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合窝在沙发里捧着装了热水的杯子，他身上是被张数强行裹上的毛毯，即便如此，在这依然十分炎热的九月天里他身上竟连一滴汗都没有，仍在发抖。如果不是量了体温正常，张数都怀疑他是不是发起了高烧。
张数一脸沉重地看着数字正常的温度计，不死心，又用力甩了甩准备让顾合重新量一次。
“我真的没发烧，再量多少次也一样。过来。”顾合无奈地按下张数的手，勾住他的脖子拉向自己，将额头贴上去，“我俩额头的温度不是差不多吗，这下该放心了吧。”
“嗯。”张数终于舒展了眉头，顺势吻了过去，撩拨了半天才离开，“好像也不发抖了，早知道这个有效，我就该早点这样做。”
“你有笔记本电脑吗？”
张数又吻了上去，还拿走了顾合手里的水杯放在茶几上：“等下再说。”
顾合推了半天才将他推开：“我有很重要的东西要给你看，或许和你正在调查的案子有关。”他说着就亲了张数一下，“看完再继续。”
“……”
“去拿吧。”
张数趴在顾合身上不肯动：“等一下，现在不方便。”
顾合一听就笑出了声，用身上的毯子将张数给裹住：“又不是没见过。”
“热。”张数一边说着，一边扯掉了毯子，甩手将它搭在了沙发靠背上。
“你刚还想给我开暖风空调。”
“现在好点了吗？”
“嗯，你呢？”
张数将嘴凑到顾合耳边：“胀。”
“那你就这样听我说吧。”顾合叹口气，抱住张数的后背，“二十年前的那家精神病院，叫白河精神康复中心，是我爸曾经工作过的地方。”
张数一愣，神情也变得认真许多，想坐起身好好听他说。
顾合将他抱了回来：“就这样听我说，这样我会安心很多。”
“会不会太重压到你？”
“你又拿我当小姑娘，真要打起架来我也能把你揍出血。”
“我怎么可能和你打架。有什么事说清楚不就好了，为什么要打架。”张数彻底放松了身体，趴在顾合身上抱住他脑袋摸着头发，“你继续说。”
“我爸工作的那家医院效益并不好，各方面的条件也比不过市里另一家。但是突然有一天，院长带着一群人来医院参观。没多久他们就给医院送来很多器械，甚至还赞助修了一栋新的住院大楼。但是没过多久，我爸就死了。”
顾合平静地说着，倾听的张数却像是遭电击了般浑身一震，随后抱紧了他：“我之前去普原市的时候，在你母亲的案件档案里见到了她的遗书，只是没想到……”
“他死得很突然，法医鉴定为猝死，最后被警方归为了病逝。可是我妈不这样认为，在她看来我爸身体一直很好，每年也会定期体检，根本不可能猝死。所以她就自己开始调查我爸猝死的原因。她查了差不多五年，收集到各种各样的线索，可就在这时候，她被人骗了。”
“尤文申？”
“嗯。尤文申和我妈在一个单位，知道她在查我爸的事，就主动说要帮忙，结果却把证据全都毁了。甚至还设局陷害我妈挪用公款赌博，并欠下几百万的高利贷。”顾合说到这里终于有点说不下去了。
张数察觉到他语气中的异样，不停地亲吻着他的脸，以此来安慰：“先休息下？”
“我没事，都过去了。”顾合抱了抱张数，接着说，“我妈因此被双开，并且可能会坐牢。但我还是不认为她会自杀，事实上，她也确实不算自杀。有人……为了让她永远闭嘴，就拿我去威胁她……如果她不自杀，我就会死。所以，她跳楼了。”
顾合又开始止不住地发抖，抖得就算咬紧了牙仍会时不时传出两排牙碰撞的声音。张数只能更加用力地抱住他，想要将他揉进身体般的用力。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顾合，在听了这样一段话之后，所有语言都失去了温度，所有安慰都没了意义，他只能使劲拥抱他。
“我妈在自杀前，将她查到的所有线索都整理下来，全都存在了U盘里。她担心放在家里会被人找出来，就交给了门口小卖部的小孩儿，让她一个月后再交给我。可能我妈并没想到，因为欠下高利贷，家里的亲戚都不愿意收留我，我被送去了福利院再也没回去过。”
“那个小孩儿，就是李晓唯？”
“嗯。这大概就是老天有眼吧，过了这么多年后，我还能在酒吧遇到她。虽然她认出我花了点时间，但知道是我后，她还是立刻将U盘的事告诉了我。”
“你拿走的果然是U盘。”
“你猜到了？”
“只猜到了物品，没能猜到里面的内容。”
“对不起，一直没告诉你这些事。”
张数叹口气：“你是怕告诉我了，我也会像江回丰一样有危险吧。”
顾合摸着他腰间脊椎的关节：“张叔就是因为我才会遇害，我不希望你也出事。只是没想到二十年前的事会以这种方式和你联系到一起。”
“我去拿电脑，U盘还能给我看看吗？”
“本来就是要给你看的，我去拿U盘。”
他们两个从沙发上起身，各自去拿了需要的东西又回到客厅。
张数打开电脑，从顾合手中接过U盘插好，点开里面的内容仔细看起来。顾合已经看过许多遍，就去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坐在旁边等他看完。
见张数差不多已经看完，顾合也喝完了杯中的最后一口水，放下空杯：“我一遍又一遍地看我妈留下来的东西，凭自己也做出了推断。我可以说说吗？”
“我现在还没整理清楚，正好你说说你的想法，或许可以帮到我。”张数抓住他的手，攥在双掌间。
顾合微微笑了笑：“二十年前，资助白河精神康复中心的人其实并不是真的想做善事，而是有什么别的目的，这个目的被我爸知道了，并且他非常反对或者准备采取能威胁到他们的行动，于是被杀。我爸可能跟我妈说过什么，所以我妈并不相信我爸是病死，于是才有了后面的调查。而所谓的资助者通过尤文申来阻止我妈，不过从尤文申后来的公司规模和发展情况来看，应该不仅仅只是用钱收买这么简单，肯定是有把柄。我想当年挪用公款的人，其实是尤文申。”
“资助的目的，或许是为了试药。”张数观察着顾合的表情，见他没有太大波动，才继续说，“圣伟集团在十五年前正式成立了圣伟制药，这家子公司专门研发治疗精神疾病的药物。”
“我也想过这个可能性，只是不敢确定。”
“你之前说过，江回丰是因为知道了你妈留下笔记本上的东西，去调查才会失踪。那本笔记本，我可以看看吗？”张数试探着问，“或许上面有什么线索。”
顾合无奈地对张数摇摇头：“笔记本被回丰带走了。其实上面很多都被撕掉，唯一留下的就只有一些数字，好像是日期。”
张数露出不解的神情：“只有日期？”
“对，其他的都被撕掉了，但我估计是我妈自己撕的。回丰看到上面的日期，说有了发现就不见了。这么看来，他的死应该也跟圣伟集团有关。”
“我觉得，江回丰一定还活着。”张数作了一番内心挣扎后，才说出了这番话。
顾合愣住，随后露出苦笑：“因为血型？”
“不止如此，你说过，江回丰失踪一年回来后变得跟以前完全不一样，再加上有人在想杀他同时要带走遗体。我想，他失踪的那一年是不是也在试药，为了不让他体内的药物成分被发现，所以才有了假救护车那件事。”张数将顾合垂在眼前的头发撩到了他耳后，顺势摸着他的脸，“如果他还活着，很多事都能解释清楚。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现阶段还没有证据证明这些。”
“我明白。如果回丰还活着，不管这些事是不是他做的，我真的很想见他一面。”顾合低下头，“过去的事没有了断，我也没有自信能过好今后的人生。”
“那怎么行，你今后的人生是要和我一起过的。你要是没自信，吃苦的就是我了。”张数长叹一声，将顾合抱进怀里，“持续了二十年的悲剧，我会亲手将它结束，就当做是我送给你的求婚钻戒。”
“钻戒？”
“求婚当然得有钻戒，哪能一句话就将你弄到手，多没诚意。”
“你等我一下。”顾合推开他，神神秘秘地去了次卧，过了会儿才又神神秘秘走到张数面前，从身后拿出一只红色小盒子。他单膝跪在地上，打开红盒子，“张数，我们结婚吧。”
张数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想象过许多种自己正式向顾合求婚的场景，但从未想过，会是顾合先拿着戒指出现。他一激动，竟然哭了。
“为、为什么……”
“你别哭啊。”顾合腾出一只手来去给他擦眼泪，“本来，我没打算这个时候跟你求婚的，但你提到了钻戒，我就觉得总不能在结婚当天交换戒指前，我们还先交换求婚钻戒吧。”
“可是……这也该是我送你啊。”
“你送我，还是我送你，又有什么区别。”他指了指张数的手，“我可以给你戴上吗？”
张数从沙发上滑下来，跪在顾合面前，哽咽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顾合轻轻抓起他左手，取出戒指戴在了中指上，对张数露出最好看的笑：“没想到，我还能有这么幸福的一天。”
“顾合。”张数捧起顾合的脸，强忍着声音中的颤抖，“我爱你。”
他扑上去抱住张数：“一定是我上辈子做了很多善事，才能在这辈子遇到你。”
“我这辈子也得多做点。”张数说完，抱紧顾合低声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