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雯妮站在冰柜旁边，低头看着拉出来的尸体，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发红的眼眶有些湿润。但她终于还是没让自己掉下一滴眼泪。
“是我爸。”她揉了两下眼睛，恢复平时的姿态，挥挥手示意旁边的小助手将尸体推回去，“他是怎么死的？”
方君洋没有回答，反而问她:“他最近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吗？比如有没有突然提起二十年前的事，或者某个人？”
付雯妮立刻就抓住了方君洋话里的重点:“我爸的死和二十年前的事有关？”
“现在还不确定，得看二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知道。我们得追查一切可疑的地方，才能早日抓到凶手。”
付雯妮思忖片刻:“我们换个地方聊。”
“那就去我们的会议室吧。”
方君洋给付雯妮接了被凉水过来，付雯妮手一摸，就收了回去。叶瑶大概猜到了什么，立刻去换了杯热水，她这才对她露出感激的笑容，端起杯子喝了口。
“你们想知道什么，我了解的都会告诉你们。”
“二十年前，你们是不是资助过一家精神病院？”方君洋单刀直入地问。
付雯妮皱了下眉，表情有些疑惑:“这个我没听说过，那时候公司的事还是爷爷和我爸在管理。不过……有一次我好像听我爸打电话，提到什么……抱歉，相隔的时间太久了，我需要时间想想。”她努力回想着，却觉得记忆中的情况越想就越模糊。
“你爸提到的大概是哪方面？”
“医……生。”付雯妮低头喃喃回答，“他好像在叫对方什么医生……”
张数立刻问:“路医生？”
付雯妮不太确定地歪了下头:“好像……是。他们好像约了个饭局……”她无奈地摇摇头，“我实在想不起来了，如果你们想知道我可以回去问问我妈。”
“你母亲知道这件事？”
“应该知道，那天晚上我爸回来后和我妈大吵了一架，两人闹得很厉害，我妈第一次在家里摔东西。”她无意间叹了口气，“也就是那个时候开始，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不怎么好了，所以那天的事我还记得比较清楚。”
“那我们能不能稍后去拜访下你母亲？”
付雯妮看着方君洋，无奈地点点头:“你们还有别的要问的吗？如果可以，我不希望你们问我妈太多问题。”
“肖勇飞你认识吗？”张数问。
“认识，他是我们的一个合作伙伴。”付雯妮说到这里忽然停下来，狐疑地看着张数，“我听说他前段时间因为杀了自己的老婆被抓了？”
张数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继续问，“肖勇飞说，从你们那里拿了还在临床实验阶段的药物给肖家杰吃？”
“是我爸给的。那款药因为并没有正式上市，一开始我并不同意，但是……你们也知道，我不同意也没用。”她说到这里冷笑了一下，随后又猛然想起了什么，“那名医生肖总也认识，因为当时他不仅在给我奶奶看病，也是肖总儿子的医生。对，我想起来了，那位医生我见过，叫路远，好像和我们家还有点沾亲。”
张数激动得咬紧了牙，他觉得似乎只差一步就能解开所有谜团了。
“我爸的死和那家精神病院有关？”
“目前还不能确定，但是我们在死者嘴里发现了一些东西，所以想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查。”方君洋笑着说。他是故意将这条信息漏给付雯妮的，为的就是想看看她的反应。
付雯妮脸上的神情很明显滞了下，但很快她就若无其事地恢复了平静:“凶手在我爸嘴里放了关于二十年前资助精神病院的事，所以你们怀疑我爸的死和这件事有关？可是公司的账目我都知道，并没有这一项拨款。而且二十年前虽然我们家算是比较有钱的，但是要资助精神病院……说句不好听的话，这么做对我们并没有任何回报，甚至连名都捞不到。”
商人都讲究名利回报，没有实质好处，很难让一个刚起步的公司去做公益。张数觉得付雯妮确实说出了他们站在商业立场上的观点。
如果二十年前圣伟集团悄悄资助了精神病院，那一定是因为能从中得到回报。
“你们有查证过这件事吗？”付雯妮又问。
方君洋露出微笑:“正因为在查证，所以才找你了解情况。”
“据我所知道的，是没有这件事。那时候我们的制药公司还没有成立。我奶奶抑郁症很严重，就算每天都在吃药也还是会突然发作，虽然爷爷他就决定要研究出更有效的药，但我家当时的情况完全不能常年支撑起一个研究小组。所以又拖了五年，圣伟制药才成立。”
“那在你印象中，你父亲有得罪什么人吗，商业上的对手之类的。”
付雯妮笑了下:“肯定有对手，但是不至于杀了我爸还分尸这么麻烦。而且现在公司里大大小小的事都由我慢慢接手，我爸处于半退休的状态，就算对方因公报复也只会找我了。”
“再冒昧地问一句。”见付雯妮点点头，方君洋才继续问，“圣伟制药除了那款新药，还有别的药品吗？”
“有，十年前我们推出了第一款治疗躁郁症的药，后来陆陆续续的，也有治疗精神分裂和抑郁症的药。”
叶瑶看着付雯妮，有些疑惑:“你们为什么先推出的不是治疗抑郁症的药？”
付雯妮还记着叶瑶刚才给她换热水的好，于是对她温柔笑了下:“是个意外，原本我们是在研发治疗抑郁症的药，可是最后却无意间做出了别的药，也算是意外之喜了。不过……最近集团在考虑将圣伟制药连带研发小组一起卖了。”
“为什么，不是运作得好好的吗？”
“是我爷爷的决定，我爸这次出差就是去和收购方谈这件事的。”
方君洋盯着付雯妮边喝水，边笑着问:“这么突然，是公司效益不好？”
付雯妮迎着方君洋的目光，倒是没生气:“商场上的事，很多时候不是一个效益就能说得清。”
“但是很难想象，一个集团会突然卖掉效益好的子公司。是新药出事了？”
付雯妮沉默片刻，重重叹气:“临床实验过程中，出了医疗事故，有个病人因为副作用猝死了。”
“可是这也不至于要卖掉吧。”
“我也是这么认为，但董事会已经投票通过。有时候别人的观点，不一定都符合正常逻辑，当你的权力不够大时，就只能服从。”
方君洋点头表示赞同。
“你知道路远目前的行踪吗？”张数突然打断了他们两个，问。
付雯妮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只觉得对面这警察的问题跳得太远:“很久没有见过了。”
“你还记得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吗？”
“路医生失踪了？”
“还不确定。”
付雯妮盯着张数，似乎也在观察他。她心里揣度了半天，才又说:“十多年没见了，上一次见他还是在我奶奶的葬礼上。”
“他只负责给你奶奶看病？和圣伟制药有什么关联吗？”
“公司刚成立的时候，路医生是顾问，但是没干几年他就辞职了。”
“你……”张数迟疑了几秒，“听过江回丰这个名字吗？”
付雯妮微微摇头:“江回丰是谁？”张数刚想说什么，付雯妮放在桌上的手机就开始震动。于是她伸手示意张数稍等，“抱歉，我接个电话。”
方君洋往后仰靠在椅背上，这一放松下来他就忍不住打起了哈欠。他一打，旁边的叶瑶见了也是捂着嘴打起来，而张数忍了忍，愣是将哈欠给憋了回去。
“好我马上过来。”付雯妮一脸着急地挂了电话，站起来要走，“如果没别的问题，我今天就先走了。”
对面三个人也跟着站起来:“出什么事了？”
“我妈听说我爸出事，病倒送医院了。你们想问她的问题，可能也得缓缓。”
“没关系，老人家身体要紧。”方君洋走上前提她拉开会议室的门，“我送你出去。”
张数看着他们两个快速离开的身影，坐回椅子上揉着太阳穴。
“大数哥，你说这会不会是死者家属报复？”叶瑶也坐了下来，“就是吃新药猝死的那名死者的家属。”
“这事应该跟他们没关系，他们不可能会留下和另外两起案件相同的鞋印。”
叶瑶想了想觉得也是，就趴在桌上将脑袋枕在交叉的手臂上，看着张数:“我忽然有个疑问。”
张数继续揉他的头，索性连眼睛都闭起来了:“什么疑问？”
“为什么江回丰会跟精神科的医生扯上关系，他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吗？”
“没听顾合提起过，我想应该是没有。”
“那他拿着路远的处方签不就很奇怪吗？他们一个在普原市，一个在我们市，是怎么认识的？”
张数的手顿住，睁开眼。尤文申也是在普原市，难道他也跟这一系列的事有关？可是从他的工作经历和各方面来看，都不像会牵扯到圣伟集团这件事。
还是说，其实有牵扯的，是顾合……的母亲？江回丰也是因为帮顾合调查岳容菲的死因才会消失了一年，如果他是在这一年里和路远有了关联……
可是为什么顾合的母亲会跟圣伟集团有关联？她生前的工作单位跟制药方面根本不挂钩。
“你想到什么了？”
“没，一些乱七八糟的假设。”他又揉起了太阳穴。
“大数哥，我还有个疑问。”叶瑶抿着嘴笑起来。
闭着眼揉头的张数并没有看见:“什么？”
“你跟小合哥是不是同居了？”
“嗯。”
“真的啊？！那万阿姨知道吗？她什么反应？需不需要我帮你们打掩护？”
“不用，我妈很开明。”
叶瑶噌地坐直了上半身:“你们跟万阿姨出柜啦？！”
“嗯。”
“大数哥我想去你家玩儿！”
张数放下手，慢慢转头看着她:“为什么？”
“帮你们参考蜜月旅行的目的地！”
“已经选好了。”
“帮你们看蜜月旅行必住的酒店！”
张数想了想:“你来吧。”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