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直到走出修理厂,上了辛巴的车,辛巴才一把揪住林东东的衣领,“西律师和我冒着生命危险就是为了帮你,帮你姐,你特么的好意思啊!?”
西哲早已背后里外两层衣服湿透,额头的冷汗都从发根密了出来。
靠进后座椅的靠背上时才意识到自己手指始终在不停的轻微抖动,应该是刚才太用力的绷紧着,此刻有些脱力了。
前座上的两人还在执拗,一边是辛巴骂着,“小没良心的东西!”一边是林东东,“我解释、我解释……”可半天没解释出个所以然来。
她俯身过去,拍开了吵架的一老一少,“行了。先开车。”顺手在林东东后脑勺上掴了一巴掌。
林东东吃痛,委屈巴拉盯了她一眼。
鬼叔对林东东确实有养育之恩,衣食父母,所以,知父莫若子。
……
“鬼叔疑心重,报复心又强。我们手上不握点证据,怕他会弄死我。”一双无辜的眼神一闪一闪眼巴巴地瞅着西哲。
西哲犹还记得一双极其相似的眼眸。
在她补完了地理等温线作业,头也不回的走出副课老师办公室的时候,门边有人小声的叫她,“西哲……能帮我看下这道题么?”,“书上有 。”,“啊?哦。好吧,那我自己找找。”
在她上完体育课,别的女生都赶着回教室换衣服,奔赴小卖部买果汁的时候,只有她还在坚持的跑着,“西哲?不走吗。那我等你?”……
西哲还记得那双眼眸最暖的微光的时刻,在考场外遇见额头冒汗的西哲,蹲在路边跟父母打电话,如果来不及把自己用的高等计算器带来,只能租用考场备用的,效率肯定大打折扣。
瘦弱的手臂出现在她面前,递出了一台上课时早已熟悉的高等计算器,“你拿去用。我是文科的,我们计算题没有那么难。我可以租用考场备用的。……小西子,加油哦!”
她说过“谢谢”了吗?西哲突然就不清楚了。
一直以来从来不背叛她的记忆最近却常常会变得模糊起来,因为有些记忆越是去回忆,越像一把锋利的刃,剐得人挺疼的。
“你要什么证据?非法录音取证都是不合程序法的,正式庭上不能用。”
“吓唬吓唬人还是行的呀,对不,西姐?”
自从那次宋家出来,林东东就开始阴阳怪气的喊她西姐。
可每次听他这么叫着,西哲心里总有些怵,总觉得这小子背地里不知道怎么编派自己,说不定哪天自己背后一刀子就是他给捅的。
但人家是尊称,面上还不好拂了他。
“用纽扣录音锁吧。有些不让公开录音的场合,偶尔还能悄摸着用一下。”
林东东狡黠的嘴角却勾出弧度,“西姐,你没怎么跟鬼叔这样的社会盲流分子打过交道,是不是?这种人,得变着法儿衬托他的智商,他才不会意识到自己实际是在被碾压。”
“啊?什么。”乱七八糟的。
……
林东东揉了揉自己后脑勺,“西姐,你这记仇还记挺长?上次摔你的事不已经道过谦了。而且我那会儿也说了,搁你,哦你回到家看到两个人拉扯着你亲妈手忙脚乱的,你不往歪了想啊。就算不是打劫,也是拘禁吧。”
西哲懒得废话,摊开手掌。
林东东拉了拉衣领,从脖子上取下他戴了很久的恒星锁链挂坠,坠子里是USB闪盘,里面保存着一段视频,就是车辆前置摄像头拍摄到的高薇见死不救仍由林法沐被公交车夜班巴士碾压的画面。而在挂坠后面还拖了一根长长的口红笔似的东西,就是西哲借给他的降噪录音笔。
……
“放在包里肯定不行啊,西姐。万一要查包呢?”
“他还敢查包!?”
林东东表情意味深长的,“就算他不查,我们也要让他查。才能打消我大鬼叔的顾虑不是么?”
西哲大抵明白了几分他这步反逻辑操作。
继续一副故作的莫测高深,“纽扣锁是挺先进的,据说军料备用也有。但是嘛,你小看了我鬼叔,他以前是在电子设备工厂出生的。就是义乌贸易市场那种摊贩。10块钱一个收音机,15块一个迷你蓝牙音箱。一部ProX也就750,不能更多。号称薄利多销,实则寿命一天。先进的东西他不是没见过。原理都不懂,但是皮囊仿冒的十乘十,就算原厂设计师来,我敢保证,不开机他都分不清哪个是自己亲手打磨出来的。否则,你看,他养着我是干嘛呀?”
西哲点了点头,好像有点道理。她是个习惯独立思考,而摒弃其余人杂念的人,但在某个单独的问题上只要别人的提议有作用,她也不会犹豫去接纳下来。
这也是被白子冠和宋品高度看重的地方。西哲太不容易被情绪左右,她更多的是为理性和利益所考虑,也就是所谓的“纯理性”思考模式。
当然她所依赖的其实是自身多年积累的学识和经验编织出的辨别力,并从中演化而出的直觉力。
……
打开录音笔。
从进入修理厂到三人上了车后的说话,每一个字都清晰无误的记录在内。
辛巴挑起了眉毛,“可以嘛!你们两个合作的。怎么?就不告诉我是吧。”
西哲伸出手去拿笔,林东东猛地往后一样,嬉皮笑脸,“放我这儿保管吧?我再复刻一份给你?”
辛巴人高,手长,直接一把掠了过来,往后递给了西哲。
西哲默默放进了包里,一言不发又靠回了座椅上。
直到辛巴的小货车发动起来,笔直的开上了高速公路,左右两车道穿梭着陌生的车辆,彼此保持着礼貌的距离,西哲提着的心才真正的放缓了下来。
她只是闭上了眼睛,脑海中思绪还在高速运作着。
就算最终判决是无效婚姻,这不是西哲真正在意的,她在意的是,为什么高薇会在现场——她总是在现场,究竟发生了什么,宋师兄是怎么会从桥上掉下去的。
///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它有时候相似到,让人不禁怀疑人类的世界本身就是一段彭罗斯阶梯,无穷循环,无穷重复。
安德烈高在与高薇因为宋品的合伙人股权交易上闹的不欢而散分道扬镳后,却再次做起了高薇的委托代理人,负责全权受理宋家起诉的已故亡子婚姻前故意瞒骗行为。
安德烈径直将起诉书的复印本拍到了白子冠的办公桌上。
白子冠冷笑,“听说婚礼当天高大状是去参加了呀,怎么难道不认识高薇,不知道那位是宋大状的遗孀?”
“你看下宋家的代理人是谁。”
白子冠扫了一眼,是西哲没错呀。
仰起头定定的看着他,“我一会儿跟东南公司还有个会,如果没事的话……”
“白子冠,白大状,我就问一句你跟西哲,你们回律所是要干什么的?怕海威倒的不够快,回来抽地基的呢?”
“你在说什么呀,高大状。我现在可是海威合伙人。”
安德烈认真的点了点头,“对,没错。不过就是把客户都丢了,反正是你前男友的垃圾,你也不在乎。我怀疑你跟宋品有仇吧?还是跟我有仇吧?”
白子冠丝毫没在客气的,“非要这么选的话,那只能我跟你有仇了。”
“你……!不是。我们好好说话。高薇以前也在这里工作过,她现在是我的客户。我们一家律所,接两方的客户,这传出去业内还不当笑话看啊!而且你吧,而且你……我们海威一直以来走外商咨询为主,手下招揽的人也都是海事商法背景。你跟我整一出当地派出所民事纠纷?你这不是瞎胡闹嘛!”
“人家给钱了我们就接呗。你不也是?高薇给钱了,你高大状连前合伙人同事的爹妈都能起诉控告的,搁我这面前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安德烈被气急,破口大骂,“你们女人做什么律师!给我滚回去洗衣烧饭去!一个个给你们机会多读了两年的法律书,还真当自己高庭满座,能够指点江山了!你们女人除了坑家里的财产,坑完自己爹妈的,转身坑丈夫家别人爹妈的,还能做点什么出来?啊?你说呀!”
白子冠眼眶都红了起来,“安德烈!你给我滚——滚出海威去!海威不需要你这样只图利益没有良心的垃圾——给我滚!”
“我滚?凭什么!我在海威的工龄比你长,资历比你久,对海威的贡献比你大。亚太区的客户百分之四十以上都在我的小组手里,你呢?不就拿着宋品留下的那点股权呢?所以说,你除了靠男人你还能靠什么?高薇是不要脸,但至少她认,她自己也知道自己靠男人。就你和西哲,你们两个奇葩,女人界的耻辱,真当自己天之娇女啊!?宋品是耶稣,神的孩子!护完了你,还护着西哲。天辰文化的案子,知道我花了多大心力去修复?原本就是一顿饭的事情,硬生生被你们搞的人尽皆知……”
……
///
“西哲。”
“琴姐?”
“唉。你那个,过来一趟。”
“现在?我有点……怎么了。”
“你师姐在我这里。人看起来,不怎么好。”
西哲叹了口气,轻轻合上了手上的名单。
“好的,琴姐。马上过来。帮我看着点师姐。”
“嗯。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