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数翻来覆去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早早就赶到办公室等着审讯郑亮。顾合陪着他坐在办公室里等，两个人都各怀心思沉默着没说话，只是藏在桌子底下握在一起的两只手都各自用了力。
刚进门的方君洋看见坐在张数旁边的顾合愣了愣：“怎么现在上班还兴带家属了？”
他们两个闻言立刻松了手。
“方队。”张数立刻起身走过去，“我想审讯郑亮。”
“你去吧，第二询问室。”方君洋边说着边打哈欠往里走，“你要是能问出点什么来也倒好。我们陪他熬了一个晚上，问什么都不说。”
“早的呀。”叶瑶蹦进来一边往自己位置上走一边看着张数，“大数哥，听说你身体不舒服昨天请假了？没事儿吧？”
“没事。”
她取下包坐下：“没事就好，不然嫂子该心疼了。”
顾合抬起头看着她，笑了起来问：“原来张警官已经结婚了？”
她闻声猛然回头，才看见坐在张数位置上的顾合，于是惊讶地张大了嘴：“嫂子？！不对，小合哥，你怎么来了？！现在可以公然上班时间秀恩爱了吗？”
“啧。”张数看着她咂了下舌表示不满，“别乱说话。”
“好嘛。”
也亏得办公室里其他同事还没到，不然叶瑶这一声嫂子足以掀起轩然大波。
张数看向顾合点了点头，拿上案件资料转身向询问室走去。
叶瑶确认他已经消失在了门口，就立马起来去接了杯水放在了顾合面前：“小合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顾合刚说完谢谢就僵一秒，才略感无奈地说：“你问吧。”
“那我问了啊。”她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欲言又止地咬了咬唇，最后下定决心般问，“你听大数哥提起过他爸爸吗？”
他听后顿了顿，才问：“为什么这么问？”
“噢，是这样的。郑亮的DNA不是和十一年前一起案子现场留下的DNA相同嘛，被害人是名姓张的警察。然后我听说大数哥拿到DNA报告的时候情况不对劲嘛，所以就想着……”叶瑶说到这里偷偷抬起眼观察着顾合的表情，“会不会……就是大数哥的爸爸。哎呀我瞎猜的，就是担心要是猜中了是不是该做点什么……没有咒他的意思哦，我只是很早以前听大数哥说他爸爸也是名警察。”
顾合牵动了下嘴角，心想着这小妮子猜的倒是挺准。
“这个，你得自己去问张数，我不是很清楚。”
叶瑶尴尬地挤出一个笑：“也、也是哈。”
顾合借着喝水低下头去没再说话。
张数来到审讯室外面，正在喝咖啡提神的陈一成一见到他来就立刻像丧尸般垂肩吊臂地走过去。
他搭了一只手在张数肩上：“你再不来我可能就要猝死了，你替我一下，我得去眯一会儿。”
“那你顺便把叶子叫过来。”
他比了个OK的手势就边喝着咖啡边往办公室走。
张数从推开门起就一直盯着郑亮，迟迟没有走进去，直到叶瑶好奇地叫了他，他才反应过来往里走。
郑亮面无表情地看着桌面发呆，对张数投来的目光丝毫没有反应。
他走到桌前坐下，暗暗深吸几口气压制住了心中的激动，缓缓翻开资料将他开车带着杜海的监控照片一张张放在他面前：“为什么要杀杜海？”
郑亮仿佛没听见他说话般毫无反应。张数直勾勾地看着他，随后又拿出了附着了他指纹的钱和两份比对结果往桌上一放，靠在椅背上抱肘面无表情地继续看着他。确切地说，是在观察他。
叶瑶就不像他那样能沉住气：“别以为你不说话我们就拿你没办法，现在的证据链非常完整，就算没有你的证词也照样能把你送进去。而且……”她突然住了嘴，瞟了一眼旁边的张数还是决定暂时不提另一起命案。
郑亮还是毫无反应。
“郑亮，你要是个聋子我可以给你找个会手语的老师来。”叶瑶根本没有那个耐心像张数一样坐着干等，她愤然翻开面前的资料不耐烦地说，“你为什么要杀杜海？明明你们都已经分开，为什么又要去石沟山？”
见郑亮还是没有反应，叶瑶那暴脾气刚深提了口气准备继续再问，旁边的张数就出手抓了下她胳膊示意她别激动。
他收回手将文件里最底下的资料取下来。他看着照片上的死者晃了会儿神，然后放在郑亮面前：“这个人你还记得吗？十一年前遇害的警察。”
郑亮脸上的肌肉终于有了微弱的抖动，但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态没有动。
叶瑶偷偷看着张数，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听说当时这名警察正在调查一起没有被立案的凶杀案，那个凶杀案由于受害者的尸体一直没被找到，所以警方也并没有展开正式搜查。”他看着郑亮的眉眼鼻嘴，以及面部的每一块肌肉，“在这名警察的被害现场，提取到了你的DNA。”
“这个警察是你什么人？”郑亮突然开口问，反而让对面的叶瑶有些惊讶。他打量了张数半天，像是想起了什么般笑了下，“我想起来了，当时要不是你突然冲出来，你爸可能还死不了。”
张数咬紧了牙，两侧的咬肌随着他左右切齿而忽起忽落：“你承认你在现场？”
“你们不是提取到了我的DNA。”
“江回丰的尸体在哪儿？”
郑亮反问：“江回丰是谁？”
他盯着郑亮看了几秒，决定先从另一边入手：“为什么要杀张显？”
郑亮往前倾了一些：“我当时心情不好，就想找人发泄一下。正好，你爸就在那儿。不过我也没想要杀他，是你突然跑出来吓到我了，我当时心里很慌只想快点逃走。”
“吓到你了？所以你就突然用刀刺入他肺部？”张数冷笑一声，也往前探出上身，“人的肺部位置偏高，如果是无意识慌乱下的动作，以手臂自然动作反应来看都是刺中腹部。尸检报告上的伤口走向，是从第三肋骨和第四肋骨之间横向刺入。你在惊慌失措的情况下还能有意识地将刀横过来？”
“我承认，那个警察是我杀的。”
张数抬手握拳猛砸向桌面：“我在问你动机！”
叶瑶从没见过张数这么具有攻击性的时候，一时间抬起头来看着他连做记录的手都停下了。就连站在角落的小警察也被吓得一激灵，他立刻走过来站在旁边，生怕张数会打人。
郑亮却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难道我说得不够明白？而且我已经承认人是我杀的，有没有动机你们都可以逮捕我。”
张数脸上青筋暴起：“我再问你一遍，江回丰的尸体在哪儿？”
“我说过，我不认识什么江回丰。”郑亮说完就看向叶瑶，“你们不是在查杜海的死？我全部交代。”
“郑亮！”
“大数哥，你要不先出去休息下，叫方队或者小成哥来问吧。”叶瑶在桌子底下死死拽住了他的袖子，扯得他领口都歪了。
张数深吸几口气压下心里的怒火，情绪缓和了许多：“不用，我没事。”
叶瑶反复看着他的表情确认了很久，才松开手准备继续做记录。
“我可以交代了吗？”郑亮带着挑衅的目光看向张数，“杜海确实是我杀的，动机是他太贪心。一开始我也没打算要杀他，是他自己又跑回来找我要钱。”
张数恢复了平时的状态，继续问回杜海的案子：“案发现场两公里的地方有一辆被烧毁的车，我们在车里找到二十万现金。根据监控对比，这辆车就是当时你在普原市接上杜海的那辆，但是中途开车的人就变成了杜海。你们为什么要分开？”
“尤老板雇凶杀自的案子你们应该都知道。听杜海说，当时尤老板拿出了五十万让中间人去找杀手，可是最后杜海却只拿到了二十万，他以为是我吞了剩下的钱。”郑亮说着就觉得有点好笑，“本来我是想帮他离开普原市出去避避风头，所以才找了辆快报废的车给他，可是不知道他从谁那里听说我这儿有那剩下的三十万，所以又绕回来去石沟山找我。他以为钱都被我埋在山上，你说蠢不蠢。”
张数听后只觉得郑亮这段话里有很多矛盾的地方，比如为什么杜海会知道郑亮在石沟山，比如到底是谁告诉他郑亮吞了三十万。他们查过杜海的所有联系记录，全都没有找到有问题的联系对象。要么杜海还有一张卡，要么就是更早的时候谁就跟他说过。
“你为什么会在石沟山？”
“我听说石沟山上埋着很值钱的东西，就想去挖宝，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郑亮在说谎。张数皱了下眉，郑亮根本就不图钱，不然也不会留下那二十万。
他到底为什么要去石沟山？
“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杜海会找到那里，看到他出现我还挺惊讶的。结果没想到，他看我拿着铁铲就以为我在挖钱。”郑亮说着无奈地摇摇头，“这个人太贪，说不交出剩下的三十万就鱼死网破。我觉得留着他也是个麻烦，就给杀了。本来以为荒山野岭的，死了个人很难被发现，看来还是得埋了才行。”
郑亮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微微往下坠了一点，很快又恢复。这短暂的表情变化还是没能逃过张数的眼睛，他总觉得并不是字面意思那么简单。
“你既然是去石沟山挖宝，车后座上的二十万为什么不拿走？”
“车上有二十万？！”郑亮一幅非常惊讶的样子，随后又是惋惜地叹着气，“早知道车上有二十万我就不烧车了，多可惜啊。都烧毁了？”
张数轻轻磨了下牙：“你会不知道？”
“警官，我真不知道，不然谁会舍得烧。那可是钱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