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床上睡觉的那只猫终于打着哈欠醒过来,换了个姿势眯着眼到处看。
张数盘腿坐在地毯上,怀里是那只粘着他不放的大缅因。他看着顾合不死心地拿着逗猫棒走向醒来的布偶,手上的动作依旧很敷衍。
顾合凑到布偶面前,拿着逗猫棒挥来挥去。布偶看了他两眼,跳下吊床伸个懒腰,走了。
走了。
他失望地回到张数身边,感觉受到了暴击:“我这么不招猫喜欢的吗……”
“等着。”张数将缅因往他怀里一塞,起身朝那只布偶走去,不多久将那只布偶给抱了过来。
顾合惊得瞪圆了眼:“你怎么做到的?”
张数抱着猫坐下:“直接抓。”
顾合一听就笑起来:“你还真是警察当久了见什么都只想着抓。”
布偶温顺地窝在张数怀里,并没有要逃走的意思,反而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发出呼噜声。就算连顾合伸手去摸了两把,也没换来猫的不满。只是他怀里的缅因挣扎了两下跳出去,在地毯上走了几步才停下来开始舔毛。
张数将怀里的布偶塞给顾合,又想起身将那只缅因给抓回来,可布偶没在顾合那里呆上几秒就也跳了出去,优雅地走了。
顾合站起身,拉住要去抓猫的张数:“别抓了,让它们自己去玩儿吧,我们也该走了。”
张数抬手看了眼表,竟然不知不觉在这里呆了三个小时。顾合见他略带惊讶的表情也将头凑过来看了眼,然后笑着出了店门。
“听说附近还有个音远喷泉,晚上十一点才开。现在时间正好,要不要去看看?”张数跟上来,从后面贴着顾合将手机从他身侧绕过去,让他也能看见屏幕里的画面。
顾合微微侧头看着:“怎么过去?”
“走过去吧,也不远,还能看看沿途有没有什么好吃的。”
顾合想了想觉得也行。
这条街上的人依旧很多,尽管水上跳舞的姑娘早已脱下表演的服装回了家,这里的人气也依然没有减少。有时候一大群地站在青石板路上等着拍照,来往的人就得错成一列才能挤过去。
每逢这时候张数就会偷偷牵一下走在前面的顾合,也只有这时候顾合才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握住他牵上来的手,就一下,又会马上松开。
有朝一日,他希望能像普通情侣那样大大方方地牵着顾合,而顾合也不会再打开他的手。
站在石阶上的顾合伸了个懒腰,转身等着张数走上来,才说:“还是上面空气好,底下有些闷。你头没痛吧?”
“没有。”跟顾合在一起后张数几乎每天心情都很好,也就很少再犯头痛的毛病了,“最近不怎么痛了。”
“我还担心你在下面待久了会不舒服。”
张数暗自吃了一惊:“你是因为这个才说要走?”
“你要是痛起来也玩不开心。”
张数没说话,强硬地拉着顾合大步往外走。
顾合被他这反应弄得有些茫然:“你怎么了?音乐喷泉的时间要到了?”
“不是。”
“那你走这么快做什么?”
张数咬着牙没再说话。
街上的人各自欢乐,并不在意这两个有些异常的男人,甚至带着欢乐的眼中根本就没看见匆匆走过的他们。
直到周围都没了人,直到远去的灯光照不明这河边,张数才停下来累得喘着大气。
“发生什么事了?”顾合伸手抹了下张数的额头,发现全是汗,“你什么都不说我也不知道你在气什么。”
张数突然转身抱住他,使劲抱住他:“如果现在不是在大街上,我绝对马上吃了你。”
顾合愣了愣,终于安下心来:“你就为了跟我说这个才走了这么远?”他还以为是自己先前一直甩开张数的手,而让他生气了。
“我现在可以亲你吗?”
“你今天的情绪不太对劲啊。”
“就是突然想亲你。”
顾合无奈地叹口气,推开张数亲上了他的唇。张数顺势抱住顾合的后脑,也不管牙齿牙齿是否会碰到,现在他只想感受他的气息和温度。
有没有谁来告诉他,究竟该怎样表达他现在的心情,究竟该怎样让顾合明白他现在的想法?是不是锯开胸膛将心脏挖出来,才能传达出一点点?
“你永远都是我的。”
“嗯。”
“谁要是把你从我身边夺走,我就杀了他。”
顾合笑出了声:“你这么多年警察白当了?”
张数盯着月光下顾合的脸,朦朦胧胧的,却又是这么真切:“有你在身边真好。”
“你现在这么觉得,但是一年后说不定就会烦了。”
张数皱起眉严肃反驳:“不会。”
“不,你会。”顾合牵起张数的手,边说边沿着河边慢慢走,“就算一年后不烦,三年后也会烦,五年十年后也会烦。但这是很正常的事,人是会成长的。我不希望你给自己戴上【必须时时刻刻以顾合为主必须要爱顾合】的枷锁,因为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做不到了就会很痛苦,那我们也就差不多走到头了。张数,我和你的心情是一样的,就算浓厚的爱意褪去,我也想和你平平淡淡地在一起。”
张数沉默了半晌,握紧了顾合的手:“我想把自己的全部都给你。”
“好巧,我也是。”
“我也想要你的全部。”
“我也想要。”顾合笑起来长长叹了口气,“你以前果然没谈过恋爱。”
张数一听这话就瞬间很不爽:“你到底谈过几个?”
“不算初中喜欢的那个女生的话,一个。”
“是我?”
“是你。”
张数突然拉着顾合停下来,止不住地欣喜若狂,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更好地表达自己的喜悦。
“音乐喷泉快开始了。”
张数凑上前亲了顾合一下:“走吧,就在这前面。”
张数拉着顾合想走,走了一步却又被站在原地没动的顾合给拉了回去。他正有些疑惑,顾合就凑近他耳边,轻声说:“今晚,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张数挑了下眉:“你这是不想去看喷泉了?”
顾合笑着放开张数的手往前跑了几步才停下来慢慢走着,大声说:“看完喷泉我还想去看廊桥,还想吃宵夜。”
张数大步赶过来,听到这话就有些无语:“你想在外面玩通宵?”
顾合侧歪着头笑看向张数:“不行吗?”
“你自己刚刚才说的话你就忘了?”
“忘了。”
他们还没走到,就隐隐听见音乐从街对面的广场上传过来,越过川流不息的车,跨过夜空,如网一般将他们套在其中。
喷泉平地而起没有蓄水的地方,水花应着灯光和音乐起起落落的,砸落在地面撞出并不太整齐的声音,最后又全都渗到地下。
如果说十点的那场还有许多被大人带出来的小孩在玩水,那么现在大都只剩下情侣在边上。顾合觉得他和张数两个大男人在这里有些怪异,想走,结果一回头就发现张数不见了。
他四处找了找没看见,就立刻摸出手机选出号码拨了过去。手有些抖,不,他全身都有些抖。他想到了很多不好的情况,想到了父母的死,江回丰的死,张显的死……
[喂。]
听见张数声音的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了。
[我买点东西,马上就过去。]
“嗯,我等你。”他挂断电话木然地站在原地,手垂在身侧,广场上的音乐和欢笑再也传不进他耳朵。
提着一袋东西的张数小跑着过来:“顾合,你……”
没等他说完,顾合就突然抓住张数的手臂:“求你了,别什么都不说就突然不在。”
张数有些愣:“我刚刚叫你你没听见,我担心卖这个的三轮车走远追不上,就没跟你打招呼。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
顾合放开手后退一步,始终低着头:“你去买什么了?”
“你之前说想吃但是我一直没找到的那个。”张数打开手里的食品袋,将里面的东西展示给顾合看,“我刚刚看见有个三轮车上贴着的照片和你形容的很像,就追过去买了些。老板说叫冬叶粑,不知道是不是你小时候吃的那种。”
“是……”顾合抱住张数,“是它。”
张数这才松了口气,单手搂着顾合的腰:“那就好。对不起,我以为只是一小会儿应该还好,就没好好和你说。”他瞟了眼周围看过来的人,轻声说,“喷泉结束了,我们是去吃宵夜还是回酒店?”
“回酒店吧。”顾合放开张数,像是无事发生一样对他笑着。
回去的一路上顾合都紧紧握着张数的手,张数自然是非常乐意,但顾合这样的举动在他看来稍微有些反常,他心里难免还是会担心。可他仔细观察了很久,顾合除了这一点,又和平时没有太大区别。
“顾合……”张数试着叫了一声。
正在卫生间里刷牙的顾合就吐掉了嘴里的泡沫看向他:“怎么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没生气?”
“没有啊。”顾合觉得张数莫名其妙,就笑了起来,“你希望我生气?”
“不是。”张数皱着眉头想了想,“自从我买了冬叶耙回来,你好像就有些不开心。是因为我突然走了没提前告诉你?”
顾合喝了水包在嘴里漱了口,又将牙刷涮干净放好,才转身看着站在门口满脸担心的张数:“对,我生气了。虽然你已经道过歉但我还是很生气,非常生气。张数我问你,如果我有一天突然从你眼前消失,什么都没和你说,你会是什么心情?找不到你的时候我一直在想,你会不会再也不回来,会不会出了什么事,会不会已经……”
“对不起……”
“我身边的人,全都是突然就离我而去,我不希望你也这样。”他说着说着,双眼里就带了泪光。
张数很慌,手足无措地看着他,眉间的三道竖线又变长了:“我不会了,以后不管去哪里我一定都会和你报平安。你要怎么才不生气?”
“我已经不气了。”顾合伸出双臂穿过张数的腰,抱紧他,“我原谅你了。”
“你……真的不气了?”
“嗯。你以后肯定还会做出很多让我生气的事,我统统原谅你了,只要你别再一声不吭就消失。”顾合抓住张数背后的衣服,“我和你一样,也会感到不安。我不想再失去谁了,尤其是你。”
张数终于安下心来环住顾合:“我说过,这辈子除了你谁也不要,我以后不会再突然从你面前消失,就算天塌下来我都陪在你身边。”他半张着嘴,本来还想说也不会再让顾合感到不安,可转念一想,只要他们心里还牵挂着彼此,不安就不会消失。他吻了吻顾合的耳朵,贴上他的脸颊,“下次别再这么轻易原谅我。”
“谢谢你买的冬叶耙。”
“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