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合鼓起了掌:“这么厉害。那有什么是你看不出来的？”
“我爸也是警察，十一年前在调查一起案子的时候死了，被杀了。”张数明白顾合不会对自己袒露真心，他自己也没有立场去要求什么。所以他决定先将自己的真心袒露出来，或许慢慢的，顾合就会对他卸下所有伪装。
顾合脸上的笑渐渐凝固变成了肃穆:“然后呢？”
“他被杀的时候，我就在现场。”张数站起来撩开上衣露出腹部那道疤，“凶手打算连我一起杀，但我命大没死。我妈……本来不让我做警察，可我想找到杀我爸的凶手。”
顾合紧皱眉头看着张数腹部的疤:“那你找到了吗？”
“没有。”张数放下衣服又坐回去，“凶手没留下任何线索，指纹、毛发，脚印，全都没有。”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张数沉默几秒才看着顾合一字一言说:“我想了解你。”
“当你真正了解之后你就会后悔了，就让我在你心里保留一点美好吧。你不是说要做小龙虾给我吃，走吧，去买菜。”顾合站起来扯下脖子上的毛巾抬手随便抓了几下头发。
“头发不吹干容易头痛。有吹风机吗？”
“我没有那么矫情。”
张数拿起他搭在沙发上的毛巾发现是湿的就走进洗手间打算找张干的给他。当他推开洗手间的门目光落在洗手台上时，就看见了自己用过的那把牙刷，正好端端的放在顾合用的牙刷旁边。
他愣了几秒，心里没油来的泛着丝丝甜蜜，过了一阵子才取下干净的毛巾走出去摊开盖在了顾合头上，轻柔地给他擦起来。
“我的牙刷你还留着。”
“忘记扔了。”
顾合低着头，被擦乱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脸，就这般站着没动任由张数帮他擦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留着张数的牙刷，几次想扔都没能下得去手。有一次明明都已经扔进垃圾桶了却又被他捡起来挤了牙膏反复清洗。
明明这把牙刷不会有人再用。
“还是得有吹风，毛巾擦不干。”张数拿掉毛巾用手指梳着顾合的头发。梳着梳着，他一低头才发现顾合正看着自己，“怎么了？”
“你恨你爸吗？如果他不去查那个案子他就不会死，你也不会差点被杀。”
“不恨。”张数的手顿了顿，顺着顾合的头缓缓理下来，“我很佩服他，他是个好警察。”
“我真羡慕你。我妈死的时候我也在，可惜她没你爸那么伟大，她是自杀的。”顾合说着就笑起来，“跳楼，摔死在了我面前。”
张数试探着将手放在顾合背后，迟疑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抱你吗？”
顾合像是惊醒过来一样立刻推开张数后退一步，挠着头发转身往玄关走:“差不多了，走吧。”
张数暗自叹气，看着顾合叼着皮筋将头发拢起随意扎好，又在顾合回头叫了他一声之后才走过去跟着出了门。
“头发没干透最好别扎。”在电梯里，张数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顾合转头好笑地看着他:“张警官，我记得之前你话没这么多的。”见张数轻叹了气有些低头，他扯下皮筋将头发散开继续说，“挺好的。”
张数侧目看着他将头发撩到耳后，只觉得喉头发紧不受控制地咽了口水。
开车去水产市场买了几斤小龙虾，张数本来还准备再买条鱼的，但顾合坚持只想吃小龙虾。于是他只好作罢，提着让老板帮忙处理好的小龙虾又去买需要的佐料。
其实张数只会做鱼，这也是为什么他想买条鱼的缘故。但他不知道，顾合不愿意吃鱼是因为当年他母亲摔在地上的样子让他觉得很像案板上的鱼，从那之后他只要一看到鱼就觉得恶心。
顾合拿了罐酒，屁股靠在橱柜台上看着张数将小龙虾倒进水池里拿着牙刷仔细地洗刷着，里里外外刷了至少三遍才过了清水放到盆子里，他就佩服起这人的耐心来。
“张警官，我之前就想问了，你是不是有洁癖？”
“你问过了。”
“那看来你真有洁癖。如果让你去杀人，现场一定不会留下线索。”
张数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看他。
“开个玩笑。”顾合耸耸肩喝着他的啤酒，“张警官怎么可能会杀人。”
“你呢，会杀人吗？”
顾合凑到张数脸前仔细看着他眼睛，面无表情地说:“你猜。”
两个人的鼻息都扑到彼此脸上，有些腥热。张数看着顾合不带任何情绪的眼睛，沉默了很久才开口:“你不会。”
“是吗。”顾合依然还是那副表情，依然还是保持着咫尺的距离看着张数因他的回答而皱起眉，“如果有一天我成了杀人犯，我希望抓住我的人，是你。”
张数咬了咬后槽牙:“为什么？”
“你猜。”
“……”
“开个玩笑。”顾合脸上的表情突然柔和下来，退回去喝了大口酒将空罐子放在橱柜台上，抹了嘴，“我想杀的人啊，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谁，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是谁。”
张数看见他那副模样就知道他没有开玩笑，至少在顾合说这些话的时候是真有这个打算。他放下小龙虾用力抓住顾合的手腕:“不行。”
“你就没有想过要帮你爸报仇？”
“想过，所以我要抓到凶手。”
顾合笑着叹口气:“果然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张警官，你很幸运。”
张数看着顾合的眼睛认真地说:“确实很幸运，能在你成为杀人凶手之前认识你。”
“都说了是开玩笑，不必认真。”顾合拍了拍张数的肩准备走，可张数却依然死死抓住他手腕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顾合。”
“不叫顾先生了？”顾合掰开他的手揉着被抓出红印的腕子，打开水龙头冲洗上面的脏水，“我送你一样东西吧，就当是你帮我应付范老板的谢礼。”
顾合说完就走出厨房不留给张数再开口的机会。
张数洗干净手跟着走出来，在客厅等了几分钟才看见顾合拿着一张包装好的黑胶唱片从卧室走出来。
“这是我刻录的。”顾合将黑胶碟交给张数，“有时间你听听。”
“谢谢，我会的。”张数将黑胶碟放在茶几上转身又进了厨房继续刷着小龙虾。
顾合盯着黑胶碟神色复杂地看了半天，才深吸口气回到厨房帮忙。
如果张数买播放机将黑胶碟放进去，他就会知道里面刻的并不是歌，而是顾合留下的一些话。
这张碟顾合在见到张数没多久之后就录下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给他。倒不如说，他直到现在都还在犹豫要不要给张数。不知道张数听了之后，对于他这个人又会怀着怎么的想法，还会说喜欢他吗？
“味道怎么样？”张数试探着问。
“还行。”
满满一盆的小龙虾几乎全是顾合在吃，张数只是坐在对面不停喝着酒。其实他平时不怎么喝这东西，因为工作的原因他需要随时保持头脑清醒。可当顾合以小龙虾必须配啤酒为理由从冰箱里拿出两罐的时候，他直接给两罐的抠开，先递给顾合之后自己留了一罐。
他甚至根本就想起来自己停在地库里的车。
“你再不吃就没了。”顾合以为张数是嫌麻烦就给他剥了一个递过去。
“你自己吃。”
“嫌我手脏？”
张数无奈叹口气:“我对海鲜过敏，这个也吃不了。”
顾合愣住:“你不早说，难怪看你光喝酒。”他说着就拿来手机点了一大堆外卖，“那就只能委屈了吃外卖了。”
“你吃开心了就好。”
顾合低下头去沉默了很久，直到张数将剥好的虾肉放进他碗里，他才问:“什么时候回来？”
“还不知道，可能有段时间了。”他又将虾肉放进顾合碗里，“你快吃，一会儿凉了。”
“去哪儿？”
“普原市。”
顾合抬起头来看着他:“是尤文申的案子？”
“嗯，和之前发生的另一起案子并案了。”张数起身去厨房洗手。
顾合跟了过去:“你们有凶手的线索了？”
张数擦干手转过身去看着他:“你要注意安全。”
顾合无所谓地笑笑:“我能有什么不安全的，你不是已经把范老板出轨的证据都给我了吗。”
“也容市的死者生前曾跟踪过你，叫黄长威。”
“黄长威？”顾合皱起眉头:“你说他跟踪我？”
“在李晓唯工作的那个商场，监控拍到了你们。”
“你就没怀疑过人是我杀的？不管是尤文申还是那个黄长威，和他们有关联的人不都是我。”
“所以我才放心不下你。”张数走到顾合跟前，“顾合……”
他立刻后退两步和张数保持着距离，随后伸着懒腰走回餐桌坐下:“张警官还真是将为民服务的决心贯彻到了每分每秒，连虾线都帮我剃了。”说着，他就夹起碗里的虾肉扔进嘴里，却越嚼越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张数走过来看着顾合将小龙虾吃完，又收拾了桌子洗好碗筷最后在客厅站了会儿，准备伸手去拿黑胶碟。
“那我，先走了。”
顾合突然抓住他，隔了会儿才笑起来:“我给你点了那么多外卖，你走了谁吃？再说是给你践行，哪有你一口没吃饭局就散了的道理。”
张数点点头:“好。”
见他坐下，顾合又从冰箱里拿出两罐酒往他面前一放:“不醉不归。”
张数突然愣住，随后就觉得太阳穴开始疼用手不停揉着。
他终于想起了自己是开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