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张数睡得很不好，梦多还容易醒，身边的顾合一翻身他就会惊醒过来去抱他，担心着他是不是睡不着。结果一晚上没睡好的反而是他自己，直到天快亮了才终于有了困意。
可防盗门一传来关门声，他立马打了个激灵，看了眼旁边空着的床铺就跳起来掀开被子奔出去，拖鞋都穿上了一只。
听见开门声，在等电梯的顾合往后仰着上身侧头看过去，就见张数惊慌失措地站在家门口，喘着大气瞪圆了眼。
顾合一脸懵:“怎么了？”
张数走出来看了眼电梯:“你要去哪儿？”
顾合惊讶地看着张数光着的脚:“你怎么不穿鞋就出来了。”
“为什么不跟我打声招呼就走？”
“看你好不容易才睡着，不想吵醒你。我和肖家杰约好了，下午去把房子过户给他，家里还有些东西得收，所以我想回去一趟。”顾合说着低下了头，有些不好意思，“以后……能不能一直住你家？”
张数拉过他的手转身就往家里走去。进了屋将门一关，他才长松了口气抱了抱他:“等我，我陪你一起去收拾。”
顾合笑了起来:“张警官，你想旷工？”
“我可以请假。”
于是顾合就站在玄关的地方等着他收拾。
张数匆匆换了衣服，洗漱的时候顺便洗了个脚，才穿好鞋袜和顾合一起开车到了他住的那个小区。
顾合家还是前段时间乱翻翻的样子，一开始张数是想保留现场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证据，等后面去整完了再收拾。谁知道因为让顾合住进自己家后，他就把这茬给忘了。
“大件的垃圾好像不能直接扔在小区里。”顾合看着烂沙发烂椅子，一时间犯起了难，“找回收旧家具的，别人会要吗？”
“你先去收拾要带走的东西，家具家电能卖就卖，不能卖就找个废品回收的。”
“浪费。”顾合拿责怪的眼神看着张数，“好的东西就留给肖家杰吧，卖了扔了多可惜。”
张数皱起了眉，不太理解:“这些东西就是他搞成这样的，让你收烂摊子就算了，你还打算把好的都留给他？”
顾合正在开鞋柜的动作停了下来，叹口气:“他也变成个孤儿了，能多帮就帮一把。以后还有很多事得靠他自己去面对。”
张数从后面抱住他:“你可以靠我。”
“嗯。”顾合抓住张数环过来的手，微微笑起来，“我多幸运啊，还能遇到你。那我去收拾要带走的东西，你帮我打扫下外面？”
“好。”张数亲了亲顾合的头才放开他。
被损坏的东西实在太多，张数还是叫来了废品回收将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处理了，整个屋子才显得整洁许多，或者该说空阔许多。
张数站在客厅中间，本来是不想管的，但想起顾合的话就还是去拿了扫帚拖把将地面给打整干净。
说起来，他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也帮顾合打扫过卫生来着。没想到最后一次来这里，他也是在打扫卫生。
顾合推着几个箱子走出来，无奈地看着张数:“光是衣服和要带的零碎东西就有这么多，我们是不是得找个搬家公司？”
“还有什么吗？”
“有啊，还有好多书。”顾合倍感苦恼，“厨房里还有别人送的碗也得带走。”
“我先帮你把这几样提下去放车上，其余的就慢慢收拾。实在不行我多跑几趟，先帮你把东西搬些回去。”
“别了，一会儿我们一起搬。”顾合按住张数要来提箱子的手，笑着说，“我又不是小姑娘。工地上的沙袋我都扛过，还搬不动这几箱啊。不过，可能真的要麻烦你多跑几个来回了，我没多余的箱子装东西。”
张数拿掉被汗水黏在顾合额头上凌乱的头发:“我去帮你装书，你去收拾要带走的碗筷？”
顾合笑着抹去张数脸颊的汗:“好。”
两边来回跑了三趟，才终于将顾合的东西全都搬回了张数家，两个人累得瘫在沙发上不想动，一人手里拿了罐冰乐可咸鱼一样躺着。
“你把房子过户给肖家杰，手续费这些也是你出吗？”
“嗯，只能由我来出了吧。还有汪姐帮我还债的两百万也得还给他。”
张数一听，惊得从摊饼的姿势坐起来:“你有两百万？！”
“大概存了一百多万，还欠着一百万。”顾合转头看着张数笑，“没想到吧，我还是个百万富翁呢。”
张数将手里的可乐放在桌上，回卧室翻找一通之后拿着张银行卡走出来，郑重其事地放在顾合面前的茶几上:“我这里只有二十多万，你拿去吧。”
“这笔钱，我想自己还。你得留一些，万一以后干妈身体出现状况，你也不用为钱着急。”他说完就转头看着天花板，喝了口饮料，“一百万，省吃俭用存个三四年就有了。”
张数愣了愣，在顾合身边坐下，一脸严肃地说:“我们可以把车卖了，或者把这套房卖了换套小点儿的。我虽然知道你有分寸，不会乱来，但我还是不想让你通过……捷径去挣钱。”
顾合被张数给逗笑了，坐起身弹了一下张数的额头:“你想什么呢，这都是我演出赚的钱。辛老板和花老板很大方，我的工资都是按唱歌数算的，他们还会给我介绍别的演出工作，价钱都很可观。”
张数尴尬地抿着嘴:“抱歉，我……”
“我没有做过‘挣钱捷径’的工作。”他喝着可乐，“虽然吧，有时候确实会遇到很难缠的人，但基本应付几句也能过去。”
张数已经忍不住在心里咒骂自己了。他虽然嘴上和心里都说着要相信顾合，可在潜意识的某个地方，还是存在着怀疑顾合的那个自己。他无法从这个怪圈里挣脱出来，职业上的习惯让他对什么问题都总是很敏感。
不，这不该怪职业，单纯就是他这个人的问题。
见他表情有些痛苦，顾合抬手放在他头上，摸了摸:“你不用逼自己完全相信我。人因为会思考，所以就会产生各种疑问。我们是两个独立的人，对彼此抱有疑问很正常，只要疑问解开，你愿意相信我的解释，我相信你的信任，就可以了。这就好比是一条长长的河，每天逆流而上一点，早晚都会到源头的。但是想尽快到达源头，必须两个人一起付出努力才行，不然船不就偏了吗。你努力相信我，我也会努力让你相信。”他说着就将手臂搭上了张数的肩，揽着他，“只有你一个人努力可不够呀，不然咱两这只一叶扁舟可就要偏航了。”
张数被他这番话感动得不行，当即就扑了上去想要狠狠亲上几口。
可他正亲得兴起，大门忽然就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于是两个人像触电一样弹开，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假装喝水。
“张数，你怎么没去上班？”万丽走进来，边换鞋边质问张数，随后看见满地上放着的行李更是不解，“你俩满地堆的什么东西，也不知道收拾一下。”
顾合放下易拉罐站起来:“干妈，这些都是我的东西，房子那边要过户给别人，就先搬来了。”
“好端端的你干嘛要把房子过户给别人？卖啦？”
“不是，那房子本来就不是我的。”
万丽从一堆东西里避障似的走过来，将包放在沙发扶手上:“那正好了，你就住这儿吧，这样我跑一趟就能同时看见你们两个。张数，去把次卧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杂物收拾出来，该扔的扔，给小合腾地方出来放东西。”
张数立马起身去了次卧。
万丽确认他进去了，就拉着顾合坐下，神神秘秘地问:“小合，你跟张数关系好，你告诉干妈，张数是不是喜欢男人？”
顾合愣住，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唉，这几天我觉都没睡好一直在想这个事，也上网查过很多，他要真喜欢男人我也认了。但是这条路不好走，他又是个警察，同事们会怎么看他，那些犯人会怎么看他。”万丽抓住顾合的手拍了拍，满脸愁苦，“我就只担心他要承受太多社会上的压力。很多事他也不会跟我这个当妈的说，就只能你多开导开导他，喜欢男人不丢脸。”
顾合低下头咬着牙纠结了半天，才终于鼓起勇气:“干妈，我想跟您说个事。”
“你说吧，就算你跟我说张数真喜欢男人还交了个男朋友我也不会惊讶了。”
“我……和张数在一起了。”
万丽猛然站起身看着顾合，眼里全是震惊。顾合不敢看她，只能低下头去，等着挨骂，或者挨打。但是可千万别在这时候将他赶出去，那不然他就没地方可去了。
“张数你给我滚出来！”万丽一声咆哮。
张数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出来，看了看低下头的顾合有点茫然。万丽气冲冲走到他面前拽住胳膊就是一顿猛捶。
“你看你干的好事，你看你干的好事！”
顾合吓得赶紧冲去过拦着，眼睛有些湿润:“干妈您别打他了，打我吧。”
张数瞧见顾合跟万丽的表情，大致明白过来了，也就没再挣扎一下任凭万丽打。
发了一通脾气，万丽才揉着打红的手回到沙发上坐下，搓了把眼泪:“多久了？”
张数牵着顾合走过去站在万丽面前:“我出院之后没多久就在一起了，是我先表白逼的他。”
“不是，是我先找的张数。我很早之前……”顾合低下头，没再继续往下说。
“这条路很难走，压力很大，你们两个想清楚了？”
张数握紧了顾合的手:“妈，对不起，我们是认真的。”
万丽不停地抹着眼泪，最后索性站起来抱着他们两个哭。顾合低着头，也默默哭了起来。张数叹口气，也是时不时就要搓下眼睛擦个泪。
“我这是什么命啊。”她说着就一人使劲给了一拳，“两个臭小子。在一起就在一起吧，注意卫生听到没有。”
“妈，你下次来之前，先给我们打个电话吧。”
万丽一愣，轮起拳头就往张数身上砸:“混小子，混小子，让你一天到晚不干好事！从小就不让人省心！在一起了也不告诉我！还瞒着，还瞒着！”
张数被打得无法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