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家具厂带回来的大铁锁上,检测到了肖家杰的指纹,队里立刻下达了对他的网上通缉令。
张数盯着照片里那张他多次打过照面的脸,所有的负面情绪全都纠结成一团,不断在他心里凝固,扩大。
监控里的那辆接走顾合又出现在抛尸点的车在令人意外的地方被找到——交警大队。
它违停在商业街区的消防通道上,被物业报了交警,交警到达现场发现是辆套牌就给拖了回来。通过车架号查到车主,又才得知是这辆车早在上个月就被车主给卖了,只是一直没来得及去过户,所以这车就一直登记在原车主名下。
魏连进联系了拖车将嫌疑车辆拖回了局里,才拿出各种大大小小的工具进行勘察。
张数站在旁边帮不上忙,只能看着。按照他的推断,抛尸的时候至少是两个人,既然监控里只看见驾驶位上的一个,那剩下的人就在后排座。
“魏哥,后排座你们看过了吗?”
正在后备箱里提取血液样本的魏连进从旁边伸出头看看张数,一皱眉刚想说什么,转念又咽了回去,叫了声周怀良:“小周,后排的指纹鞋印毛发你采集一下。”
“好。”其实就算张数不说,他们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张数不声不响地走到后备箱的位置,当魏连进采集完血液和毛发起身后退时,看见突然多出来的一张略带阴沉的脸不禁被吓了一跳。
“你……”他忍下了要训人的话,往旁边退了半步,“血样会拿去跟顾合的DNA做比对,如果对上了就说明凶手抛尸就用的这辆车。”
“为什么凶手会解开顾合手脚上的打包带?”张数出神地盯着那滩已经干涸的血,喃喃自语,“就算他们将顾合搬进后备箱的时候以为顾合死了不会再挣扎,也没有必要再特意解开。为什么?”
魏连进看着张数像是魔怔了一般的样子:“也许是因为绑着他不好搬运。”
“可如果凶手是两个人,将顾合的手脚绑住反而更容易抬。”张数往前走了几步,弯下腰就要在后备箱里翻找东西,“除非有什么理由必须要拿掉包扎带。”
魏连进见他没戴手套就立刻将他拉住:“你要找什么?”
“我在想,拿走包扎带会不会是因为上面留下了凶手的线索,比如指纹或者DNA。”张数摇了摇头,“不会是指纹,如果是指纹,那就说明凶手在绑的时候没戴手套,可是顾合身上没发现有凶手指纹,而且凶手没有再次绑住他。说明是突发情况导致不得不拿掉包扎带,那就只能是DNA。对,凶手在将顾合抬进后备箱或者搬出来的时候割伤了手指。”
“照你刚才的推断,凶手戴着手套,怎么会割伤手指。”
“如果不是手指呢?”张数撩起衣袖露出自己手臂内侧的皮肤,“手套虽然能保护手部,但是无法保护手臂的位置。这个人是在抱顾合脚的时候被划伤,凶手果然有两个。”他话没说完就立刻冲进办公大楼。
魏连进见他那副模样立刻冲旁边的陈一成喊:“小成,去看着张数。”
正蹲在车前轮看采集轮胎缝里的泥土的陈一成听见声音站起来,张数早就没影了:“他去哪儿了他?”
魏连进指了指办公楼:“可能去法医室找梁科长了。”
陈一成应了一声小跑着跟过去,追了很久才追上疾步如风已经跨上搂的张数。他刚想喊,张数就已经转了个弯跨上另一折。
张数走到法医室门外敲了两下门就直接走进去,梁静盈回头看时他就已经站在了她面前:“梁姐,顾合的裤子还在吗?”
“还在。”梁静盈困惑地看着张数,“你想验什么?”
“他裤脚的位置可能会有凶手的血迹。”
梁静盈愣了一两秒的神,看了眼跟上来的陈一成,立刻拿出还存放在她这里的顾合生前所穿的衣裤鞋袜。张数戴上手套帮着将顾合的裤子理出来,展平铺在解刨台上。
“大概就是这一块。”张数用手在裤脚上画了个范围,“背面的位置。”
梁静盈戴好护目镜,又给张数和陈一成一人递了一副,拿着紫外线灯冲着门口喊了声:“小杨,把灯关了。”
“哦。”
正在验东西的小助手走了两步将灯给关了,梁静盈这才打开灯的开关对着裤脚细致入微地照起来。张数和陈一成也凑近跟着光线的位置看。
“裤子泡过水,如果血量不多可能很难发现。”梁静盈放低了声音,不愿意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太生硬,“再加上顾合身上也有伤,就算照出反应也不能说明什么。”
“有办法提取DNA吗?”
梁静盈寻思了一下,关了紫外线灯取下护目镜:“试试吧。小杨,开灯。”
张数和陈一成也相继摘下护目镜:“麻烦你了梁姐。”
“为了不被其他地方的血迹污染,我需要剪下部分裤脚。”梁静盈看着张数,“剪下来的布料会另外保存,不会缝回去。”
张数默然地点了点头。
“那好,有结果了我会通知你。”
张数走出法医室,皱着眉头没说话。陈一成以为是他见了顾合的遗物心里难受,刚想着要安慰他,他就自己开了口:“我没事。得想办法找找别的线索,梁姐那边不一定能提到DNA。”
“你想去哪儿,我陪你。”
“我想再去一趟家具厂。顾合四点过就被带走,但是抛尸时间是在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我得知道这期间的七个小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开始还斗志昂扬的陈一成犹豫了,他担心要是最后发现顾合在这七个小时里过得太痛苦,好不容易振作起来的张数也许又会跟前几天一样浑噩:“我给方队打电话,让他派人过去。魏哥那边应该也快完了,走,去看看。”
张数没动,由着陈一成上来拉自己:“小成,有些事我必须要弄明白,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又为什么一定要死。他把房子和钱都还给了肖家杰,我想不通为什么肖家杰还要杀他。你让我去吧,不管他最后经历了什么,我都必须去承受。”
陈一成叹口气,不再拽着张数将他往痕检科带:“你等我叫上方队,我们一起去。”他拿出手机边给方君洋打电话,边看着张数。
家具厂外面被拉上了警戒条,尽管现场已经勘测过,但在破案前仍旧需要保持案发时的模样。
他们四个下了车,戴好鞋套手套往里走。本来还都是各自散开漫无目的地找线索,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都在担心张数,最后那三个人又都聚到了他身边,来到了曾困过顾合的地方。
方君洋拿着现场的照片对比着:“现场照片看不出除了顾合之外有几个人,这里本来就很乱。”
“尸检报告上说,凶手刺伤顾合的时候,两个人处于面对面站立的姿势。很难想象顾合会站着不动让人刺。”张数突然拉过旁边的陈一成作势朝他腹部刺去。
陈一成被他握拳的手给打得发出吃痛的声音:“咳,数你轻点……”
“像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顾合身上没有抵抗伤。”张数放开陈一成,“抱歉。”
陈一成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方君洋皱了下眉:“如果是这样,那我们之前的推断就不成立。假设凶手A先刺伤顾合,那为什么肖家杰还要用灭火器击打他的头部?按照我们之间的推断,他是为了限制顾合的行为。”
“发泄……”叶瑶小声呢喃,抬头见三个人都盯着自己,才有些不心安地看了看张数。
“你接着说,不用顾虑我。”
叶瑶抿着唇,下了好大的决心才开口:“肖家杰的母亲汪美凤就是被灭火器敲击头部致死,所以我就想……他用灭火器当凶器并不是随便拿来限制小合哥的行动。”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满脸平静的张数,因为猜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而有些发慌。正当她按捺不住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张数淡然开了口:“如果是这样,那另一名凶手也对顾合抱有怨恨。可这个人只捅了一刀……单从死亡时间来看,刺伤和击打就变成了晚上十点到十一点,不然顾合不可能还能从湖里爬出来。除开从我家到这里的一个小时路程,到十点也还有五个小时的空白期,他们在做什么?”
“会不会是,他们一开始其实并不打算杀了顾合?”陈一成问。
“不可能。车是半个月前就买了,以肖家杰继承的财产不可能会买辆二手车,他一开始就打算杀顾合。”张数皱着眉陷入沉思,“我八点给他打电话就没人接,如果他没有被限制行动,那就是在忙别的事?但是九点的时候他也没接。”
另外三个人都面色沉重地看着不同的地方,就算他已经停下来开始观察,他们三个也没人因为突然的无声而感到奇怪,甚至都像是在刻意回避这个问题。
方君洋深吸口气,转身就要往外走:“走吧,我们再去厂房别的地方看看。”
“方队,尸检报告是不是还有没给我看的信息?”张数看着他的背影问,“那空白的五个小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有,我们什么都……”
陈一成想说什么,却被张数强硬地打断:“不管是作为调查人员还是被害者家属,我都有权知道。”
方君洋转过身来,有些咄咄逼人地看着张数,问:“你真想知道?”
“是。”
“就算你知道后可能无法承受,也要知道?”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