了家门。
第二佑二十四岁了,但还很有学生气,戴着副黑框眼镜,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没毕业的学生。
林子川看到第二佑书桌上垒着考研书籍,但奇怪的是,都不是建筑系的书籍,而是计算机专业的书籍,便问:“你这是在准备考研吗?”
“是的,林警官。”
“你毕业后没有选择考研,而是选择直接工作,工作了半年后辞职,之后一直在家休息。是吗?”
“是的。”
“怎么又突然想起重新考研了呢?而且还是跨专业考研。你想学计算机?”
跨专业考研,意思是考研目标专业和本科所学专业不同。一般除了医学等少数专业外,大部分专业都允许跨考。
第二佑有些内敛,低垂着眼点了点头,小声说道:“我……我怀疑自己不适合搞建筑,所以想换个领域试试。”
第二佑看起来很不自信,仿佛对自己充满怀疑。
于现很奇怪,问:“你毕业于国内建筑专业排名第二的高校,能考上那所学校建筑系的都是难得的人才,而且你在校时成绩还很优秀。以你的履历,你不适合学建筑,那怎样才叫适合呢?”
第二佑仿佛被触到了哪根神经,全身抖了一下,抱着头闭着眼大叫出声,支支吾吾道:“不……不……我不行……”
林子川和于现面面相觑。林子川耐着性子安抚第二佑,问他在陶榭居工作室时发生过什么。
“我很崇拜陶先生,他是世界闻名的建筑师,建筑系学生没有哪个不崇拜他,不以进入他工作室工作为荣的。”第二佑缓缓说道。
“你好不容易得到了进入他工作室工作的机会,为什么会在短短半年后辞职呢?”林子川问。
“因为我受不了了,我撑不下去了。我天天做噩梦,我每天都在反刍,我好痛苦。”
“为什么会这样?”
“当时我负责陶先生的助理工作,他每天都给我安排很重的工作,只要我没法按时完成,他就会辱骂我,不……也不全是辱骂,还有那种阴阳怪气的冷笑和冷言冷语。”
“比如说?”
“比如:‘你是我见过的你们学校出来的学生中最烂的一个’、‘就你这样的,以后还有脸回母校吗’、‘你就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连这个都不会,你回家种田算了,啊,你种田都不会吧,你会什么?会浪费国家粮食?’、‘废物,如果我是你,就自杀算了’、‘比猪还笨,比猪还懒,你愧不愧对父母啊’……等等。他经常这么指着鼻子骂我,有时候,他甚至当着所有同事的面这么骂我。我……我当时的感觉就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那种羞耻感足够杀死我一千次一万次。”
“你是怎么在这种语言暴力下忍了半年的?”林子川一开始觉得第二佑半年就辞职实在是太快了,可这么一听,他甚至觉得第二佑能忍半年简直就是奇迹。
“公司有人事部,陶先生每次骂完我,人事都会专门来找我。人事的同事对我说,我现在经验不足,作为一个新人,接受批评是应该的,多加班提升自己也是应该的,陶先生是为我好。陶先生的工作室是业内的人挤破脑袋都想进来的,我一个应届生能进来,是大大的福气。她还说,我现在毕业没多久,没有多少工作经验,又已经没了应届生身份,一旦离职,才半年工作经验,简历都没法写,根本没有哪个好公司会要我,不会有好出路的。她让我好好考虑,切勿冲动行事。”
“麟城广场风筝比赛、‘神之吻’爆炸案、京城大剧院爆炸案,这三个时间节点,你分别在哪里?”
“都在家。我最近在家准备研究生考试,一直在复习,从来不出门,我妈妈可以作证。”
林子川和于现向第二佑的妈妈求证了,第二佑的妈妈说确实是这样的。
林子川和于现离开第二佑的家后,于现若有所思道:“第二佑这种情况,是不是叫……职场PUA?”
林子川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嗯。职场PUA是从恋爱中的PUA引申而来的,只不过角色换成了领导和员工。领导精准打击员工的自信,从而达到精神上掌控员工的目的。员工无论怎么做都会被批评打击,渐渐的,员工开始否定自己的价值,服从领导的权威和羞辱。职场PUA通常对第二佑这种刚步入社会的职场新人非常奏效。而且,公司大概率不会承认这是PUA,他们会说这叫‘狼性文化’。我上次去找陶榭居时,还觉得他为人很好,没想到他在工作上竟是这种作风。”
“第二佑说他最近在家准备考试,一直没出门,你说是真话吗?”于现问。
“他妈妈证明是。虽说他妈妈的身份,有为他撒谎的可能,但以我的经验,从他俩的神态和语气来看,不像撒谎。”林子川道。
“所以以陶榭居的作风来看,这有可能是一场因为职场PUA产生的报复。但有个问题,出现在‘神之吻’的那个可疑男人的年龄在50-60岁之间,都跟陶榭居差不多大了,我们查员工资料时,没有找到年龄相符的人。那个可疑男人总不可能也是职场PUA的受害者吧?”于现提出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