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远的带领下,研究所的位置很快就已经被找到。只是这里已经完全被搬空,一点有人曾住在这里十多年的迹象都没有。不过就算如此,痕检科还是在现场发现了大量的化学物质。
魏连进还在下水道口找到了大量人类毛发,打算拿回去做个检测。
研究所后面有个院子,路远随便找了样工具带着张数走到墙角就准备刨地。张数见他年纪大了动作不怎么利索,就主动拿过铲子对着他手指的位置开始挖。挖了没几铲子,土壤的颜色就变得不太一样,于是张数就将铲子递给了路远,戴上手套蹲在坑边上刨土。
梁静盈在边上看着他的动作,刚见了一个发白的东西就立刻按捺不住凑过去:“小杨,准备袋子。”
“哎。”小助手从工具箱里牵开一张蓝色的油纸袋铺在地上。
魏连进听见声音,换了双手套拿着家伙什走过来,一把拉开碍事的张数蹲在了坑边上:“小周,拍照。”
张数退到路远身边,看着土里的白骨皱着眉:“他就是江回丰?”
路远叹口气,缓缓说:“他被带回来的时候已经没气儿了,他们就直接在院子里挖了这个坑。”
“梁姐,这根骨头断得挺严重的。”小助手一手拿着半截肋骨,“这根也是。”
捧着头骨的梁静盈侧目瞟了一眼:“放袋子里,拿回去再细看。”她说完又研究了一下头骨,递给小助手,“放进去。”
“张数,你是不是该给方君洋打个电话?”坑边上的魏连进回头看着他。
“已经告诉方队了。”
魏连进又看了张数几秒,回过头去继续忙他自己的。
梁静盈挖出最后一块骨头,站起身放进分装的袋子里,边扯手套边走向张数:“死者为男性,年龄二十到二十五之间,其他的需要等详细尸检过后才知道。”
张数微微点头,然后转头问旁边的路远:“这里还有别的死者吗?”
“就只有江回丰一个。付龙很谨慎,不会让其他试药的人在这里待太久。”
“那我们就先将尸骨带走了。小杨,准备回。”梁静盈朝小助手喊了一嗓子,就一人拎着几袋骨头走回车上。
尸骨被带回解剖室后,梁静盈用细软的牙刷轻轻处理掉骨头表面的泥土,才将骨头按照它原本应处的位置放在解刨台上。死者生前的衣物残片被收纳在另一个袋子里,正被小助理一样样拿出来,平铺在新扯的油纸布上。
“梁姐,你看这上面的是不是血。”小助手小心翼翼夹起一块碎片反复观察。
梁静盈闻声探着脑袋凑过去看了眼:“是,取点下来交给魏科长做个DNA。土壤检材在哪儿?”
“那儿呢。”
“一起带去痕检科做个毒物检测。”
“我觉得死者那骨折程度看起来多半是外伤致死。”
“那也得验。死者的生命虽然已经画下句号,但他的人生却没有。”梁静盈面无表情地看着小助手,“这个句号得由我们警察来帮他画。”
“我不是说不验,但是我觉得可以先看看死者的骨骼。”小助手指了指解刨台,“之前收集骨头的时候我大概看了下,死者头骨、多处肋骨都有骨折,而且我还发现他远节指骨有轻微骨裂。”
梁静盈疑惑地看了小助手一眼,直径走向解刨台拿起一块远节指骨,放到显微镜下调整了焦距看了半天。
“把剩下几块都拿过来。”
“远节指骨上有骨裂的情况很少见啊。”小助理一边发出疑问,一边用玻璃皿盛好骨头端过来,“如果死者真的是江回丰,那他很可能就是车祸导致的外伤致死。可是车祸也不会导致手指尖骨裂吧。”
梁静盈没回答,只是不停地观察着这十个小小的骨头。小助手安静地在旁边捧着玻璃皿,也没有再多嘴说什么。
梁静盈抬起头想了想,立刻走到解剖台旁边捧起死者的头骨,将其倒过来,搓掉了附着在里面的泥。看了片刻,她将头骨递给小助手,脸上说不出来是什么表情:“你看看颞骨岩部的位置。”
小助理疑惑地接过来,凑近仔细看了半天,忽然惊讶地抬起头来:“有变色?!这不就是……”
“把剩下该检查的都检查一遍,如果没有其他疑问,死因可能就是这个了。”
小助理将头骨端正地放在一摊骨头的最上方:“我这就去。”
梁静盈端起被小助理放在解刨台上的玻璃皿,拿起里面的骨头一块块小心地放了回去。
而从石沟山上回来的张数,将路远送回了他十多年没能回去过的家,并在他的再三请求下,留下了肖家杰的联系方式和学校名字。
顾合在过户房屋的那天曾劝导过肖家杰——未来的路还很长,为了以后幡然醒悟的某一天,不会后悔现在这个自己没有好好抓住生活,现在就要开始付出。就好比从头做一道蒜蓉小龙虾,洗刷的时候难免会被钳住手指,但挺过了这段苦,后面就会慢慢变得顺利。
张数猜想,也许肖家杰在认真思考过后已经回到了学校。
路远看着手上写着重要信息的纸张,慈祥地笑着:“谢谢,谢谢。”
“后面那串是我的手机号,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你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
“好的,好的。”路远捏着手里的纸,感激地朝张数不住点头,随后又显得有些迟疑,“张警官,还有件事我想麻烦一下你。你……认识顾合是吗?”
张数顿了下,才点头:“认识。”
“我想见见他。”
“他现在不太方便,不过后面我会带他来见你。我想,他应该也很想和你聊聊。”
“行,等他方便的时候。”
张数扯出一个毫无感情的微笑,和路远道了别就往局里走。
由于在研究所范围内发现遗体,路远提到的情况很快就被立案侦查。大队长考虑到白骨案和当下正在调查的几起凶杀案以及绑架案都有关联,虽然没有并案,但也是作为相关案件展开调查。
只是案件负责人,不是张数。
张数本来想回到局里后就立刻向方君洋汇报他从路远那里得到的线索,可谁知办公室连个影子都没有。
“方队他们还没回来?”张数问何筠。
何筠抬头环视了一圈办公室:“没有吧,好像连魏科长都被叫过去了。”
“他们是查到什么了?”
“好像是听说找到绑匪的车了。”何筠看着张数纠结着要不要问他被调离侦查组的原因,眼神闪来闪去的。
张数无奈轻声叹口气:“怎么了?”
何筠试探着问:“你……犯什么错误了?”
张数沉默了半晌,才说:“上班时间谈恋爱。”
“啊?”何筠惊讶又茫然。
张数没再说什么。他回到自己位置上,打开路远报案时录下的视频,开始进行整理。虽然他现在也不参与研究所案,但有些交接的工作还是需要他去完成。
不参与,是张数自己的决定。但那具白骨究竟是不是江回丰,他还是希望能知道答案。于是在整理完之后,他就去了楼上的法医室等着梁静盈的报告。
梁静盈埋头看着资料,刚开门出来也没看路,幸好瞥见前面有障碍物抬头瞟了眼,不然就得撞在张数背上:“你干嘛?”
张数听见声音转过头来,说:“我想看看那具白骨的情况。”
“你跟我进来吧。”梁静盈越过他,压下把手开门进去。
张数跟在她身后:“已经有结果了吗?”
“死因我们只能给出倾向性结论,毕竟以死者的情况,很难给出确切的答案。”梁静盈拿起桌上的几页纸转身递给张数,“这是部分检测结果。”
张数接过大致看了下:“你们做了DNA比对?”他略有些激动地抬起头,“能确定死者身份吗?”
“我们在被救回的拐卖儿童信息库里找到了匹配对象。”梁静盈弯腰点开电脑,调出来匹配到的个人信息,又往旁边让了一步,“死者两岁的时候被从附近的市里救回来,这是他刚被解救时候的信息。”
张数撑着桌子,躬下身去看屏幕上的信息:“江……回丰。”
终于找到他了。
“你笑什么?”梁静盈歪头看着张数不由自主露出的一丝苦笑,然后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方队提到过这个人,是顾合的发小。”
张数直起身:“死亡原因,你觉得是什么?”
“这个……很难百分百确定。”
“抛开书面报告上那些为了严谨而使用的语言,以一个解剖过许多尸体了解过多起案件的法医的身份,你认为死因是什么?”
梁静盈严肃地看着张数,见对方并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才开口:“以我个人的推断,我认为他是窒息导致的死亡。”
张数皱了下眉,有些疑惑:“窒息?”
“以下也只是我个人的推断,你听听就好。”梁静盈思忖一番,沉了口气,“死者生前受过很严重的伤,可能陷入了深度昏迷,虽然看起来像是死了,但实际上他当时还活着。”
张数脸上的神情变得越发错愕:“你的意思是……”
“他是在活着的时候被埋的,后面甚至醒了过来。他的远节指骨上有骨裂,我想应该是他醒来之后到死亡前这段时间过于痛苦,而用力抓地导致。”梁静盈看着张数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像是为了让他好受点似的又补充到,“不过这些都只是我个人的推断,他真正的死因已经无法确定了,报告上也只会写倾向窒息致死。”
“我知道了……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