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张数是想先将顾合送回家再去局里的，可顾合百般不愿意。
吴以从张数车上下来，走上台阶站在空无一人的大厅里，大喊：“我杀了付龙、朱锐铭和袁宏彪，我来自首！”
已经在等他的方君洋听见这声吼立刻跑下来，正好与进来的张数打了照面：“我已经跟大队长汇报过了，准备连夜审讯。”
张数点点头，继而伸手要去抓吴以：“走吧。”
吴以没有挣扎，只是稍微停了一下，对张数说：“我想最后抱抱顾合。”
张数叹口气，松了手。
“谢谢。”吴以说完向后转过身去，伸手使劲抱住顾合，“记得替我收尸。”
顾合咬着牙没说话。
吴以放开他，头也不回地转身往里走。
他和江回丰小时候一直很融洽，直到顾合出现，他们才开始变得什么都要争一争，就连谁帮顾合报仇这件事，他们都争过。以前，他以为是江回丰赢了，可是后来老天也给了他赢的机会。
只是现在看来。他和江回丰谁都没赢，全便宜给张数了。
“既然你是来自首的，就将所有的事都交代一遍吧，如果有疑问我们会提出来。”
“所有的事……”吴以冷笑了一下，“好，我告诉你们。十三年前，江回丰就已经查到顾合的父亲以及白河精神病院的病人被用来试药的事了，然后他为了继续查下去离开了普原市，而我则留下来保护顾合。”
方君洋问：“你在十三年前就知道白河的事了？”
“知道，但是我并不清楚背后的人究竟是谁，回来之后的江回丰也整天不说话。我本来以为线索就这么断了，可是没想到我遇见了韩松青。”吴以说到这里有些痴狂地笑了，“在音来里工作的时候，顾合用路远这个名字引来了汪美凤。她不仅帮顾合还了剩下的两百万，还给他买了房子。我劝过顾合别要，汪美凤安的什么心还有谁不知道？可是他不听，我就只好帮他防患于未然了。”
张数皱着眉：“汪美凤是真的拿顾合当弟弟。”
“随便吧，反正她已经死了。”
方君洋盯着眼前这个没有半点悔过之心的人，心里已经累积起了愤怒：“汪美凤也是你杀的？”
“严格说起来，不是我动的手，但是要算上教唆的话，是我。我调查汪美凤的时候意外发现她老公在和她结婚前有过一个儿子，而他这个儿子还是我认识的韩松青，多好笑的巧合啊。于是我就让韩松青帮忙，借着他的DNA和肖勇飞做了亲子鉴定。”
“你从三年前开始，就打算嫁祸给韩松青了？”
“对，从三年前开始，我就强迫他教我怎么用手术刀了。”吴以顿了一下，“肖勇飞并没有怀疑我是假的，我手上有着和韩松青小时候被他用烟头给烫了的相同的疤。我利用这个疤去博得他的愧疚，同时又让汪美凤知道了肖家豪的存在，可想而知汪美凤有多生气。他们两个互相欺骗对方维持着一段虚假的婚姻，就算不用我多做什么，只要谎言被揭穿，矛盾自然就会爆发。汪美凤被杀那天我也在场。本来是想看看他们可笑的嘴脸，没想到肖勇飞却气得在屋子里打转，最后竟然拿起角落里的家用灭火器把她给杀了。”
“埋尸石沟山是你的主意？你为什么会提出要将汪美凤埋在石沟山？”张数问。
“因为……江回丰回来之后唯一提到过的就是石沟山。我想如果那座山有什么，只要警察发现山里埋着尸体，或许就会对整座山展开搜查了。”吴以轻轻叹口气，“没想到，这么多年他也在那座山上。”
“北斗七星的路标是你放的？”
吴以抬眼看着张数，点点头：“汪美凤失踪，顾合必然会成为被怀疑的对象之一，我得留下埋尸的地点，以防你们警察抓错人。”
张数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只觉得有个东西堵在自己胸膛里，压迫着心肺让他无法顺畅呼吸。
“我很好奇啊，你是怎么查到圣伟集团的？”方君洋问，“是通过肖勇飞？”
“还不到圣伟集团，接下来是尤文申。”吴以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明显是带有敌意，“尤文申死的那天，顾合在普原市有演出，我也悄悄跟去了。或许因为尤文申不认识我吧，所以当我就在旁边的时候他并没有刻意要避嫌。我听见他提到了顾合，于是就偷偷跟着他，听到了他的全部计划，以及要嫁祸给顾合的打算和原因。”
张数皱了皱眉：“原因？”
“当年举报顾合母亲贪污的人就是尤文申，所以顾合有动机杀他。我当时立马就明白了，他也是害死岳阿姨的人之一。”吴以舔了舔发干的唇，“我找到了杜海，提出用五十万跟他做交易，只要他帮我在尤文申的房间留下鞋印。我本来是打算杀了杜海的，可是没想到冒出来个亮哥。为了以防万一，我偷偷跟着这个亮哥，没想到他竟然去了石沟山。于是我就临时改变了计划，将亮哥在石沟山埋了五十万的假消息告诉了杜海。我想看看石沟山里到底有什么，结果没想到啊……”
见吴以仰头望着天花板，张数就帮忙往后补充：“你没想到郑亮不仅找到了你们埋汪美凤的地点，还认出了北斗七星的含义。”
“嗯，所以我就确信，郑亮和江回丰有关系，说不定跟背后的人也有关系。”吴以将头平视回来，“从那之后我就开始跟踪他。”
方君洋挑了下眉：“你一个人？恐怕做不到吧。”
吴以看着方君洋，缓缓开口：“还有被我逼迫的韩松青。”
“你们跟着他，然后呢？”
“然后，我就发现你也在找他。他被抓了之后，说实话我很生气，好不容易才又重新找到的线索就因为杜海的死要断了。”
张数恍然大悟：“但是你们并没有放弃，以至于在郑亮被撞死之后立刻跟上了开车撞他的人，然后发现是圣伟集团。”
吴以看着张数，无力地勾了下嘴角：“我之前听肖勇飞提到过，就去找他打听到了很多消息，再加上岳阿姨留在U盘里的证据，我终于明白了从二十年前开始一直持续的悲剧，是谁的手笔，我可以开始复仇了。”
“但是在复仇前，你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就是撇清顾合的嫌疑。你把他的过去告诉我，将他家的钥匙寄给肖家杰，都是为了让我成为顾合的证人。”
“你说对了一半。”吴以缓缓吐着气，“我杀了人也逃不过一死，留他一个人我不放心，我想把他托付给你。毕竟你……是支撑他活下来的动力。”
张数不是很明白吴以最后那句话的意思：“活下来？”
吴以没有接他的话，而是继续往下说：“我利用付龙的儿子将付龙骗出来，在被你们找到的那间破院里把他给杀了。韩松青想帮忙，我怕留下线索没让他动手，不然万一被你们发现行凶者是两个人，我还怎么嫁祸给他。之后的事就更简单了，我让韩松青提前搬到朱锐铭家附近，就是为了观察他平时的习惯。”他说着露出了厌恶又鄙夷的表情，“我在他家门缝里塞了张小卡片，然后他就上钩了。”
方君洋死死盯着吴以：“为什么要脱下死者衣服，将遗体摆成那种姿势？”
“还用问？当然是因为他朱锐铭龌龊！”吴以说到这里时，眼里都快冒出火来，“他做的那些事……死一万次都不够！”
“什么事？”
“我不想说。”
“你会这么生气，是因为顾合？”方君洋双手靠在桌面上，捧在一起挡住了嘴，“他对顾合做过什么？”
旁边的张数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整个人都有些慌乱。
吴以指着他，对方君洋说：“你要让他知道？”
“他是警察，他知道该怎么处理自己的情绪。”
吴以被方君洋这话给气笑了。
“顾合……”张数咬咬牙，皱起了眉头躲开了吴以的目光，“没有经历过你经历的那些事，他只是被关了起来，朱锐铭想要的是他永远开不了口，不是其他。”
吴以愣住：“如果是这样，为什么朱锐铭不杀了他？”
“他们在法律上是父子关系，如果顾合死了，第一个被调查的就是他，到时候说不定连顾合母亲的案子乃至整个圣伟集团都会被牵出来。”张数终于看向了吴以，“朱锐铭不可能冒这个险。”
吴以抱着头忽然就笑了：“所以……还好，太好了……”
张数不忍心看见吴以这副样子。他起身去接了杯水走进来，放在他面前。
“我想抽烟。”吴以提出了他被拷在椅子上之后的第一个诉求，“有烟吗？”
“有。”张数拿出从他身上搜出来的烟，递了一支给他，帮他点了火。
吴以不知是因为喜悦还是难过而颤抖的手，夹着烟放进嘴边猛吸了两口，却因为不小心被呛到而咳个不停。张数抬手帮他拍着后背顺气，却被他抬起膀子给挡开。
“韩松青也抽这个牌子。”他盯着手上的烟，边咳边说，“他喜欢这个味儿。”
“你故意给我们留下烟蒂这个线索。还有酒吧里的杯子，也是你怕验出韩松青的DNA而调了包。你不是打算让他帮你顶罪吗，为什么还要做这些？”
“因为他实在是……太蠢了，蠢到让人窝火。”吴以抹了把眼泪，“我不过是跟他说了点什么同病相怜之类的话，他就把我当成了亲人。因为我们手上有同样的疤，同样被父母抛弃，他就觉得我们是世界上的另一个彼此。这种人……真是蠢到令人发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