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数找到杨寻超问起了尤文申以前单位上的那起跳楼案，只说是帮自己一个朋友问问。可张数也不知道那是哪年的案子，杨寻超就没办法帮他调档案，最后只好跟管理档案室的人打了招呼让张数自己去找。
除了知道是跳楼自杀这一条信息外，别的他什么都不知道。于是只能在放着自杀那一类的档案架子上先找着，而管理档案的人也会帮着查询已经录入系统的卷宗。
顾合的母亲在他十五岁的时候就死了，张数看过他的身份证记得上年的出生年月，算起来今年正好三十岁。那她母亲自杀就是十五年前。
他在贴了年份的铁架翻找。这里的档案袋都非常薄，因为自杀案没有那么多的物证资料和人证资料，有的甚至连尸检报告都没有。张数一个袋子一个袋子取出，翻阅了里面的东西确认不是才又放回去，最后才终于找到了他想要的那个。
岳容菲，十五年前从自家房子楼顶跳下来，根据当时的现场勘查以及邻居走访而定性为自杀。
自杀原因是贪污被发现，以及负债。
档案里面有一张遗书复印件，是岳容菲留给自己儿子——也就是顾合的。遗书上写着，当年因为丈夫早年病死，所有压力都只能岳容菲自己扛下来，后来她就染上了赌钱结果输了不少。为了还债和继续赌，岳容菲挪用了项目工程的钱，又去借了几百万的高利贷。可是钱很快就再次输光，于是她只能选择自杀解脱。
张数看着档案里岳容菲的照片不禁有些出神，他想象不出来十五岁变成孤儿的顾合都经历了些什么，更想象不出来自己究竟该怎么去帮他。
“我这里没找着，可能因为是自杀所以没有录入系统。”资料室的老警察隔空冲他喊道，其实他是懒得去找。
“没事，我找到了。”张数仍是用平常的声音说，也不管外面的老警察能不能听到。
他继续往后翻看的手突然顿住——顾合的笔录。
【问:小朋友，能不能将你看到的再说一遍？
答:看到的？哦，我妈跳楼了。我就看到她突然掉在我面前的地上，眼睛还睁着，没一会儿血就从她身下流出来了。
问:你知道你妈妈最近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答:什么算开心？
问:你妈妈身体有不舒服吗？
答:警察叔叔，你会因为身体不舒服就自杀吗？我妈不会。】
【问:我们还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可以吗？
答:我应该不能说不可以吧。
问:好。你知道你妈妈借高利贷的事吗？
答:不知道。
问：那她平时有什么爱好吗？
答：没有，她经常不在家。
问:家里来过什么陌生人吗？
答:没有。警察叔叔，如果你要自杀选着跳楼的话，会怎么跳？
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答:就是好奇，人自杀的时候会不会感到害怕。】
张数捏紧了手里的纸张心里非常不是个滋味。在两张简短的笔录里顾合都显得太……太成熟，完全不像个只有十五岁的小孩。他自己也曾经因为父亲被杀和自己受伤做过笔录，尽管情况大相径庭，可他当时除了害怕连正常的思考都做不到。
“大哥，张数是不是在这儿？”陈一成跑进门和老警察打招呼。
老警察一脸莫名其妙：“张数是谁？你又是谁？”
“哦，我是也容市来协助调查的。”
张数整理好卷宗放回原处走出来：“怎么了？”
“杨队将秦慧带回来了，还有你让高兴去查的那个保洁员也查到了，正在来的路上。”陈一成说着就拽了张数往外走，“一会儿老罗审秦慧的时候让你也去。”
“我去？”张数微微动了下眉头，“为什么？”
“老罗亲自点名让你去的，我哪儿知道为什么。”陈一成歪着头摊开手，“会不会他发现你的优点了？”
张数看了记陈一成一眼走向询问室。
还没进门呢就听见里面传来女人拍桌子发脾气的声音，张数当下就觉得头疼。他最不擅长的就是应付这种胡搅蛮缠横竖不讲理的人。
正当他在门口做心理建设，里面的人半天等不到他刚准备去找，一开门就差点和他撞个满怀。
“来得正好，我正要去找你呢，来来快进来。”他抓了张数就往里面走，随后关了门。
罗彦转身将手搭在椅背上笑眯眯看着他：“腿长这么长有什么用，走路不也照样慢得很。坐吧。”他说着就拍了拍自己旁边的椅子。
张数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坐下来，看着桌子对面的秦慧：“你好。”
秦慧突然不自然地整理着衣服，脸上洋溢着忍不住的微笑：“这么帅的小伙子做什么职业不好非要做警察，回头姐给你介绍个更好的工作。”
张数不接话，拿起桌上的资料翻开看起来。
“哎哎哎，你多大年纪了，都能当他妈了不知道羞耻两个字怎么写？”罗彦点燃一支烟抱着手臂抽起来，“说说吧，你那保险是怎么回事？上次找你过来可没提过这事儿啊。”
“你们不也没问吗。”
罗彦笑了笑：“保险什么时候买的？”
“想知道就去保险公司查去啊，那么久的事我哪记得。”秦慧说着就瞄了张数一眼，“我老公被人杀了，我去领个保险不犯法吧？”
“要是你这老公是你杀的，那就犯法。”
秦慧一听，嗙地一声拍在桌子上吓得后面做记录的小兄弟身体跟着颤了颤。
罗彦露出痛苦的表情：“哎哟，啧啧啧，我倒是不心疼这桌子，你再使劲拍拍，回头坏了好跟局里申请换张新的。”
“你什么意思？”秦慧仰着下巴翘起二郎腿，“什么叫是我杀的？啊？你见着了吗？有证据吗？他死在酒店里指不定是哪个狐狸精杀的呢！他那些情妇你都查了？不知道是谁是不是？我马上给你写个名单。”
“名单你上回给过了，我们也都全部查了。”罗彦说着就坐前了身体，“那一个个的可都是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连桌子都拍不响，更没有什么保险赔偿金可以拿。”
秦慧冷笑一声：“我还有遗产可以拿，不行吗？”
罗彦点点头，从资料夹里拿出一张账单放在秦慧面前：“这几百万的债务也是你继承的遗产一部分。”
“我要杀他早杀了，用得着等现在？再说那保险是他五年前自己买的，他要不死我都不知道呢！”她说着大手一挥，“别跟我扯这些乱七八糟的，你们要真有证据就拿出来。”
张数和罗彦对了个眼色，见后者没有反对他就将酒店监控拍到的画面拿给秦慧看：“这个人你认识吗？”
画面上正是那个惊慌失措从案发现场跑出来的保洁员。
秦慧瞟了眼：“不认识。”
“仔细看看。”张数将图纸往她面前推了推。
她白了张数一眼不情不愿地拿起图纸来看了看，又放下去：“说了不认识。”
“那这个呢。”张数又拿出监控拍下的顾合放在她面前。
她拿起来瞧了半天：“不认识。这不就是普通房客，难道还跟尤文申认识？”
罗彦瞟了眼图片上的人，直接忍不住笑了：“怎么，你就只认得自己老公的情人？”
秦慧白了罗彦一眼：“有病。”
罗彦也不恼，嬉皮笑脸地看着秦慧：“你们公司这几年亏损挺严重的吧，不然也不会欠下这么多钱。不过几百万嘛，对于你们这种有钱人来就是个零头。”
“你以为我们的钱就是大风刮来的？”
“所以嘛，你应该是很需要保险公司赔付的那笔钱。”
“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们就是认为人是我杀的。行。”秦慧说着往后靠在椅背上，双臂一抱一幅无所谓的态度，“在你们拿出证据之前别想让我说话。”
罗彦无奈地看着张数，做了个请的手势，“小帅哥，你来吧。”
张数搓了下额头合上文件夹，心想着正好有几个问题要问秦慧：“尤文申有留平头的熟人吗？”
秦慧奇怪地看了张数一眼：“他的熟人我又不是全都认识。”
“个子很高。”张数说着站了起来，“大概和我差不多。”
她勾了嘴角以一种欣赏猎物的姿态上下打量着张数，随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你这么一说我好像还真见过。”
张数立刻拿出那张照片让她辨认：“是这个人吗？”
“是，是他，就在我们家门口。他来找尤文申，然后两个人就开着车出去了。”秦慧突然一拍桌子，“肯定是他了！我就瞧着当时尤文申看见他时脸色不大好。就是这个人杀了我老公，没错。”
“你还记得是什么时候见到他的吗？”
“什么时候……”秦慧一边撩着头发一边想着，“上个月中旬了吧，还是下旬？我记不清了反正大概就是那时候吧。”
“这个人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这我哪儿会知道。他就跟我说是一个朋友，我也就没多问。”
“你听见他们说什么了吗？”
秦慧憋着嘴摇摇头：“那男的似乎不愿意和别人有过多接触，看我走过去就立刻上了车。”
张数顿了顿，又问：“你记得他穿得是什么鞋吗？”
“鞋？没注意，谁关心这个。”
“最后还有一个问题。”他双手十指相扣自然地放在桌上，仔细地看着秦慧的脸，“尤文申当年为什么要弃政从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