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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沼之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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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能拯救世界。”

这是韩松青听过最好笑的话了。

他不仅无法拯救自己爱的人,连自己,他都拯救不了。

爱,明明只会让人陷入绝望。

他一直都很讨厌人,自私冷漠虚伪的人,只会被自己的欲望驱使,用最恶毒的语言和行为伤害别人。

因事不顺心就对妻儿出手的父亲,整天打着赚钱的幌子在外面玩到很晚才回来的母亲,虽然那个时候他很小,对这段生活几乎没什么记忆,但唯独对于父母大吵一架,母亲离家出走后,父亲拿烟头烫他手臂的画面至今都十分清晰。以至于父母离婚后,他也一直都还记得父亲的脸。

童年,并没有因为终于没有大人的争吵而变得好一点。母亲将他丢给外公外婆独自出去打工,他成了两个老人的累赘。多吃一口饭,多睡一下懒觉,总能换来谩骂。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还能上学。

除了学习,他对什么事都不感兴趣,就算同学出于恶意的嘲笑与动手动脚,他也都懒得去计较。

毕竟,没必要将人生浪费在讨厌的物种身上。

“跟他爸一样无情无义。”在坚持要离开这个村子出去读大学的时候,他的外婆这样骂他,“早晚死在外头。”

对于这样的亲人,这样的人,该怎么去爱?

一开始,他只是抱着“必须像个普通医生一样对需要帮助的人伸出援手”这样的想法,并非出于善意或是好心,仅仅只是因为想让自己做个正常人,所以才会帮助吴以。

他也从来都没想过,在自己孤独灰暗的人生中,像是久雨未晴的天被刺穿了一个洞,不经意漏下了云层上面的蓝色天空那样,吴以会给他带来阳光。那时候,他是第一次知道原被人理解和尊重是什么感觉,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并不孤单。

也是第一次,想靠近某个人。

那些两个人趴在阳台上抽烟的日子,成了他这二十多年来为数不多感到快乐的时光。

不,是最快乐的时光。

这世上,最幸福的事也不过就是遇到一个让自己感到快乐的人了。

为了能让这份幸福永远持续下去,为了能让带给自己幸福的人也能幸福,他什么都愿意做。

“谢了啊老韩。”吴以站起来伸了懒腰。他现在几乎已经没有任何戒断反应,身体也比之前稍稍长胖了些。

要是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那不就像是切蛋糕一样,将他的身体切割得四零八落了吗?韩松青看着吴以的身影,不知不觉伸出手碰了下他后背的衣服。仅仅只是轻轻触碰,就足以让他心里涌起了欢喜。

回头看见韩松青伸向自己后背的手,吴以还以为是自己身后沾上了什么东西,努力扭着头左瞧右看的:“我背上有什么?”

“我已经拿掉了。”韩松青捏紧拳收回手,“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顾合找了个工地上的工作,我得跟他一起去。多亏了你啊,老韩,不然就我这情况,要是去了工地早晚得被他发现。”

吴以在笑,韩松青却感到了一阵不愉快:“你还来吗?”

吴以瘪了下嘴:“最近可能没办法来了,再说我不是已经好了吗,哪还能继续赖在你这里。等我拿到工钱再请你去吃顿好的。”

“我能不能去看你?”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韩松青深吸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这两年,我每天都看着你,知道你晚上睡觉会做噩梦,知道你会偷偷躲在厕所里低吼,知道你不喝酒,知道你……很挣扎很孤独,却还是会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吴以脸上的笑渐渐淡下去:“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和你在一起。”韩松青朝吴以的脸缓缓伸出手,“我想待在你身边。”

吴以用力挥手打开了他的手:“你再说一遍?”

“我……”

“韩松青!”吴以上前揪住韩松青的衣领朝他大吼,“我拿你当朋友,当恩人,结果连你也想羞辱我?!”

“不是,我喜欢你。”

这四个字,能表达出他真正的想法吗?韩松青自己也不知道。可是除了这个,他再也找不到更好的话去表达了。

“喜欢我?!”吴以愤怒地挠挠头,原地打转,无意间瞥见茶几上的烟灰缸,冲过去拿起来狠狠砸在地上,“连你也……!连你也觉得我是谁都可以上的野狗是吧?!这两年你帮我,就是为了这个?!你干脆杀了我吧韩松青!杀了我啊!!”

吴以眼里泛着光,像是在哭,又像没有。韩松青见过他很多次戒断反应时的样子,痛哭流涕,嘶喊谩骂,可没有哪一次让他真正感到束手无策。

现在这个满脸震怒又怨愤的吴以,让他不知所措。

这一瞬间,韩松青终于明白了,他永远、永远都不可能让吴以明白他真正的想法。就算吴以明白了,也一定,不会接受他。

他以前从未对谁有过这种感觉,以后或许也不会再有了。

“对不起。”

我只是,想再靠近你一点,想站在你身边和你一起往前走。如果没有你,这条通往迟暮夕年的路,会多寂寞啊。

要做些什么才能彻底忘记一个在自己的世界里匆匆走过的人?韩松青尝试过很多办法,可是最后,只要回到自己租住的那间房子,他就会再次想起吴以,想起那两年他们靠在阳台上一起抽烟的日子。

这半年来,他总觉得或许突然的某一天,当他打开被人敲响的房门时,吴以就站在外头。所以,就算每天回到家后,看到屋里的一切会将他再次拉进过去的回忆里,他也从来都没想过要搬离这里。

只能凭借冰冷的物件去怀念某个人是件非常痛苦的事,可是,再也见不到那个人,才是这世间最令他无法忍受的事。

好痛苦……

好想他……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如此痛苦的一件事。

像是老天听见了他每日心中的呢喃一般,他终于又见到吴以了。

时隔一年,吴以终于用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给他打来了电话。在听见对面传来的那声喂的瞬间,世界宛如被恶魔附身后得到了净化,变得清透起来。

[能不能借我点钱?]

“你要多少?”

[五千。]

韩松青立刻起身去找自己的银行卡:“现金?我怎么给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才终于开口:[我在你上班的医院,北门等你。]

“我马上过来。”

挂断电话,韩松青立刻冲出家门。

这一年他过得还好吗?还会被人找上麻烦吗?晚上,还会做噩梦吗?

是不是已经,肯原谅他了?

出租车还没停稳,已经看见站在大门口的吴以的韩松青就直接拉开门下去,朝他大步走过去。吴以靠在医院的围墙上,嘴里叼着烟。

“钱呢?”

“在这里。”他拿出自己的银行卡以及写着密码的纸条,递过去,“里面有差不多两万块钱,你拿去用。”

吴以接过东西,转身就要走:“谢了。”

“吴以。”这么久不见了,他还有好多话想慢慢跟吴以说,就算做不成恋人,至少,允许他以朋友的身份……

吴以条件反射般躲开,惊恐地瞪了韩松青一眼:“别碰我。”

他只能收回手:“对不起。”

“钱我之后会还给你。”

“没关系,你拿去用就是,只要……”

只要你别又消失不见。

还想再多看看他。

怀着这个想法的韩松青跟在吴以身后,与他保持着五米左右的距离,看着他去办理了入院手续,然后走进病房。里面坐着吴以一直以来都在默默守护的顾合,他头上缠着纱布,是因为在工地上晕倒的时候磕在了砖块上。

“趁这个机会你好好休息几天,他们不敢找到医院里来。”

“你哪里来的钱?”

“找朋友借的。”

“哪个朋友?”

“啧,管这么宽,你是我媳妇儿还是我妈啊?行了,你赶紧睡觉,我出去一趟。”

韩松青站在病房外听着里面的对话,只要他以医生的身份进去,就算被顾合看见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但吴以不让他进去,他也就只好站在门外。对吴以来说,顾合是从垃圾堆里好不容易才被他捡到的玻璃雪球,即便是再普通寻常不过的东西,却也是吴以绝不容许谁轻易触碰的瑰宝。

而他韩松青又是什么呢?

“你怎么还在?”吴以出来看见他,特意关好房门才压低声音说,“别去打扰他。”

“我知道。”韩松青慢慢扶了下眼镜。

“你还有那个药吗?”

韩松青楞了一下:“你复吸了?”

吴以立刻推了他一把,有些生气:“你是怕他听不见?!”

“对不起……”

不知不觉间,那些他想对吴以说的话,全都变成了道歉,似乎除了这三个字,他再也找不到更好的语言了。

他们之间,再也不是无话不谈的关系了。

“家里还有,你需要的时候就来拿吧,我给你准备着。”

曾经以为,吴以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分别的那一年,他倒着都能背出来的手机号成了空号,他失去了与吴以唯一的联系方式。可是现在,吴以就躺在他家的沙发上,睡着了。

好想摸摸吴以的脸,但吴以肯定又会发脾气。

于是他只好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看着。

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彻底变了样,他不能给吴以打电话,不能发短信,就算是像以前那样聊聊天,也不能了。

在吴以快要两个月没找他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发了条消息过去,只是再寻常不过的问候,最终换来的也不过是吴以的一顿骂。

终于,终于,又再次听见了自己日夜思念的这个声音,即使只有冷漠和不耐烦,他也感到无上喜悦。

可同时,心脏像生病了似的,痛。

[别再给我打电话也别发消息!你真让我恶心!]

“对不起……”

只是想听听他的声音,只是想靠近他身边,只是想从此两个人风雨相依。

好不容易才在万千尘土中遇到唯一的一颗明珠,却不得不放弃。又要回到那种和所有人疏远,将自己放进壁垒里面的日子了吗?曾经消失过一次的壁垒,又要将他独自困在里面。

要是当年没有多管闲事就好了,要是没有让吴以进入自己的世界就好了。孤鸟独飞,从未遇见过相知的另一半,没有陷入一场比翼双飞的梦,就不会害怕再次变得孤独。

可是,他遇见了。

人,掉进沼泽之后,要怎样才能逃出来?

难道就只能永远陷在里面,任由自己慢慢被吞没吗?

如果,身边有了别人,是不是就能忘记这种被人掐住脖子无法呼吸的痛苦?

抱着这个疑问的韩松青第一次推开同志酒吧的门,第一次,和男人睡了。

短暂的欢愉确实能够让人忘记现实的不如意,也只有那个时候,他的大脑才会被别的事占据不用去想念着吴以。

要说还有什么莫大的遗憾,那就是,他此时此刻抱着人,不是吴以。

“我看你好像也没有固定的对象,要不我俩试试?”睡在他身边的人伸长脖子,将烟叼在嘴里凑过来,向他嘴里的烟借了个火。

倚靠在床头的韩松青低头看着他。

也许从今以后,他都该慢慢适应没有吴以的人生,然后独自走完这条满是泥泞的路。

“好啊。”

放弃,原来这么简单,只要将心挖出来锁进铁盒埋在地下,就再也不会为谁悸动不已了。反正,除了吴以,他也不想再将这个东西送给其他任何人。

就这样吧,反正,是谁都一样。

“这是我家钥匙。”男人下床从抽屉里面找了把备用钥匙出来,扔在床上,“下次你来的时候,记得也给我一把你家钥匙。”

“我家……没有备用钥匙。”

唯一的一把,还在吴以手上。要要回来吗?可是不知道吴以在哪里的他,也不能和吴以联络的他,又该怎么去要回来呢?

和随便某个人交往的感觉,就像只是为了能在饥肠辘辘的时候吃口已经馊了的白米饭填饱肚子,既不会得到满足,也不会感到幸福,甚至还会有一些……失望。

可就算是馊了的白米饭,对于他而言,也是最好的选择了。

“我室友今天要回来,是去酒店还是去你家?”走在韩松青身边的男人问,“要不去你家吧,我还没去过呢。”

韩松青并不大愿意带他回去。在他心中,那个只有一室一厅的小套间里,全是关于吴以的一切。

“走吧。”

只是,既然已经决定要从沼泽里爬出来,就只能亲手扯断连着过去的这根筋,一点点撕开上面的肉。

好痛……

好痛……

不过没关系,很快,他就会被另一种感觉麻痹了,哪怕只是几个小时也好。

从关上大门的那一刻起,韩松青就迫不及待地亲吻着这个男人,不等走进卧室就直接将他推倒在地。男人很开心,只是佯装拒绝推了几下之后,就任由他摆布。

看吧,再难熬的时候,只要把心挖出来放在一边,就能通过这种方式换来解脱。

“你在做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让韩松青整个人都僵住,背脊发凉。他不敢回头,正因为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他才像被浇灌了水泥一般。

被吓到的男人扯过衣服遮住自己,慌张地朝吴以大喊:“你谁啊你?!”

吴以没理他,只是从裤子口袋里拿出钥匙扔在韩松青脚边:“你是故意要恶心我?”

“你有男朋友?”男人推开韩松青,看了眼地上的钥匙,还没来得及从爬起来,就听见一声巨响。

吴以抓起茶几上的遥控器砸向墙壁,黑色的塑料碎片几乎飞到了玄关。他没有就此停下,一挥手将茶几上的所有东西都拂到地上,抓起两只桌角直接掀翻了去。他就像头掉进陷阱的困兽,以韩松青从未见过的激烈方式在宣泄自己的愤怒。

“你先回去。”韩松青将男人推向门口就不再管他了,回过身来继续看着气红眼的吴以。

“我让你睡男人!让你睡男人!”吴以抱起电视狠狠摔在地上,撕扯着上面的电线,实在扯不断才终于将它们扔到一边,抱起餐桌旁的椅子反复砸着地板,“你为什么?!为什么?!你怎么不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他喘着气,即便是已经连沙发和椅子都全部掀翻,却仍旧没有闹够,对着倒地的沙发一脚接一脚地猛踹。

“对不起,对不起……”他一边呢喃一边走向吴以,却不敢伸手去碰他,“我以后不会了,对不起……”

除了道歉,他还能做什么?

“吴以,我以后不会了。”

吴以转身看了他一眼,冲进厨房抓起菜刀又冲出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最后只是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对着茶几砍了下去:“你他妈就这么喜欢男人?!啊?!”

不是的,不是的,男人也好,女人也好,他全都不喜欢,除了自己眼前这个人,他谁都不喜欢。

心里不停重复着这句话的韩松青只是看着茶几上的菜刀,一句辩驳的话都没有说。

就算扯断了自己的筋,撕碎了自己的肉,他还是爬不出这片沼泽。即使今后不断重复寻求解脱,也注定不会有真正的解脱。

“对不起,我不会再喜欢男人了,我谁都不会再喜欢了。”

就让他,永远陷在名为吴以的沼泽中,慢慢化为一滩泥吧。

韩松青扶起一只椅子放在吴以身后等着他坐下:“你不喜欢的,我全都不做。”

这样,是不是就能让吴以感到开心了呢?只要他能像最初那两年一样,还能和自己聊天,还能对自己笑,他什么都愿意做。

原来,他也只是个,只会被自己的欲望驱使,自私虚伪的人。

像只苍蝇一样,丑陋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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