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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哲手中正端着一锅凉水,锅子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找来的,锅底里外都焦黑焦黑的,粘连着一块块黑色的焦污,煞是引人心里不适。
朵仪女士被猛地一泼,完全愣住,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那表情说不出的惊骇。感觉下一秒就要嚎啕大哭起来。
但她在大哭与哀嚎之间选择了片刻,最后选择了哀嚎。
“你们林家就知道欺负人啊!就知道欺负人啊啊啊——”
林小姑凝眉盯着大嫂,不知道的人会觉得这就是泼妇,但作为心理学专业出身的人,她多少还是懂点,轻轻侧过头,目光还是谨慎的盯死了朵仪女士,口气却是对着身旁端着锅子大喘气的西哲说的,“去,我记得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他们家有浴缸,你去放一缸冷水。她这是躁郁症发作了,把她浸在冷水里冷静冷静。”
也是刚才西哲那一头冷水给她提了个醒,凉水浇上去,朵仪有一瞬间一双瞳孔正在震颤的,身体却没有发出颤抖。说明她体内的温度很高,抵消了外界凉水覆盖上去时冷意。
西哲有些不放心,“姑姑,你一个人能行么?”
“没事。我不动,她只是在原地发发疯罢了。”
西哲放完水,小心翼翼的进来,在门口的地方猫低身体,沿着墙靠向林小姑,“水准备好了,满满一缸,凉的?”
“对,没事。这个天气,冻不死她。”说完试图向前微微靠近两步,朵仪女士立刻挥舞起手中的衣服开始抽打起来。
西哲余光扫视整间屋子,瞄到了床脚下的一块垫脚毛绒毯,躲到林小姑身后轻轻的交流道,“姑姑,你把她往右边引一点。我去捡那块毯子,一会儿从身后蒙住她的头?”
林小姑目光也扫过了地上的毯子,“你小心一点,别被她扑倒了。”
“好。”
两人合力,林小姑不断在语言上刺激着朵仪女士,朵仪女士发疯似的扑过去抓林小姑的时候,西哲直接穿着鞋子踩上了床垫,一把包住了朵仪女士的头和眼睛。
朵仪女士下意识的蹲下来,拼命的抓开蒙住自己头的毛绒毯。
林小姑这时候冲过来抓住朵仪女士的脚,用力一抽,让她整个人躺在了床垫上。
对视一眼,都惊出了一背脊的冷汗。
“接下来呢?”
“抬到浴室里去……”
可是西哲手上不敢用力,怕真的捂死了朵仪女士,所以小臂上、手背上都被朵仪女士下意识的抓挠抠出了一条条血痕。
“我觉得……好像有点难呢,姑姑?”
西哲气喘吁吁,林小姑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本身个子就比朵仪女士瘦小,朵仪女士一双修长美腿,别说力量还挺大,不停的踢踹着,林小姑几乎整个上身都压了上去,才挡住了反抗力度。
“刚才……放水的时候,我看到……看到柜子里有好几瓶药……看着像、像医院开的……”
林小姑被朵仪女士抽出来的腿啪的猛踢中了下颚,疼的倒抽了好几口凉气。
“没用。她这躁郁症发作,除了让她自己躁完了,能量释放完了,就只有静脉注射才能立即生效。你这药……喂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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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在干什么!”
西哲原本是一手按住朵仪女士的肩膀,尽量抵挡她上身的反抗,另一只手抓住兜紧的毛毯两段,正好包裹住了朵仪女士的头脸,根本没有办法防卫朵仪女士胡抓胡挠的手,脸上都被拍了好几下。
瞥见门外突然而至的黑影,还没来得及解释,对方就径直冲了过来,林小姑背对着门口,完全是从西哲惊骇的目光中窥见端倪,正要扭头循望一眼,西哲已经被冲进来的人手臂一撩,直接推翻在了地上……
她是半蹲在床垫边缘的,床垫高度虽然不高,但西哲倒下的时候完全没有机会双手护住头,就听到“咚”的一声,是后脑勺直接砸在了地面上。好在床铺四周的地面上本来就铺了一层绒毛毯。
林小姑见状骇的短促尖叫了一声,立马放开了朵仪女士的腿,绕过去检查西哲的伤势。
朵仪女士得了自由,胡抓胡缠的一顿痛嚎。
闯进来的人影跪坐在床边,拉开了包在朵仪女士头上的绒毯,“妈、妈!没事了,没事了……我在。我在。”
“她们要杀了我!她们要杀了我……”朵仪女士扑进儿子怀里,委屈极了。
看清楚进来的人是林东东,林小姑再也按捺不住,站起来劈头盖脸对着林东东脑袋就拍打上去!
“瞎了眼是不是!都不看看清楚是谁就猛的一推?人要是推出事来了怎么办?这么大个人了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小时候一个个夸你聪明,我看你聪明是聪明,就是心思忒毒!小西要不是看在你亡故姐姐的份上,小西人家好好的律师不当,要来管你们家的烂摊子?你以为人人都像我一样,找自虐?我管……我早些年就应该拉着你姐姐走,免得被你们一家三口给逼死了!”
林小姑越骂越气,气的都哽咽了。
林东东是个明眼人,充其量就是爱装傻,尤其在涉及自身利益的时候,天大地大都没有我林东东大的天性。
他一看当然就明白了自己老妈朵仪女士没什么大事,反观林小姑和西哲的手臂和下颚上多少都擦伤了一点。
浴室柜子里的药也是他亲自配来的,没敢带着老妈本人去医院,所以就根据网上搜索来的病灶,胡乱描述了一番,跟医生那里骗了点药方。
朵仪女士刚才一番折腾,能量也消耗的差不多了。还强行支棱起来,试图嚎叫几嗓子,可咔咔咳了两声就嚎不动了。啪的又倒回了儿子身边。
西哲摸着后脑勺,疼的眼角眼泪都快要飙出来了,张开着嘴一口一口靠倒吸气缓解疼痛。
“什么时候的事!”林小姑低头沉寂了一会儿,压住了满腔而来的暴怒和委屈,气势汹汹的瞪向了自己的侄子,“你人跟我出来说话。”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姑,我没懂……”又开始装傻?
林小姑显然是真被气的不轻,手指揉了揉鼻尖,扭头扶了西哲的肩膀准备往客厅走,西哲的脚步却停顿在原地一动不动。
林东东和林小姑都看向了西哲,他们都知道林法沐的这个同学脾气和林法沐那是叫天差地别的,当然不能是吃了闷亏扭头挥泪而别的人,林东东不免烦躁起来,是等着他道歉呢?不道歉能怎么的,还报警来抓他不成。
林小姑揉了揉西哲还有些闷疼的后脑勺,“没事了吧,小西?一会儿姑带你去医院看看?别真摔出什么包了。”
西哲眼神一瞬不瞬,死死的盯住林东东,看得人心底发毛。
林东东有些心虚了,“不好意思!大姐。我刚没看清楚,还以为你们要掐死我妈呢。”
西哲深吸口气,一字一顿,“浴室里放了冷水,要不你把你妈弄过去先泡着?你姑好像有话跟你说,等她说完了,我正好也有事找你。”
……
西哲和林小姑退到客厅,试图挑个空地坐下。
林小姑到底是实在的人,放心不下,又走回了房间里,帮着林东东一起半挟半拖的将朵仪女士送进了浴室,连衣带人塞进浴缸里,林小姑质问的声音再次传了出来,“你妈这病情多久了?……这事怎么不跟你爸说?你以为自己一个人能兜得住?……”
林东东始终未曾回应一句话。
……
看到走出浴室的林小姑脸上新添的几道淤青,西哲忍不住轻嘲道,“回去被宝尼姑父瞧见了,可又要心疼了。”
林小姑叹气,“你是不是去过家里了?不好意思,还让你白跑一趟。”
西哲凑近了一些,“刚还说林东东的呢,你自己怎么不告诉宝尼叔?要不是我觉着不对,跟过来,一个人怎么应付得了沐沐的妈妈。小姑啊,你这样也别怪宝尼叔生气了。”
“唉。我知道他生气的是有他的道理,但一个是我哥,一个是我侄子。沐沐出事以后我就一直在反省,在检讨,是不是把自己摘的太干净了。都是一家人,连血缘的人都不肯帮忙,不肯插手,难道还指望外人么?”
她抬起头又瞥了一眼浴室,“沐沐那孩子总是让我觉得心里揪的难受。所以现在只要是我插得上手的,我就不肯放开。不过我也知道我这么做对宝尼来说是自私的,是没有顾及他的,但总是要有人在付出啊,小西,每个人都在汲取,最后不就是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心疼最在意的东西慢慢的消失,剩下的只有让自己厌恶的么。”
接过西哲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眼角残留的泪痕,“有时候会觉得这个世界为什么要这样不公平,但它就是不公平的。人总不能因为它不公平,就不要活了吧。我一直都是这么对沐沐说的,知道它是不公平的,就覆过去,努力去做自己追求的公平。
我也想过我是不是错了,所以把那个善良的孩子也带到坑里去了,可是当我反过来想一想啊,我觉得她那么走的时候自己心里也是平静的,没有任何负累的。你大概要说我自欺欺人了,可活在世上谁又不是自欺欺人呢。”
林东东正好这个时候走了出来,听到“自欺欺人”几个字,无声的冷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