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叶瑶择日不如撞日的提议下，张数给顾合打了电话。原本是想叫出来一起吃个饭，然后说说江回丰的事，可谁知电话那头半天没人接，急得张数开启了疯狂模式不停地给他打。
一旁的三个人像看稀奇一样看着他，原来张数还有轴的时候。
好在连续打了四五个之后，电话那头终于传来顾合的声音，张数心里才舒解了许多，暗暗松了口气。
[抱歉，刚才手机不在身边。你下班了？]
“嗯，一起吃个饭？方队他们也在，想了解下江回丰的案子。”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才又说:[我正在收拾家里，要不你们先过来。]
张数皱了下眉，往常这个时候顾合已经在酒吧了。他觉得有点奇怪，就问：“出什么事了吗？”
电话那头传来无奈的叹息：[你来了就知道了。]
于是当张数和另外三名警察走进顾合家门时全都当场傻眼，尽管顾合和吴以已经收拾了好几个小时，可是仍有很多东西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原本该放在哪里。汗流浃背的他狼狈地站在杂乱的客厅里，无奈又像是看见救星般迎接着门口出现的四个人。
陈一成惊讶地环顾了一周：“你、你这是大扫除还是要搬家啊？怎么跟糟了入室抢劫的一样。”
顾合看了张数一眼，弯腰捡起地上的沙发内胆：“遭小偷了。”
“什么时候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张数忽然想到了什么，走到顾合面前严肃地看着他，“你回家的时候就这样了？”
“我也吓了一跳，还好家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当时回到家发现了为什么不马上打电话叫我回来？”
顾合转身拿着内胆放在墙角：“你下午不是还要开会吗，而且我已经报过警了。”
张数愣了愣，挽起袖子也开始帮忙收拾。
“小合，这个放哪儿的？”吴以拎着两只抽屉框从卧室走出来，看见突然多出来的四个人愣了一下，“张警官。”
顾合抬起头看了眼他手上的东西：“那是阳台斗柜的抽屉。”
“哦。”于是吴以又拎着两只抽屉走回卧室。
站在门口的三人也不好意思只顾着看，用脚小心拨开地上的东西走进来，准备帮忙。
“有什么东西被偷了吗？”方君洋低头瞧见了扔得到处都是的鞋子，里面有一双明显比其他的鞋都要长。于是他摸出了口袋里的手套戴上，然后蹲下身去拿了一只起来。
“就丢了台电脑，其他的……”顾合瞧见他拿起了那双鞋，不由得愣住，“暂时没发现。”
方君洋抬头发现顾合正盯着自己手里的鞋，笑起来：“这双鞋挺大的啊。”他将鞋子倒过来露出鞋底的花纹给旁边的陈一成瞧了瞧。
陈一成有些惊讶地和方君洋对视一眼，随后看向顾合：“这鞋是你的？”
“是。”顾合的呼吸有点不稳，缓了几秒才问，“这鞋怎么了吗？”
“我们想拿回局里做个检查，不知道可不可以？”
顾合皱起眉明显不大情愿，他抬头看了看正同样带着惊讶和凝重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张数，又扫过其余三人的脸，发现除了方君洋脸上带着笑，其他的几乎都是相同的表情。于是他低下头去，点了点：“好。”
张数几大步走到他身边：“这鞋不是你的码数，为什么要买一双不合脚的鞋？”
“鞋不是我穿的。”顾合轻轻叹口气，“这是当年……回丰最喜欢的一双鞋，我想万一他还活着，回来发现这双鞋不在了，肯定会很失落。”他说着又再次将头往下低了些，用只有张数能听见的声音说了句对不起。
张数抬手将他掉在额前的头发捋到耳后，顺势摸着他后脑按在自己肩上，叹了口气。
“所以这是失踪了的江回丰穿过的鞋？”
顾合抬起头看着方君洋手里的鞋：“嗯。这双鞋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暂时不能透露。”得到许可，方君洋才拿出证物袋将鞋装进去。随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再次看向顾合，“你们有没有想过，江回丰或许并没有死。当然，这只是个假设，我们还是会继续查十二年前的事。今天来，主要也是想听你说说当年的情况。”
“你们，要调查回丰的案子？”他说着转头看向张数，张数就朝他坚定地点点头。
他去并没有露出张数想象中那种惊喜的表情，脸上依旧淡淡的：“你忘了张叔就是因为调查这个才会遇害？”
“怎么可能会忘。”他紧紧握住顾合的手，“我这辈子都忘不了，所以才要查。”
站在卧室门里听见他们对话的吴以走了出来，带着与顾合相差不多的表情：“都过了十二年了，事到如今还怎么查？我问你们，没有尸体，没有线索，除了我和顾合甚至连目击者都没有的案子，你们要怎么查？查多久？我和顾合还要等多久才能等到你们抓住凶手结案的那天？”
方君洋对他的话点头表示同意：“确实，这个案子过去了很久，但是不管怎么说，只要有了新线索我们就会继续往下查。我也不敢把话说满，一定能找到江回丰抓住背后的真凶，但是这个人。”他指着张数，“他和你们一样，这辈子都不会放弃。”
吴以盯着张数跟顾合握在一起的手：“我已经放弃了。顾合，这么多年你也该放弃了，别把自己的人生浪费在死人身上。你的那些内疚自责，差不多得了。”
顾合低下头：“我想知道真相。”
“我不打算再陪你玩什么寻找真相重温过去的游戏。我已经找到了活下去的意义，有了想保护的人，不会再往回看。”他又转头看向证物袋里的那双鞋，“这鞋，就算江回丰回来也未必还喜欢了。”他说完这些话，去厨房里洗了手就抓起自己的包离开了顾合家。
在场的只有方君洋不觉得尴尬，收拾了个还算能落座的地方提着那双鞋坐下，半点没有要客气的意思：“十二年前的事再具体和我们说下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也都坐，一个个全站着弄得我多不好意思。”
“方队，你还是不好意思一下吧，看看你这都坐的什么地方。”
“什么什么地方？”经叶瑶这么一提醒，他才朝着自己屁股底下左右瞧了瞧，然后发现自己正坐在顾合的吉他包上。他立刻像弹簧一样跳起来，“哎呀对不起，我没注意看。”
“没事，去餐桌坐吧。”顾合扶起倒在地上的椅子，又从冰箱里拿出几听可乐抱在怀里刚要转身，就被张数从后面给抽了出去。
张数将可乐放在已经入座的三个人面前，又抽了张纸巾仔仔细细擦拭了自己手上的这听，随后抠开拉环放在自己旁边的位置上。
顾合关上冰箱门顺手开了一罐喝起来，等他走过去看见张数旁边的位置上还放着一听就不由得一愣。可还没等他坐下，张数就拿走他手里那听没有擦拭过的喝起来。顾合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对面的三个人笑笑，调整了桌椅之间的距离坐下。
“从哪里开始说呢。”他捧着可乐在桌上轻轻摆弄，“就从……我妈自杀说起吧。”
对面的三个人明显有些惊讶，方君洋更是向张数投来询问的目光，张数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证实了顾合的这句话。他们倒也不是惊讶顾合母亲的自杀，而是她的自杀竟然也会跟江回丰的案子有关。
“当年我一直不相信我妈会自杀。我们家虽然并不富裕，但也不可能让我妈欠下几百万的高利贷，而且还是因为赌博。”顾合苦笑着摇摇头，“这样的自杀理由简直太可笑。抱着这种想法被送到福利院后，我并没有放弃继续查我妈自杀的真正原因。知道我家的情况后，回丰和吴以主动接近我，也帮了我很多，后来甚至和我一起想办法调查。大概……过了两年吧，回丰突然很开心地跟我说他弄明白了我妈写在笔记本上的，那几个字的意义。然后他就消失了一段时间，我和吴以找过他却怎么都找不到。”
张数握住了顾合的手，用了些力。
顾合朝他笑了笑，继续说：“差不多过了一年，回丰终于回来了。可是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以前非常阳光开朗的他变得沉默寡言，经常坐在那儿几个小时都不动不说话，有时候半夜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尖叫。我们问他这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也不说，什么都不说。”
四个人认真地听着，仿佛只要顾合不说结束，他们就永远不会打断他一般，做着最忠实的听众。
“我们……想让他变回以前那个爽朗的江回丰，于是会经常强行带他去我们最喜欢的那个公园，还有小吃街和游戏厅。出事那天，我们本来坐在公园里，但是他不知道看见了什么突然变得非常害怕，大喊大叫着公路上跑。我们追着他跑到了一个转弯的路口。前面……前面忽然冲出来一辆车……”他说到这里忍不住有些哽咽，好几次都因为喉头发紧而说不下去。
“先休息下吧。”张数抚着他的后背，最后索性转过身去抱住他。
对面的方君洋和陈一成都露出了古怪的神情，尴尬地假装抠痒转脖子，默默移开视线。
“没关系，我自己也会反复回忆当时的情况。”顾合深吸口气，从张数怀里退出来整理了下挠得脸颊发痒的头发，“那辆车笔直地对着回丰撞了过去，但是很奇怪，它明明是故意的，却在将回丰撞倒之后就开走。所以我们立刻打了120，我去追那辆车，吴以留下来等救护车。我追了段距离没追上，就回到他们身边。我回去的时候正好看见医护人员将他抬上车。本来我和吴以是打算让一个人去跟车的，可当时急救医士却说车内太小坐不下。结果，那不是真的救护车。从此我们就再也没见过回丰，不管是人还是……尸体。”
房间里一时间都没人说话，只有顾合偶尔发出的，吸鼻子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