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扒了几口盒饭，张数就擦了嘴准备继续去审郑亮。陈一成见他拿着资料夹往外走立刻扔下筷子将他拉住，拖回了他自己的位置上。
顾合见他被拦回来，于是又把他盒饭的盖子揭开:“再吃点儿吧，农民伯伯种地多辛苦。”
“就是，再说郑亮不是都招了吗，差不多都可以写结案报告了。”
张数被顾合强行塞了筷子，却举着半天不动手:“但是还有很多疑点没有解开。”
“我也觉得这几起案子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且说不定……也和大数哥爸爸的案子有关。”叶瑶从自己位置上转过头来看着他们，“要不我们再审审？”
陈一成很无奈：“那你说，疑点是什么？”
方君洋立刻走过来打断他们，有顾合在他不认为是讨论案情的时候。而且直到现在，他也没有放弃对顾合的怀疑，巧合太多就是线索。
“先吃饭，一会儿都睡个午觉，下午冯队他们会接着审，我们先开个小会。大数，你吃了饭记得把人顾合送回去，多大个人了上班还要人陪。别人晚上下班时间那么晚你还拉着早起，不像话。”
顾合低下头继续吃着盒饭，没有做出反应。方君洋看似在责怪张数，其实也不过是不想让他留下了听到不该听的东西而已。他心里也都明白。
“吃饱了犯困，我正想回家睡个午觉。”顾合匆匆吃完，一边收拾塑料盒一边笑着说。
“那我送你。”
“你先吃完。”
张数几大口扒完剩下的饭菜，擦了嘴拿起桌上两个人餐盒装进塑料袋:“还有人要扔吗，我将就一起。”
陈一成立刻跑过去收拾他桌上的垃圾提过来:“我我我，谢啦数。”
“走吧。”
顾合点点头，跟着他走了出去。
在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没说话，张数时不时侧头过去看看望着窗外的顾合，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都没有开口。
到了顾合家的小区，原本张数想将他送上楼的，可他刚解了安全带打开车门要下去，就被顾合给拉了回来。
“我自己上去就行，你回局里还能眯一会儿。”
张数叹口气，看着顾合好半天了才说话:“你别生气，没破的案情我们都不能往外说。”
“我知道，放心吧我没那么小气。”顾合低下头笑了笑，“而且我相信你一定会抓到凶手，也会帮我找到回丰，对吧？”
“嗯，我答应你。”张数掰过顾合的脑袋在他头上亲了一口，“我先回局里了，晚上去接你？”
“好。”顾合握了下张数的手才松开。
他三步一回头目送张数离开，才进了单元楼回到自己家。可当他打开家门的一瞬间就被里面的情况惊得愣了几秒——只见客厅被翻得乱七八糟，原本放在书架上的书全都被扔在了地上，就连沙发也被人割开了底下蒙灰的布被掏出内絮。更别说其他抽屉柜子了，里里外外全都被翻得像是刚历了劫。
他摸出手机刚想给张数打电话，但又在犹豫之后作罢。他关好门走进客厅，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换鞋。
来他家翻东西的人连鞋都给他翻了出来——一个人能做到吗？
顾合愣了愣，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冲进卧室。果然，电脑被拿走了。
看来翻东西的人是想找那个U盘。
他将屋子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才回到房间拿起保温杯将里面的纸团取了出来。他没打开，只是捏了捏感受到里面的东西还在，就直接连带着外面的纸巾一起放进兜里。
做完这一切，他才拿出手机报了警。
张数没花多少时间就回到局里，但脑子里全想着十二年前江回丰的案情毫无睡意。于是他趁着其他人都在打瞌睡的时候将自己心里的疑点全都写在了白板上。
疑点一:是谁告诉杜海郑亮的行踪，这个人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疑点二:留下鞋印的目的是什么？想传达的是单纯用鞋印做记号，还是鞋印背后有什么含义？
疑点三:四起案件的被害人，除了黄长威，其他三人都和郑亮有过明确接触。那这三名被害者之间是否也存在这某种关联？这种关联是否也和十一年前张显被杀，和十二年前江回丰被撞失踪有关？
疑点四:假设张显被杀是查到了什么线索，那么江回丰被杀，是否也是因为他知道了些什么事？
疑点五:为什么要带走江回丰的尸体？江回丰真的死了吗？
疑点六:郑亮叫顾合为路远，是因为他以前不认识顾合？但郑亮杀张显是因为他查到了关于江回丰案件的线索，郑亮真的不认识顾合？
张数愣了半天，才缓缓写下了他心中刚刚转瞬即逝的异样感。
顾合——为什么要取个叫路远的艺名？只是为了减少麻烦？还是有什么别的理由？
郑亮刻意提到路远两个字，是不是就是在透露这两个字含义不一样？
一脸烦躁的陈一成冲过来抢走了张数手里的笔:“大中午的，吱吱吱个没完，还让不让人午休了。写的什么呢你这都。”
“今天审问郑亮之后我心里的几点疑问。”
陈一成揉亮眼仔细看着被张数写满的白板，一条条细细读下来他的神情也越发沉重:“数，你是不是还掌握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线索？江回丰是谁？”
“我爸被杀的时候正在调查的案子，一会儿开会的时候我会细说。”他说完之后就不再搭理陈一成，而是眉头紧皱地看着那些字。
陈一成也不想再逼问他，反正每次张数是怎么想的也没几个人能理解，只要能破案随便了吧。他这么想着，索性打着哈欠走出办公室。当前还是小解更重要。
又过了大概十多二十来分钟，睡午觉的方君洋才终于在闹钟的骚扰下不情不愿醒过来，磨磨蹭蹭上了厕所接了水喝才召集了他们几个围着白板前坐下。
他仔细看了白板半天，才缓缓开口:“杜海案的物证很多，郑亮又已经认罪，基本已经可以结案。但是十一年前的案子是怎么回事，你还记得多少？”
张数沉口气，等了小会儿才满脸凝重地说:“那时候我爸正在查一起案子，就是江回丰失踪的案子。案发当天，我偷偷跟在他身后，走到一条小巷子的时候我听见里面有打斗声就跟了进去。一个带着摩托车头盔的男人正和我爸扭打在一起，我被吓到就想冲上去帮忙。谁知道那个男人突然掏出了匕首朝我刺来，我爸想救我……然后他就走了。我没看清他的脸，从我爸指甲里提取到的DNA也一直没有匹配对象。”
他深吸口气，摸了下自己的腹部，又接着说:“DNA是从我爸指甲里提取到的，这个证据应该能证明他就是当时的凶手，而且，他自己也已经承认。”
方君洋看了眼白板上的字:“可是你不认为案件就到此为止。”
“我们确实抓到了凶手，但是这几个凶手背后肯定还有其他人。”
“目前这些都只是你的推断，并没有证据来证明你的推断正确。除非你能找到新的线索。你打算怎么做？”
“我……”张数咬了咬牙，做了个艰难的决定，“希望我爸的案子暂时不结案。”
陈一成闻言立刻有些激动:“数你……”
方君洋抬手打断他，正色看着张数，问:“张数，你知道不结案意味着什么吗？”
张数微微点头，神情坚定:“我知道，不结案将无法以杀害我爸的罪名对他提起诉讼追加定罪。但不结案并不意味着我放弃我爸的案子，我想弄清楚我爸究竟查到了什么要非死不可。在我看来郑亮很可能只是个杀手，而他背后的人才是真正杀害我爸的凶手。”
“即使现在我们什么线索都没有？很可能直到郑亮被执行死刑，都无法找到幕后的人。”
“我考虑过这些，但是我不想放弃。”
方君洋笑着捏住张数的肩:“行，我们帮你一起查。郑亮现在是我们最大的突破口，但是现在没有任何线索证明张警官的死和江回丰有关，所以郑亮才会装死。”
“我们可以从那个江回丰开始查起嘛。”叶瑶指了指白板上江回丰三个字，“这个江回丰是什么人？他和小合哥认识的吗？”
张数抬头看向叶瑶手指的地方:“他是顾合的发小，当年就是顾合报的案。但是因为至今没有找到他的尸体，所以没有立过案，只是登记了失踪人口。”
陈一成恍然大悟:“难怪你早上会把顾合带过来，是因为郑亮可能和江回丰失踪有关？”
“嗯。方队，我想带顾合来重新做个报案记录。”
方君洋面露难色想了想:“事情过了这么多年，又没有尸体，我估计这回要立案会更难。这样吧，找个时间我们一起去见见顾合听下当年的经过，这个案子就我们四个人私底下去查，等查到可以立案的线索了，就马上立案成立专案组。”
张数听了心里不禁泛起感激，脸上也露出了微笑:“谢谢方队。”
另外三个人看着他这表情都是目瞪口呆，就连办公室里其他同事见了也都惊异地看着他，一个个鸦雀无声。
“数，你笑了你知道吗？”
张数见他们三脸惊讶，觉得有点尴尬:“很奇怪？”
“不不不。”陈一成连忙摆手，“不奇怪，这才像个正常人，想笑就笑多好。”
方君洋摇头感叹:“啧啧啧，我们大数终于从一座冰山变成温泉了啊。”
叶瑶拍手一笑:“嫂子温泉！”
“哟，张数，恋爱了呀，难怪气场都不一样了。”
“怎么认识的？相亲还是……我看你也只有相亲这条路了。”
于是只会皱眉的面瘫张数谈恋爱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公安局。逢人就会被问一句什么时候领证什么时候办席什么时候生孩子。更离谱的甚至有热心的大姐把家里的育儿心经都送给了他。
不过除了方君洋他们三个，谁也不知道他对象其实是个男人。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