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四合的山林间披上一层霞光,衣服上略微潮湿,还凝结着水汽。
聂校格悠悠转醒,她抚上脖颈坐起身,那里没有伤口。
身后传来声音:“放心吧,没毒。”
她扶住山壁起身,周涉坐在不远处的石块上,正用嘴撕咬着衣服缠绕在左臂上,额上有冷汗滚落。
“是你抓了我和苑望。”聂校格冷声道。
周涉艰难打了个结,才空出嘴道:“我只抓了你,那位小兄弟我可没有沾手。”
聂校格:“你觉得我会相信你?”
周涉嗤笑一声,“你看我这副样子,偷袭你一个还行,而且你也看到了,抓走他的,那可不是个人。”
聂校格凝神看他,忽道:“你变了很多。”
周涉自嘲道:“任何人在经历生死之后,多多少少都会变一些的吧。”
聂校格:“你在窑洞那晚到底遇到了什么,我醒过来的时候那里只有我一个人。”
周涉:“托聂小姐的福,没死,但也离死不远了。”
聂校格道:“离死...不远?”
“你感受不到吗?”周涉左手摊开放在眼前,“那种生命力正在流失的无力感。”
聂校格还是没琢磨透他的意思。
周涉接着道:“我原本打算离开,但遇到你之后,突然就想通了,希迎曼死了,汤万也死了,都死在这个鬼地方,现在我也快去见他们了,既然这样,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他眼中涌动着疯狂,“聂小姐,你这么厉害,做料子一定也不差,汤万总说我烂泥扶不上墙,不如这样,我们合作,我倒要看看鸦鱼一脉那些永远自视过高的人究竟会不会把我们放在眼里。”
聂校格看出他现在已经不太正常了,道:“周涉,你先冷静。”
刚说完鼻尖闻见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她朝四周看了看,发现周涉身旁有块黑色的东西在冒着青烟,她当时只以为是普通的石头,但现在看它烧起来,突然想起窑洞那晚燃起来的黑色烛火,还有那种‘活’的墙壁。
周涉捕捉到聂校格的视线,看向身旁的墨骨,“不好意思,聂小姐,怕你不答应只能先斩后奏了,而且,扎进你身体的东西,虽然没毒,但能让你暂时失去力气,所以别妄想挣扎。”
他一步步走向聂校格,“你放心,不会痛苦的,只要那么一下。”
他话音刚落,聂校格背后的山壁上露出暗红色的内里,散发着浓厚的腐臭味,她虚握着腰后的匕首,周涉说的的确没错。
她没力气。
聂校格看着他缓缓走过来,伸出左臂探向她的肩膀。
聂校格慢慢朝后退,身后的腐臭味越来越浓,到最后那味道几乎尽在鼻尖。
她背对着山壁,看见周涉笑了一下,左手猛地推向她肩膀,聂校格握住他的手臂,从肩膀上掠过去,直接按在了山壁上。
聂校格近距离欣赏了周涉从胜券在握到震惊再到恐惧的一系列表情变化,她勾起唇角,“既然没有痛苦,那你来试一下。”
她从侧边钻出来,没走两步就撑不住倒在地上。
周涉面前的山壁在接触到他后像是突然活了一样,沿着他按在山壁上的手臂攀爬,一寸一寸逐渐包裹他的全身,仿佛海中巨兽捕食猎物,精准而迅速,毫不拖泥带水。
身上的血肉迅速被餐食,血腥味弥漫,很快只剩一副空荡荡的皮,裹右手的外套掉在地上,人皮随风抖动,最后逐渐没进山壁里。
山壁上暗红色的肌理蠕动,血腥味逐渐平息。
噩梦并没有就此停歇。
山壁上涌动的暗红色肌理开始从四周逐渐涌入骨架中,逐渐汇集成型,‘周涉’重新从墙壁里走出来,整理好凌乱的衣冠,捡起掉落在地的外套。
看到最后一幕,聂校格缓缓阖上眼,余光里看见周涉朝她走过来,再次失去意识。
***
“哎,没事儿吧你。”
聂准大力拍向苑望的肩膀,肩胛骨都被他拍的咯吱响,苑望皱着眉睁开眼。
聂准:“我妹呢?”
苑望咳嗽几声,不咳还好,一咳嗽脖颈处就传来剧烈的疼痛。
聂准不耐烦道:“我妹去哪了?”
苑望嘶哑着嗓子道:“从帐篷起始西北方向,我们一路做了标记,后来发生点事,情况混乱,大致往东面去了,沿途有痕迹,仔细找找应该能找得到,后来我被抓走,就失散了。”
聂准立马起身,打算回帐篷附近看记号,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目光瞥向一旁昏迷的石扬,对苑望小声道:“最后提醒你一句,小心你身边这位朋友,要不是他鬼鬼祟祟地跑出来,我也不会发现你的踪迹,当然你要是不相信,就把这话当个屁放了。”
苑望看向石扬,后者靠在树上眼睛紧闭。
***
聂校格醒过来的时候,浑身上下暖融融的,消散的力气也逐渐回笼。
“阿校,感觉怎么样?”
一个短发女人突然闯进视线里,着一身黑色劲装,五官英气凌厉,眼神中透着关怀。
聂校格瞬间清醒过来,撑着毯子坐起来警惕打量四周:她睡在帐篷里,身上还搭着一条羊毛毯,外面仔细听还有嬉笑声,有男有女,还有锅碗瓢盆的碰撞声。
短发女人安抚道:“放心,这次带进来的都是新人,不认识你。”
新人?不认识她?
他们好像本来也不认识吧?
乌千雁提起一旁的保温杯倒了杯水,递给聂校格,“喝杯茶暖暖身子,你从前一年四季手脚冰冷——”
说到这,她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止住话茬,“算了,不提以前了,不过你是怎么出现在这儿的。”
“我不记得了。”聂校格斟酌道。
与其后面暴露自己,不如现在开诚布公讲出来,管她是认错人了还是怎么样,反正自己失忆了,话怎么讲都是这人一张嘴,和自己可没有半毛钱关系。
乌千雁道:“你不记得?”她伸手指向自己,“连我也不记得了?”
聂校格点头,乌千雁撇嘴,不大高兴。
“我以前对你这么好,你居然直接把我忘了,哼,真没良心。”说罢又道:“那老大呢,还记得吗?”
聂校格缓缓摇头。
这次她开心了,喜道:“你真不记得他了?”
聂校格心道:刚刚不还一脸受伤,难道失忆这事儿还分人的?
乌千雁刚高兴一会,表情又转瞬黯下来,“算了,忘了他也好,反正也没什么好回忆。”
帐篷门口有个小姑娘喊:“千雁姐,吃饭了。”
“收拾收拾起来吃饭。”乌千雁从背包里拿出一套新衣服,嫌弃道:“换我的,你身上这个脏死了,你从前不是最爱干净的吗?”
她说完就拉开帐篷出去了,在外面道:“帐篷拉好,换好衣服出来吃饭。”
聂校格依言拉好帐篷,手里举着衣服发呆:那人功夫这么菜,不知道他这会儿怎么样了,还有聂准,她消失一夜,得和他报个平安。
她摸了摸口袋,糟了,没拿手机。
等聂校格换好衣服从帐篷里出来的时候,外面空地的火堆边已经坐了一圈人,一个个端着碗好奇朝她张望。
乌千雁骂道:“她是长三只眼还是六只手,有什么好看的,一个个看好自己面前的碗,再看眼珠子挖出来。”
看的出来他们还是从心底里发怵乌千雁的,说完之后一个个果然低下头,耳朵却竖的老高。
乌千雁扯过一张凳子,“阿校,坐着儿吧。”
众人:阿校?叫这么亲切?她谁,怎么之前没见过?
一改之前凶巴巴的大嗓门,虽然谈不上温柔,但即便这样,他们也从没见过千雁姐这一面啊。
聂校格坐下后,乌千雁把手里的粥递过去,“你胃不好,趁热喝吧。”
众人:...胃不好趁热喝?这像是雁魔头说出来的话吗,等等...这粥是不是有问题,所以她才不喝。
众人不约而同低头看向手里的粥。
众人一忍再忍,明明低着头却还是忍不住瞥向聂校格那边,眼皮都要抽筋了,聂校格看对面那人好几次都要翻白眼了。
终于有个小姑娘先开口,声音脆甜:“姐姐,你长的真好看。”凡是先夸一句总没错。
众人终于可以顺理成章地打量聂校格,眼皮隐隐抽搐。
这次乌千雁倒没制止,看向说话的简雯,一副你很有眼光的表情。
简雯背负众任,再接再砺道:“姐姐和我们领队认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