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寻超那边的回复一直等到傍晚才来。视频里，杜海确实和武心枝说的一样上了辆黑色小轿车，而且是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找到了，得打电话给方队让他们排查这个车牌号。”张数将视频暂停在清晰拍到了车牌号的那帧画面，“从车的形状上来看，这很可能就是被烧毁的那辆车。”
“怎么车上是两个人？”陈一成指着驾驶位上带着口罩和棒球帽的男人，“不仅要排查车牌号，还得排查这个男人，他很有可能就是凶手。”
张数抬手看眼表，已经八点了，顾合不仅没给他回电话，连消息都没回。
见他满脸凝重的样子在看时间，陈一成心邻神会地笑起来：“方队那边我来说，你赶紧回去休息，带伤加班又没补贴，别弄得二次住院。”
他小小纠结了一下，就立刻同意：“那我先回了，新线索记得告诉方队。”
陈一成不耐烦地挥手将他赶走。
张数并没有回家，而是开车来到酒吧门口，趴在方向盘上纠结了老半天才下车锁门走进去。
现在可不是不好意思的时候。
“张警官？！”吴以大老远就看见他，于是惊讶地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顾合。”
吴以古怪地看着他：“他今天请假了，没跟你说？”
张数愣了愣：“没有。他为什么请假？”
“说是发烧了，在家休息呢。”吴以心中一寻思觉得不大对劲，于是又试探性地问，“张警官，你们……吵架了？”
“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要是没吵架你也不会不知道他请假了，是吧。”
张数觉得吴以说得有那么些道理，顾合多半是生气了。他转身就想走：“谢谢你，我去找他。”
“哎等等。”吴以两步走上去，然后压低了声音，“小合喜欢吃剁椒鱼头，但他胃不好吃不了太辣，你买的时候让厨师少放点辣椒。”
“我知道了，谢谢。”
张数直接开车去了生鲜超市，按照菜谱上写的清单买好材料，又去买了排骨和绿豆准备给他炖点汤。完事之后就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敲开顾合家的门。
来开门的顾合看着他手里的东西明显有点吃惊：“你这是……”
“听说你病了。”
“进来吧。”他侧身让开，等张数进来了才关上门，“拖鞋在柜子里，你自己拿。”
张数眉头动了动，没说什么。他放下手里的东西弯腰打开鞋柜，眼睛扫过里面的隔层突然停在一双高帮登山鞋上。这双鞋比鞋柜里其他室外鞋都长一些，他特意拿出来比了比，至少大了两个鞋码。
这不是顾合的鞋。
他正皱着眉头在思考这双鞋的主人是谁，完全没注意到顾合就站在他身后盯着他。
顾合弯腰拿走他手里的登山鞋放回原位，随后取了拖鞋出来放在张数面前顺手关了柜子。他纠结几秒后，决定不去询问这双鞋的由来。每个人都有不想被人知道的事，如果顾合不愿意他去探究，他就会选择沉默。
他提着菜走进厨房放好，洗了手转身走向顾合撩起他的刘海将额头贴了上去试温：“你吃药了吗？”
“不是很厉害，发过汗自己就好了。”
“还有点烫，得吃药。家里有药吗，没有我去买。”张数放开顾合的额头，看了他半天才问，“还痛吗？”
“你试试？”见张数语塞自责的表情，他就忍不住心软，“不痛了。你去做饭吧，我想再躺会儿。”
“我做好了叫你。”
顾合点点头回到卧室，解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屏幕上显示的是他从李晓唯那里找到的U盘里的东西。他关了电脑取下U盘用纸巾包成团放进桌上空着的保温杯里，大概没人会想到电子储存设备会被藏在水杯里吧。
张数在外面剁鱼头，一顿操作的动静跟装修有得拼。本来已经躺进被窝准备小睡一觉的顾合愣是被这动静吵得睡意全无，干脆就坐起来开始玩手机。
于是他就看见吴以发来的消息：【剁椒鱼头好吃吗？】
【还没吃上，他正在剁鱼头。】
【哦。顺便告诉你一声，范老板放出来了，正找你寻仇呢你小心点儿。】
顾合低头想了半天，才回复：【当年的事，我都弄清楚了。】
过了很久，真的是很久，顾合才收到吴以的消息：【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剁鱼头的声音终于停止。张数将鱼身清理干净装在保鲜袋中放进冰箱，打算下次再给顾合做家常鱼。锅里的排骨绿豆汤已经炖了差不多一小时，隐隐约约可以闻见香味。而正巧这时他买的药也送到，就去接了杯温水拿着药敲响了卧室的门。
“我可以进来吗？”
顾合删了和吴以刚才的聊天记录，下床给他开了门：“进来吧。”
他也没往里走，而是将水和退烧药递给他：“把药吃了。”
“你去买的？”他将药放进嘴里，喝了大口水一仰头咽下去，“谢谢。”
“不客气。多喝点水，我做好饭叫你。”
“范磊军出来了，你知道吗？”
张数皱了下眉，很显然他不知道：“谁告诉你的？”
“吴以，说是去酒吧了。总之我俩都得注意安全。”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来处理。”他摸出手机边往厨房走边给陈一成打电话，“小成，你认识扫黑组的兄弟吗？”
顾合也不想睡了，就端着杯子跟在后面走出去，主要是为了听听张数要怎么处理这件事。
“范磊军，对他被放出来了。好，好，谢谢。新线索你和方队说了吗？那就好，嗯，再见。”他挂断电话对站在厨房门口正盯着自己笑的顾合说，“扫黑组会继续调查他，你别担心。”
“你这算不算……乱用职权？”
“是他自己有问题。敢□□打警察，背后肯定有涉黑的情况存在。”
顾合听后只是低着头笑。张数看得一愣，不知道怎么想的就鬼使神差地走过去亲了他一下。
“你这么喜欢在厨房？”
“今天不了，你在生病。”他亲完就回去继续做鱼头。
顾合看着他忙碌的背影，问：“听说杀尤文申的凶手死了？”
张数手里的动作顿了一秒：“嗯。”
“我在网上看过这起案件的调查通报，很难想象他会是个买凶杀自己的人。”顾合感叹，“他曾经可是非常的怕死啊。”
“人都怕死，但有时候也会发生比死还可怕的事。或许对尤文申来说，负债更可怕。”
张数忽然想起在普原市看到的岳容菲自杀的卷宗。岳容菲自杀后给顾合留下了几百万的负债，他不敢去细想顾合是靠什么还上的这笔钱。
他端着做好的鱼头转过身来，顾合眼睛一亮就上来接住盘子拿了筷子直接吃起来：“还不错。”
张数添了饭，盛上排骨汤：“去餐桌坐下吃。”
顾合见他只添了一碗饭，不禁觉得奇怪：“你不吃？”
“我在单位吃过了。”他在顾合对面坐下，瞧见他大口扒着饭眉眼都舒展了。
“你就没有想过，尤文申其实不是买凶杀自己，而是有人布了这样一个局让所有人都以为是他自己干的？毕竟人已经死了，死人又不会说话。”
“有很多细节尸体会告诉我们，死人不会说话更不会说谎。”张数觉得顾合像是在借着吃饭夹菜的动作掩假装漫不经心，他现在比之前吃饭咀嚼时上下牙开合的幅度要大。顾合是在借着尤文申案说别的事，他这样想。
于是张数犹豫再三，决定先走出这一步：“我去普原市的时候，看过你母亲自杀的卷宗。”
顾合端碗的手抖了一下：“然后呢？”
“从你第一次和我说起你母亲自杀的案子时，我就有种感觉。”他观察着顾合的反应，为了不让他感到不快而放柔了声音，“你并不相信你母亲是自杀的，对吗？”
“我妈的确是自杀的，这一点我没有怀疑过。可是她……绝对不会去赌。”顾合抬起头严肃地看着张数，“一个有心脏疾病需要经常吃药的人她会去赌吗？甚至还借了几百万的高利贷。负债自杀……还不如说她是不堪病痛的折磨而选择自杀更能令人信服。而且，我妈有必须要做的事，在这件事做完之前她怎么可能会去赌。”
“所以你是觉得你母亲自杀的理由有问题？”
“有问题又怎么样，她也不会活过来了。”他笑了笑，埋下头去继续吃饭。
张数迟疑了小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那几百万的欠款，还剩多少？”
“都还完了。”
张数有些惊讶：“还完了？”
“以前在音来里工作的时候有个客人家底很好，她替我还了。”顾合说得轻描淡写，却是给了张数心里沉痛的一击。
见顾合端着空碗和菜盘子走进厨房，张数也立刻跟过来继续追问：“你和她……”
“如果我说我被她养过，你要怎么做？”
张数抱起顾合放在灶台上：“你说我要怎么做。”
“好了我逗你的。”顾合用力推开张数，“她帮我还钱之后就唔……”
没等顾合说完，张数就堵上他的嘴伸手往下探。来回撩拨了十多分钟后他才终于收回手，屈指摩挲着掌心里的温热。
“她帮你还钱之后就什么？”
顾合将脸埋在他肩上，并不想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