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远正在睡觉,却忽然被敲门声给吵醒。他摸过床头柜上的眼镜戴好,拉下灯绳,一边应着一边起身去开门。
走廊里没有光,黑漆漆的,当路远开门的一瞬间,客厅里暗黄色的灯光才照亮了门外来客的脸。
路远费了半天力气才看清对方的脸:“是你,有什么事吗?”
来人推着路远往里走,顺手关上了门。
闹铃响了很久张数都不愿意起,顾合怕他迟到,不得不掰开他紧抱着自己的手,将他从床上拎了起来。可顾合刚松手,张数就软着身体要往床上倒。
于是顾合只好将他抱在怀里,让他靠着自己:“你怎么还学会赖床了。”
“今天特别困。”张数抱着顾合一转身,将他压倒在床。顾合被摔得一声吃痛大叫,吓得张数立马就清醒了,“怎么了,磕到哪儿了我看看。”
“醒了吗?”
“醒了。”
顾合推开张数坐起来,顺便用力拍了下他的腿:“醒了就起来。”
“你……”张数还是有些不安。
“我装的,不然怎么吓醒你。”顾合边说边走到椅子旁,拿起了叠好放在上面的衣服递给张数。
张数无奈地接过:“吓死我了你。”
顾合就笑:“要不我给你录个惨叫声,以后你用来当起床铃?”
“别了。”张数站起来提裤子,“我怕被吓出心脏病。”
顾合伸了个懒腰,也抓起衣服开始往身上穿:“以前也没见你起不来床,今天怎么了?”
“我给你买了帮助睡眠的糖,不知道效果怎么样,昨天就自己先试吃了两粒。”张数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买的睡眠糖放在桌面上,“看来效果还不错,你晚上试试。”
顾合侧头看了眼那瓶糖,低下头:“好。”
这种糖他曾经买过,第一次吃了两粒,没用,第二次就吃了四粒,还是没用。他坚持吃完了整瓶,却依然没能换来安稳的一觉。有时候甚至明明很困了,整个人都很沉很重,躺在床上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但就是睡不着。
张数看出了顾合表情中的情绪,不免有些失望:“你吃过。没效?”
顾合微微笑起来,像是在安慰张数:“可能我的生物钟已经习惯了。而且我现在也不是完全睡不着,有时候中午再补个午觉,就差不多了。”
“可你的睡眠时间不够,会影响身体。”
“这么多年早习惯了。”顾合抓起张数的上衣往他头上套。
刚套到一半,张数放在床头柜上还插着充电器的手机就开始震动。张数边穿衣服边拿起手机一看,愣了。
“怎么了?”顾合帮他整理好皱起的衣裳,顺嘴问了句,“有案子?”
“梧桐大院三栋二零一……死了个人。”
顾合手上的动作也是突然顿住,错愕地抬头看着张数:“这不是……”
“我先走了。”张数迅速穿好衣裳,又匆匆洗漱好抓上包就出了门。
他驱车来到梧桐大院,这里已经聚满了看热闹的居民,三言两语的,全是对凶案房子的讨论——这间空置了许多年的房屋自住在这里的老夫妻死后就再无人造访,那对老夫妻在儿子失踪后相继离世。
而今突然出现并死在里面的男人,邻里之间已经没人认识他,更没人知道他就是老夫妻当年失踪的儿子。
张数站在门口戴着手套和鞋套,他看着躺在地上的路远,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总之并不好受。
“他的死说不定和举报圣伟集团有关。”方君洋站在他旁边,“听说圣伟集团要将圣伟制药给卖了,就是因为路远逃走。”
“可是最近警方在调查他们,他们不至于有这么大的胆子。”
“但是路远是唯一能指控圣伟集团的证人。”
张数侧目看了看方君洋,觉得他说的也有些道理。可是不知为什么,他觉得事情的真相或许是另一个。
“可以进来了。”周怀良端着照相机朝门口喊。
站在门口等着的几个人一听,全都鱼贯而入地往里走。张数走在最前面,他想尽快看到死者的状况。可他无意间瞥见蹲在茶几旁的魏连进正在采集什么,于是刚进了陈尸的卧室便又退了出来,还险些撞到后面的警察。
“不好意思。”他道完歉立刻走向魏连进。
魏连进正蹲在茶几边上采集烟灰缸上的指纹:“你小心点。”
张数在他身边站定,眼睛死死盯着已经被装进证物袋,被魏连进捏在手里的烟蒂。他记得他那天跟顾合一起来的时候这里并没有摆着烟灰缸,而且根据路远现在的经济情况,应该也没有闲钱去买烟。
“魏哥,烟蒂能不能给我看下。”张数试探着问。
魏连进根本没抬头,只是伸出手将装着烟蒂的物证袋递给他:“你看可以,别捏,别拿出来。”
“我知道。”他轻轻挤捏住证物袋底部,将烟蒂固定好翻转过来,仔细瞧着。不同牌子的烟蒂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同,他虽然了解不多,但至少记性不错。
这样的烟蒂他曾经见过。
“谢谢。”张数将物证袋还给魏连进,这才又去了卧室。
路远趴在地上,背后右侧的肋骨间插着一把银色的手术刀。他身下虽然有一大滩血,但其他地方却很干净,连一滴飞溅和滴落的都没有。张数记得,人在肺部被刺伤后并不会马上死去。
这也就意味着,路远并没有求救,而是趴在地上等死。
梁静盈站起身来,走到方君洋面前:“死亡时间是凌晨两点到三点,死者身上除了背部那一刀,没有其他伤口。”
“背上的刀伤就是致命伤?”
“目前看来是,但是还需要看看死者身上有没有其他情况。”梁静盈边说着边脱下手套,“没别的事我们就先把尸体带回去了。”
“等一下。”张数大步走到装尸袋边上拉开拉链,抓起了路远的一只手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没有。
于是他又换了另一只手闻了几下。
还是没有。
方君洋走过来,拦下了正要凑近路远嘴巴的张数:“你闻什么?”
“烟味。”张数看着路远的遗体,“外面烟灰缸里的烟蒂正好是我知道的牌子,不算便宜。路远连花三十块剪头发都嫌贵,不可能会花三四十块钱去买包烟。而如果,烟的主人是圣伟集团的人,我想他也不会接对方的烟。”
“看见尸体的情况,我也排除了是圣伟集团来杀人的可能。”方君洋也弯腰凑近路远嘴边闻了闻,随后站直身体,“嘴里有烟味。”
“可是外面的烟蒂只有一个,我想另一个应该是被凶手拿走了。”
“既然凶手要拿走,为什么不两个一起拿?或者连烟灰缸也带走。现在这样反而像是故意要给我们留线索。”
张数皱起眉,寻思了片刻忽然抬头问:“是谁报的案?”
像是被张数提醒了一般,方君洋也立刻反应了过来。路远和邻里之间不熟,又是独居,这种情况下一般尸体都要过上几天才会被人发现,可路远却在死后第二天……不对,死后五六个小时候被人发现,这也太及时了点儿。
“报案人在隔壁。”方君洋给张数递了个颜色,两个人就扯下手套转身出去敲响了对面的门。
开门的是个老太太,还没等他们两个说话就开始抱怨起来:“你们是警察不是?隔壁都很多年没人住了,现在突然死了个人,这都什么社会治安。我之前就跟社区反映,给我们单元楼装个门,再多安几个监控。小偷最爱我们这种小高层的老楼房了,现在好了,把我老伴吓个半死,现在都还没缓过来。”
“我们想和您老伴儿聊聊。”方君洋拿出警官证给老太太看。
“老头子,又有警察找你。”老太太朝里面大喊一声,侧身拉开门让外面的方君洋和张数能进来,“进来吧,他在卧室。”
老大爷靠在床头身上披着一件外套,还心有余悸地摸着自己不舒服的心口。听见老太太的声音,也只是稍稍往卧室门口转了下头。
“您这是……”
“看见隔壁给吓的。”老太太走过去坐在床边上,将被子往老大爷胸口提了提,“警察来问你话。”
老大爷颤颤巍巍地指了指床边的一只小凳子,示意他俩坐下。
方君洋有些不好意思问案子相关的问题了:“您身体还好吧?要不……我们送您医院看看?”
“他不去,倔。你们有什么就直接问吧。”
方君洋尴尬地笑笑,又不想占用老大爷太多休息时间,咬了咬牙才开口:“是这样的,我们呢……想了解下您发现隔壁死者时的情况,您是怎么知道隔壁出事儿了的呢?”
“我早上买好菜回来……在楼下和几个邻居,聊起隔壁的人。然后我就看见,他家晾衣裳用的那种长竹竿……搭到我家铁丝上了,我就去他家敲门。”老大爷说到这里停下来,让自己缓了口气才继续说,“谁知他家的锁坏了,门根本就没锁住,我一想……总不能当没事发生吧,于是就进屋……打算跟他提个醒,谁知道……”
“隔壁到底是什么人?”老太太问。
“他叫路远,是……”
没等方君洋说完,老太太就看着老大爷惊呼起来:“哎路远不就是路家那个失踪了的儿子?他回来了?”
“哎哟,你小点声……我哪知道。”
张数突然问:“我能看看那扇窗户吗?”
老太太指着厨房的方向:“你在那儿,你自己去看吧,东西我们都没动。”
张数走到厨房的位置,趴在窗口往旁边看,而旁边正好也是路远家的厨房。两家厨房外都纵向镶嵌着铁棍,以前的人晾衣服就会在铁棍之间拉上几根铁丝,虽然会共用中间那根棍子,可相互之前也都互不干扰。
但奇怪的是,从路远家那边伸了跟长竹竿过来,本该挂在铁丝上的衣服也都挂在了竹竿上。如果张数是路远隔壁的邻居,看见这一幕也会想找路远理论。
张数皱着眉,小声跟旁边的方君洋说:“从我这几天和路远接触,他不像是那种会把自家的晾衣杆放上别人家地盘的人。”
“你的意思是……”方君洋没将后面半截话说出来,他转头看了看在后面瞧着的老太太,担心又把他们给吓到,“走吧,回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