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数听了顾合的话，给方君洋和痕检科的同事都带了早饭，虽然只是简单的豆浆油条，但也还是稍稍让加班的他们感到一丝暖心。
魏连进叼着切好的油条段，将DNA报告递给张数:“不匹配。”
“确定吗？”张数闻言皱着眉头接过来翻看，的确是不匹配。这么说韩松青不是凶手？
“还有这些，朱锐铭遇害现场的痕检结果。”魏连进边说着边将文件夹拍到张数手里，“看在油条的份上大概跟你说下结果。现场有很多组指纹，目前不好判断有没有凶手的，需要去采集死者身边的人的指纹做排除。关于死者后背的鞋印，可以确定跟之前的一样。但是多亏了凶手在他背上踩的这一脚，我们在死者身体旁边的沙发上找到一枚袜印，这说明凶手当时要么没有穿鞋，要么临上沙发前把鞋给脱了。我更倾向第一种可能。”
“凶手……可能和被害人认识，并且是被请进了屋内？”
“不排除这种可能。”魏连进端起豆浆喝了一大口，“我试着看能不能从袜印上提取到生物检材。”
“麻烦你了魏哥。”张数道了谢，拿着文件夹就大步下了楼回到自己办公室。
办公室里的人正围在一起吃他带来的早饭，就连陈一成也挤在里头端着豆浆喝起来。
他见到张数进来，就伸长了脖子指着方君洋的桌子:“尸检报告，你自己看。早饭谢了啊。”
张数挥了下手里的文件夹表示听见了。他走到方君洋位置旁，一手放下痕检科的资料一手拿起尸检报告，随后回到自己位置上坐下，翻看起来。
朱锐铭死前曾遭捆绑，四肢腕关节以及颈部有均匀的压痕，宽约四公分，且在同一位置另有环形三毫米的压痕。初步考虑造成这一伤痕的工具为专业皮带。死者腹部有纵向剖伤，伤口长约二十公分，深十公分，创面较为整齐平整未见多次切割痕迹，推断凶器为普通水果刀。
但是死者身上没有反抗伤。
被绑起来还用刀剖开肚子，朱锐铭竟然没有反抗？张数觉得离谱，于是赶紧又往下看，然后就看到了——死者血液内没有药物残留。
也就是说，朱锐铭当时是清醒的？他醒着让人给扒了衣裳，还被绑起来……这也只有一种可能了。
张数放下手里的资料立刻将昨晚看过的监控又翻出来。因为之前在付龙的抛尸监控里看到的是个男人，所以他们一直都下意识地在画面里寻找男人的身影。但如果……杀朱锐铭的是个女人呢，或是，是男人扮成了女人。
可是最后他也只是在地库的监控画面中看到很远的一个穿黑衣服的高个子女人。女人带着口罩和墨镜，只在镜头下出现了几秒钟就不见了。张数立刻又去看地库里的其他画面，却再也没能找到女人的身影。
她开车来的。
张数突然站起身来，抬眼看了一圈想找个人跟他再去趟公寓:“叶子，你现在手上有别的事吗？”
叶瑶咽下刚喝进嘴里的豆浆:“吃早饭算不算？”
“边走边吃，我们再去趟朱锐铭的公寓。”他说着就拿了包往门外走。
陈一成对着他背影大喊:“哎！一会儿方队让我们去查朱锐铭的通话记录，叶子要去找付龙的儿子问情况。你去朱锐铭公寓做什么？”
“我和叶子先去公寓，然后去找付龙儿子。”
叶瑶匆匆喝完豆浆就要跟过去，陈一成拿了拐杖拦下她:“我去吧，万一他又想到了什么要乱跑你拦不住，方队那边说一声。”
“好吧，虽然我觉得你也拦不住。”
陈一成隔空作势弹了她脑袋，杵着拐杖一瘸一瘸追出去。张数正在车里系安全带，转头就看见陈一成从车头前走过拉开门坐了进来。
张数看着他转身将拐杖往后排坐塞，十分无奈:“我不是叫的叶子吗。”
“你嫌弃我瘸子啊？”
“有一点。”
“我不嫌弃。”他拉过安全带扣上，“走吧。”
张数叹口气，但也懒得再说什么，直接发动了车子开到朱锐铭遇害的公寓。但是他并没有去现场，而是找到了物业要拿案发当天进出的车辆信息。
好在这里停车费不便宜，临停的车辆也不多，再根据案发时间排除提前离场的，剩下的也就没几辆了。他将手里还剩下的十来辆车的车牌号发给何筠，刚准备走就听见身后传来个带笑的声音。
“张警官陈警官，这么巧，来查案？”
张数一听就皱起了眉，转身果然就看见韩松青站在身后。
陈一成惊讶地看着韩松青:“韩医生，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住这里。”韩松青扶了下眼镜，走到物业台前笑着对工作人员说，“我来交物管费，交一个季度。”
“好的，请稍微。”
张数看了眼正在操作电脑的工作人员，又盯着韩松青的后脑，脸上全是质疑:“你住这儿？”
韩松青转身侧着靠上柜台，顺势抬起手肘搭上去，像是听见好笑的玩笑般看着张数:“不然我该住哪儿？”
“朱锐铭你认识吗？”
“知道，昨天死在他自己房里的那个人，对吧？”
张数不想再听他半真半假的话，直接指着韩松青问工作人员:“他是你们这儿的业主吗？”
工作人员尴尬地看了看韩松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是。”韩松青往后仰着头，去看张数的表情，“我大概两个月前搬来，这里户型好，我喜欢大面积的落地窗户，透光。”
“两个月？那算起来，你的物业费该下个月到期才对，现在缴费是不是早了点儿？”
“是早了点儿，但是我下个月要出去学习，我不想欠费。”
张数其实对于分辨对方是否说谎很有一套，但唯独对韩松青吃不准，看他的面部表情像是真话，可听语气却又让他怀疑是假的。他的每句话似乎都充满了矛盾，而张数现在还捋不清楚这矛盾感的源头在哪儿。
陈一成扯着张数的衣裳，对他摇了摇，示意别这么具有攻击性。
韩松青交完费，折过□□捏住中间往两边拉，就将原本平展的纸给叠了个对半:“去我家坐坐？”他略带着挑衅的意味看向张数。
“不用了韩医生，我们……”
“好啊。”
陈一成原本是想拒绝，然后和张数赶紧去找付龙的儿子，谁知道张数竟然答应了，他竟然会答应？过于离谱。
其实张数答应去韩松青家里有个主要目的，他想看看韩松青究竟能试探自己到哪种程度。以及他主动邀请两名警察去自己家究竟想展示什么。
韩松青按下指纹开了门:“家里有客人，别介意，我马上让他走。”
陈一成怔了怔:“啊，不好吧？”
韩松青回头看着他笑了下，随后换了鞋走进去:“我有两位客人，你先走吧，零花钱我用红包发给你。”
张数低头看了眼玄关的鞋柜，虽然知道不可能，但他还是期待了一秒钟。
房间里传来被褥摩擦的窸窣声，不一会儿就听见一个男人慵懒地说:“说好要送我的礼物呢？”
“回头补给你，乖。”
刚走进客厅的张数和陈一成就愣在原地。
陈一成的眼睛争得无比大，内心无比震惊。他几乎是全程惊讶地看着房间里的男人从韩松青床上爬起来，穿上衣服裤子又跟韩松青撒了通娇才从自己身边走过，出了门。
张数侧目看着他，小声说:“你之前没发现？”
陈一成木讷地看向张数:“发现什么？”
“发现我和他一样。”韩松青将地上的衣服踢到一边，点了烟走过来，抓起沙发上不知道哪个男人的衣服扔到床上，“有点乱，平时也没什么时间收拾，就算收拾了……坐。”
陈一成尴尬得完全不知道该坐哪儿，就见张数坦荡地走到沙发跟前坐下，没有半点扭捏。于是陈一成也一横心，想着都是男人有什么好介意的，也走到张数旁边坐下。
韩松青见他还瘸着，就将烟叼在嘴里，走到陈一成面前坐在茶几上:“脚给我看看。”
陈一成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不、不用了。”
韩松青全当没听见，弯腰伸手就要去捞他的脚，吓得陈一成直接跳到了沙发上。他也就作罢:“好我不碰你。”
“小成，你先去车里等我。”张数拿出车钥匙递给陈一成，“我和韩医生聊聊就下来。”
“好好好。”陈一成拿过车钥匙起身就走，可刚走两步他又觉得不该将张数单独留下来，“要不……我们改天再来拜访？”
“没关系，你先下去。”
陈一成看了看韩松青的背影:“好吧，那你……快点啊，我们还得去找人呢。”
“嗯。”张数看着若无其事抽着烟的韩松青，随口应了声。
韩松青撑住茶几往旁边滑过来，坐在了张数正对面:“想聊什么？”
“你叫我们来，就是想让我们看见刚才那一幕？”
韩松青抿着笑:“哪一幕？”
“你床上那一幕。”
韩松青吸了口烟，往后侧身拿过烟灰缸放在身旁，抖了下烟灰:“然后呢？”
张数叹口气:“你到底想干嘛？”
“我也不知道。”他往后撑着，仰头吐出烟，“我到底想干嘛啊……如果我向你求救，你会救我吗？”
“你为什么要求救？”张数想起了顾合，本来还有些不耐烦的心情瞬间冷静下来，“如果我能救你，一定会救。”
“因为你是警察？”
“因为我是个人。”
韩松青笑起来，将见底的烟掐灭在烟灰缸里，抬起头看着张数:“我想知道，你抱顾合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张数脸上已经露出明显的不爽。
“我想知道，抱自己喜欢的人是什么感觉，会觉得幸福吗？”
张数站起身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这个人:“你要是真遇到了危险向我寻求帮助，我会帮你。”他说完就要走，却被韩松青突然伸手拉住。
他还是坐在茶几上没动，甚至没有抬头去看张数:“我们……交个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