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坐在卡座上各自默默喝着酒，只有叶瑶一直盯着张数用酒杯挡着嘴偷笑，陈一成怕她看得张数尴尬就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她这才识趣地收回目光。
张数的后槽牙是咬了又咬，终于在心里百转千回后开了口：“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是猜到你也在，想着李晓唯案子破了该庆祝一下。”陈一成说着就举着酒和张数碰了杯，“多亏了你啊数。”
他看着陈一成，觉得这人脸上的表情和他说出来的话并不匹配:“到酒吧庆祝？”
“其实是我说你肯定会来这里，方队和小成哥不信，我们就打了赌。”叶瑶一副我很懂的表情，“结果我赢啦。”
方君洋放下杯子，语重心长地拍着张数的肩:“不是让你回家还好休息吗，怎么又跑出来了。”
张数非常尴尬:“我睡不着，就出来走走。”
“来酒吧走？”陈一成说完就发现方君洋瞪了自己一眼，于是咳了一声以示自己的无心，“来听听音乐喝喝酒挺好的。”
叶瑶干脆将陈一成挤开自己一屁股坐在张数旁边，笑得非常八卦:“大数哥，我问你个问题呗。”
“你问。”
“你……打算什么时候表白啊？”
张数一口酒呛在气管里差点没咳死过去。
陈一成拍了叶瑶脑袋一记:“小丫头片子问的什么鬼东西，把我们数当什么人了，从小到大没谈过恋爱，初恋当然不能这么随便。”
叶瑶恍然大悟地看着陈一成，竖起了拇指：“有道理。”
张数几次想开口都因为喉咙太辣咳得说不了话，就只能任由着他们越说越离谱。
“行了你们两个，八字都还没一撇呢，你看张数那样子，像是敢告白的吗。”方君洋拿着酒杯怡然自得地喝了一口，“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帮他。虽然吧，这顾合是个男的，但感情这种事谁说得清呢，毕竟是个人自由，只要不影响工作就行。”
叶瑶捂张大的嘴：“哇方队，我没想到你这么开明。”
“这有什么。”
这究竟是个什么世道？
突然陈一成和叶瑶都闭了嘴，他刚庆幸耳根子终于安静的时候，就瞄见自己面前突然多了杯水。他有些意外的抬起头，正好对上了顾合的脸。
顾合隔着桌子将水杯放到他面前，又对在座的人礼貌笑了笑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至始至终都没看他一眼。
“嘶……”陈一成盯着桌上的白水倒吸口气，百思不得其解，“他这是……在关心你？”
“大数哥，有戏啊！”叶瑶看着顾合的背影立刻支棱起来惊喜地瞪大了眼，赶紧将杯子端到张数面前，“他看你被呛就马上送水来了，说明他对你也有意思。”
什么叫也。
张数拿过杯子看了几秒，才一口气全都喝下去。
“大数哥，你要不去表白吧，肯定能成。”
他将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你们都在想些什么。”
“想你脱单呀。” 叶瑶开心一笑。
“要不要帮忙啊？”陈一成也跟着开心一笑。
张数叹口气：“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那你活了这么久不谈恋爱是为什么？”
“为了给地球节省资源吗？”
方君洋就翘着二郎腿坐在最边上看热闹：“你们觉得大数会是那种主动去表白的人？等他主动出击，你们说不定儿孙满堂了都。”
“我和顾合不是那种情况。”张数揉着太阳穴。是因为刚才被呛到所以才会比以前都还痛？
“数，你是不是特别迟钝的那种人？”
叶瑶激动地往前挪了屁股：“大数哥，你有没有突然莫名其妙就想起他的时候？”
“没有。”
“那……有没有在听见他名字就像触电一样全身肌肉猛然收紧的情况？”
“没有。”
“当他突然出现在你面前，你会不会不受控制地去看他？”
“不会。”
“他冲你笑的时候你会不会也想笑？”
“不会。”
“那你有没有在涉及到顾合的时候就频繁说谎的情况？”
张数愣了愣，忽然有点心虚地往后仰了身体靠在沙发背上：“拿我当犯人审？”
叶瑶古怪地看着张数：“大数哥，你不会没发现吧？”
“发现什么？”
叶瑶凑近过来，一本正经地说：“你对顾合的心意。”
“想什么。”张数说着弹了下叶瑶的额头。
酒吧里忽然响起一阵悠然的吉他声。顾合坐在台上拿着话筒，随着音乐唱起来。
他声音很清透，一开口就强势地闯进了张数的耳朵，顺着他脑内的沟壑轻软地淌过。张数听过很多歌，可却从没有哪一首能像顾合唱的这样渗透进了神经似的，冲撞着他的每个细胞。张数看着，听着，心里某个地方在这一瞬间变得豁然开朗起来，如春风穿堂而过，唯独留下一缕惊喜。
他，好像恋爱了。
顾合唱歌时的眼神有些空，像是诉说着道别一般，并未把眼前的所有装进去。张数忽然觉得，顾合或许身处在另一个世界，不属于酒吧喧嚣的世界，也不属于他所在的那个忙碌的世界。是一个谁都进不去的地方，只有在唱歌时才会让别人看见的那个地方。
想到这里张数有点慌，明明自己就坐在台下，可却像是和他隔了几光年那么远。
台下的人除了张数几乎没有谁在认真听他唱歌。他们各自喝酒聊天，开心的表情和这首歌的调子截然相反。没有人真正在意顾合在唱什么，只不过是需要一首歌，一首能让自己配着酒精想起一些事的歌。
有人捧着花上台送给他。他拿着花扫过台下所有人目光最后落在张数身上，随后笑着点了点头，转开了脸。
唱完两首歌的顾合下台准备去休息，结果刚走到一半范老板就堵上来搂着他的肩:“哎呀路路，你今天唱得可太好了。我的花你还喜欢吗？”
顾合努力保持这微笑:“又让范老板破费了。”
“嗳~为你花钱我愿意。来，陪我喝一杯。”范老板拉着顾合走向包厢，“我已经跟你们老板打过招呼了。”
张数噌地一声站起来直接走了过去将顾合从范老板手里掰出来，看得叶瑶捂着嘴兴奋得直蹦跶。
“是你。”范老板非常不爽，“你到底想干什么？！”
“警察办案。”他亮出警官证，确认范老板已经看见后就将顾合给拉走了，留下范老板在原地气得跟手下发火。
叶瑶抓住陈一成的胳膊使劲摇：“你看到没有你看到没有，大数哥好帅！”
陈一成被她晃得有些头晕：“叶子，你冷静点，我的衣服要让你扯坏了。”
“比我自己谈恋爱还开心！”
“我看你今晚要失眠。”
吧台上坐着个戴眼镜的男人正向他们投去看戏的眼神，只是陈一成和叶瑶都感动于张数的勇气没有注意到，而方君洋也背对着吧台根本看不见。等他察觉到身后的目光回头去看时，那个男人就收回了目光面向吧台喝酒去了。
张数趴在方向盘上不知道该怎么办，刚才心里一慌就拉着顾合出来根本没想好接下来要怎么收场，他甚至都不敢抬起头来面对被他塞进副驾室的顾合。
顾合侧头看了他半天，最后索性调整了座椅后背舒服地伸展了身体躺下去也不打算说话。
“抱歉。”过了很久张数才艰难地开口。
顾合睁开眼转头看着依旧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的张数：“为什么要道歉？”
张数猛然抬头转身压下来直接吻住了顾合的唇，好半天才稍微起了身看着近在迟尺的那张脸。
心脏像是要将他整个脑袋都跳炸，猛烈不已。
“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合的气扑到张数脸上，让他不禁想，原来人是这个味道。
他忽然就笑了：“原来你也是这么看我的啊。”
“我不是……”
不等他说完，顾合就一边勾着他的后脑往自己面前摁下来，一边上抬了下巴迎上去，吻住。唇齿激烈纠缠过后他才松了手，低声笑着说：“我不介意，反正你也不是第一个这么看我的人。”
张数愤然撑着椅背直起身，看着顾合脸上挂着无所谓的笑只觉得像是有根长针直扎进了头顶：“抱歉，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我是个孤儿，十五岁的时候母亲就死了。你猜我是靠什么活下来，还有了自己的房子？”见张数不说话，顾合将手臂搭上他的肩抱住，在他耳边轻声说，“你要是能给我我想要的东西，我也可以让你抱。”
之前那种全身忽然脱力的感觉又来了，胃里一阵痉挛让他差点吐了出来。
张数咬牙忍了忍，好半天才挤出三个字：“我不信。”
“试试？”顾合说着就将手探进了张数的衣服里。
他当即抓住了顾合的手不让他再有动作：“你不是这种人，我看得出来。”
“那张警官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你是个……即使深陷不幸也绝不妥协，心怀光明的人。”
“光明？”顾合冷笑一声将他推开：“你太看得起我了。”
“我为我先前鲁莽的举动道歉，但我并不是要侮辱你。”张数低下头沉默片刻，才又坚定地抬起头来，“我想，我可能喜欢你。”
正准备拉开车门的顾合一愣，缓缓转过头：“你说什么？”
“我喜欢你。”
顾合低下头，两边的刘海掉下来遮住了他的脸：“我不值得你喜欢，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为什么？”张数抓住将要下车的顾合，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身处黑暗的人是不会心向光明的。”顾合回头对他笑着说，“就好比你是太阳底下的青山白云，而我是万丈深海底下的泥。我只会觉得你的世界太刺眼，你也只会觉得我的世界太阴暗。”
“……”
“不过，还是谢谢你。”顾合迟疑了一下，挣开张数的手推门下车，咬紧牙，头也不回地走向酒吧。
嘭，原本是车门被关上的声音，却让张数觉得像是自己身体某个地方被崩断。他看着顾合走进酒吧的身影捏紧了方向盘，浑身难以言喻的难受。
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