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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办公室，浑浊的汽油味，陈年积压飘散不去的烟味，不流通而被压缩的空气味道，一言难尽。
鬼叔打开室内照明灯，还反手关上了门。
林东东倒是不陌生，正要往鬼叔办公桌前的黑色皮质沙发椅上坐下，被辛巴一手提住了后衣领。
林东东诧异的看过去，辛巴朝西哲背影努了努嘴，意思明确：听西律师指挥！
鬼叔还想着先客气两句，摸摸底，“坐啊！那个……什、什么律师？小东？”
“是西律师。”
西哲不耐烦的抬手往后挥了挥，正好挥到林东东脑门上……
“鬼叔，宋先生找过你了吧？”
“找我？为什么找我呀。没有吧……我想想啊。”
西哲摸出电话，“别想了。我打电话问宋先生吧，可能他忙忘了。”
“唉，等等——等等！我想起来了，前几天是有找过。”
身后的辛巴一个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鬼叔刹时怒目而视。
西哲也扭头看着他。
辛巴摸了摸光脑瓜，“没有嘲笑的意思啊。就，其实我记性也不大好。经常做了一半的事情转个身就忘了。多吃点胡萝卜素啊！有用的。”
这场也不知道救回来了没有。
西哲没有跟着鬼叔的明示，坐下，反而信步走到了鬼叔的办公桌前，手指轻巧的抵在了桌面上，居高临下俯视着坐在皮座椅上的鬼叔。
鬼叔被她审视的目光瞧得如坐针毡，只好免为其难的重新站了起来。
这要是搁在别人身上早就被左右开弓，脸都打肿了。
偏偏西哲背后始终跟着黑武士般的巴西佬，而且她又一口，“是宋先生的私人律师”，所以辛巴怎么看起来都像是个私人保镖。
连鬼叔也奈何不得。
“说吧，到底有什么事？这位律师。”
西哲敲击了几次桌面，眸光一闪，“那辆小面包，是鬼叔你安排的吧？”
“我……什么！”一把拍在了桌子上，左侧的液晶屏抖了俩抖。
背后的辛巴身子晃了一晃，不是很确定是不是自己出列的时机到了。
西哲犹然分毫不让，“鬼叔，我是个律师，是讲法理的人。这话要是换宋先生亲口说出来，意思可就不一样了。林东东，是我认识的弟弟。他骗天骗地，骗他爸妈，骗他死去的老姐，也不敢骗我的。他骗我，就是扔太平洋里喂鱼。所以他跟我说，车不是他动的，我就信他一句。那个废车场的场主跟你的关系可不一般，你能让林东东帮你顶罪，总不能让人家场主也为了你顶罪吧？”
场主是个落魄的中年人，林东东听说以前是自己做生意，后来出了事家道中落，有过一个女儿，败在鬼叔手里，过去的事情没有人讲得清，不过以讹传讹罢了。西哲问林东东到底可以听信几分，林东东拿概率学分析过了，关系铁定不一般，否则场主废柴一个罩不住场子，鬼叔的性格既然肯帮忙，一定是欠了人情了。至于多大的人情就不得而知。
在鬼叔沉默细思的间隙，西哲随手拿起桌边的埃及猫镇纸把玩。
“宋先生说了，小宋先生刚刚去世，他全家人都愁云惨雾的，没有心情管理别的事情。所以这起车祸意外就交给我处理，我保证一定处理的干干净净的。依法办事，不脏了宋家的门槛。出事的时候，车里没有司机，那就是车辆保管不当。车辆是报废车辆，依法属于星星废车场场主，不管车是怎么过去的，肇事车辆车主是逃不脱的干系人，宋先生年纪大了，同车的司机又送了命，这种失职从重判罚不为过吧？”
镇纸轻轻放下，却发出咚的一声，直击人心。
“不过鬼叔，我呢喜欢玩拼图，对我来说拼图上少一块，那就是不完整的！特难受。所以啊，只要有人能帮我把拼图找回来，重金，感谢。”
鬼叔“哼”的冷笑了一声，“宋先生交给你，就你？全权处理？”
“我是宋先生独子宋品的同门师妹，是宋品生前的私人助理。宋先生一共有过三个儿子，早年死了两个，宋品是第三个，如今也死了。鬼叔，你说呢？”
话语慢慢出口，鬼叔凌厉的眼神逐渐的虚软了下来。
身后的辛巴和林东东虽然也很震诧，暗自庆幸，这个女人真可怕！好在这个女人现在是与自己同边站的。
“鬼叔，宋先生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冤有头债有主的事情相信叔叔和伯伯辈一定比我这个小辈更明白。我经常听东子提起鬼叔您啊，是个很体谅小辈，又愿意提拔小辈的长者，是特别会讲道理的人，东子老爸是个教授呢，说的都没有你在理，教授的话他也懒得听，宁可听鬼叔的。那鬼叔不如就跟我讲讲，是怎么想着要跟宋先生结仇埋怨的？宋先生可是吃斋念佛的好人啊！”
“我特娘的，我就是被个女人骗了……”
三双眼眸齐刷刷嗖的顺过来，鬼叔暗自咬了咬牙根，行吧，话都溜出唇边了。
……
高薇也不傻。
林东东能找到高薇，高薇当然也知道私下去找人调查林东东。
有了宋家小少爷宋品后，出手大方了，人脉开阔了，简直呼风唤雨。
高薇找上门的时候，还有不少的小工吹口哨，真人版少奶奶本尊出现！
“那小妮子开口口气就不小，一下子被她唬住了。”鬼叔语气间忍不住几分愠怒，可自己被个丫头捉在掌心里来回摩擦，说出口到底丢脸，也没好意思抱怨太多，“她跟我说的一板一眼的，我还真着了她的道！跟我说，小东是她劳什子闺蜜的弟弟，姐姐去世后对她有什么误会，一直在背后偷偷挤兑她，希望我能帮忙从中游说游说。正好那天场主找过来跟我汇报小东私下问他拿了报废车的事，我就问了两句，说是拖去的地方像是私人住宅……”
高薇反应也是快，一听地址就明白过来是林东东想要算计宋家的人。大抵两个人都是一类人，吃不得生亏，有仇必报的。
宋品出事之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林东东事，还是她亲口告诉宋父的，就是想要转移注意力。
而宋父手段又雷利凶狠，肯定没便宜了林东东这小鬼。心生报复，在高薇看来情理之中。
于是一顿哭诉，声泪俱下，鬼叔重复的时候，还能听见他的磨牙声，“她在我这里哭的可嘤嘤嘤了！说她自己也不贪多的——鬼才信呢！这天底下有不贪财的？我怎么就不能信呢。”可惜当时，他确实是被高薇迷住了眼……“说宋家老先生家大欺生，欺负她个外来媳妇，说她自己孤儿院出身，从小身边没有人帮衬，对她来说闺蜜和爱人就是最重要的人，如今闺蜜死了，老公也没了，可怜兮兮的。”
西哲敲了敲桌子打断了鬼叔，“车子，是谁推下去的？”
鬼叔下意识的瞥了眼林东东，还在踌躇着推给他，林东东也看穿了，“鬼叔！你别看我。那天是你打电话硬是把我拽了回去。宋先生人可还在，车子几点几分撞上的他可都记着。顺着时间往前推，车子什么时候滑下坡的，你是什么时候打给我的，我叫的平台车，都是能查记录的。你这还冤枉我，可就傻了呢。”
鬼叔被挤兑得脸色酱红。
最后只能坦白从宽，“对。车子是场主动的手。事先也没想到能出这样严重的车祸……”
林东东质问，“我算过的。应该是不会的。可为什么有人在加踩了油门？”
鬼叔原想避重就轻，西哲追问道，“为什么还要加油门？本来就是下坡路，没人打方向盘，撞到就撞到了，或许还能避开的！”
“我不知道哇！那事后来我也没怎么管。那女人说就吓唬吓唬家里的老公公，我能怎么办？我拦着啊？神经病吧，人家家里的事。”
问到这里，西哲心里已经清楚了。谁踩的油门，无论是鬼叔，是高薇，是场主自作主张，在她的面上是说不清了，这几人一定会相互推诿。
西哲转身视线扫过林东东，目光询问着自己是否遗漏了什么。
林东东急忙指了指自己。
西哲摇了摇头，这还要问？不是高薇，就是鬼叔自己不安心，想要弄死他呗。
既然说好了做替罪羊，这罪不替下来怕是不肯轻易放过的。
西哲低声说了一句，“鬼叔，那今天打扰了。”
鬼叔却蹭蹭蹭走到了门边，一手按住了门。
辛巴猛地只身上前，用武之地来了！
鬼叔点了点手指，向西哲的背包指去，“我呢，小本经营，不敢得罪什么大人物。以前做的恰好都是电子业，对市面上的设备啊有些了解，你背包上挂着的录音纽也差不多饱负荷了。我来帮你看一看？”
西哲后退了一步，鬼叔也不动，一副你不交出来，就不让你走的架势。
林东东这时候抢上前，一把扒下西哲的背包，里里外外的东西都翻倒出来，包括那枚纽扣。
直接扔到了鬼叔脚下，被鬼叔啪一脚踩的粉碎。
“鬼叔。多谢这些日子以来的养育之恩，鬼嫂那份的我一并谢上了。我们来年江湖有缘再见？现在可以走了吧。”
“你小子！”
林东东瑟瑟缩缩的把东西又塞回了包里，递还给西哲的时候始终默默低着头，没看她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