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聂校格循着方向走了不到二十分钟,果然出现了一片排列规整的蒙古包,最前头是一个偏现代的小屋子,门牌上写着大大的‘康齐民宿’。
她本来以为这里应该生意惨淡门可罗雀,谁知道门口空地上的车辆出奇的多,外头还有几个年轻人靠在车上聊天,年纪不大,穿衣服也挺时髦。
哪里有丁老板说的要倒闭的样子。
果不其然,酒店房间爆满,聂校格到的时候就剩一个房间了。
“您好,我身份证丢了,能住吗?”
老板递过来一沓登记表和一只黑水笔:“可以可以,但得填个姓名和身份证号。”
酒店的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叔,叫孙唐,一人身兼数职,既是前台也是后勤安保,性子格外热络。
孙唐说:“你来我这里可算是来对了,这镇上做蒙古包民宿的只此我一家,我自己就是蒙古人,都经营了八|九年了,别家先不说服务,就说原生态方面跟我们就差了一大截,我看姑娘这样子,是过来旅游的吧。”
聂校格点点头,“嗯,出来散散心。”
孙唐压低声音:“姑娘一个人旅游,晚上八点往后尽量别出门,这里地方大,要真遇到危险可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聂校格笑笑:“知道了,谢谢老板。”
她拿了房卡后与一行人擦肩而过,后头传来一阵吵嚷声,貌似是几个年轻人起了口角。
她目不斜视地推开玻璃门,将争吵声隔绝在门里。
***
聂校格进房间后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虽然已经入秋,但北方还是如同夏日炎炎。
她穿着宽松白T加黑色热裤,很凉爽的装束,还是出了一身汗,黏腻腻地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等洗完澡后果然一身清爽,刚洗完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沥沥拉拉地滴着水。
她浑不在意,走到摊开的行李箱前蹲下,拉开内侧的拉链。
里面装着一份笔记本。
笔记本上面分门别类,画的花花绿绿,时不时出现几个红笔标注,记载的全是近几个世纪以来关于人皮的案件,古今中外,官方的民间的,各式各样,样样俱全。
最新的一页记载着今年年初发生在山西高河县的一则乌龙新闻:
起因是有游客报警称在泗盘山景区附近发现一张人皮,保存相当完好,表层没有外伤,找不到任何刀口痕迹。
后来被当地派出所证实是仿真人皮,只是别人的恶作剧,当时还有不少人讨论,最后得知是恶作剧也就不了了知了。
真正引起她注意的,是当时在新闻底下的一条评论:这地方也是邪性,八|九年前我还在这见过一张真人皮。
后面配了一张惊恐的表情。
往底下翻的全是骂他蹭热度的,那人看说不过,辩解了一句就没下文了。
聂校格点进他的微博,发现这人还真在泗盘山景区开了家数码维修店,平时晒晒花鸟照,十分养生。
微博是从15年开始的,往前就翻不到了,可根据微博内容来看,这人的生活过得还挺闲情雅致与世无争的,似乎也没必要蹭这波热度,况且撞见过那种东西也算不得什么光彩的事。
后来她有尝试搜索过八|九年前关于那张人皮的新闻,奇怪的是查不到一点信息。
无论是确有其事,还是子虚乌有,留下的信息都不该这么干净,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有人在故意封锁消息。
她凭着那家维修店的地址找到这里,没想到还真误打误撞发现了点线索。
聂校格垂眸看着笔记本失神:
所以,
这次会和你有关系吗?
***
聂校格下午出去逛了一圈,顺便打听一下关于八年前旅游队的事,找的都是年龄较大的本地居民。
他们描述的情况和丁老板差不多,只不过没丁老板知道的那么详细。
大多数只知道八年前在康齐出现过命案,倒也对的上,可一提到关于周家村的事,这些人就闭口不言,无一不是用奇怪的目光打量聂校格。
她问了好几个人,最后还是一个老太太好心告诉她去过周家村的人都会被索魂,让她不要过去。
索魂?
聂校格刚听到这个词的时候有点想笑,人就是这样,当身边出现解释不了的奇异怪象时,总是喜欢归结到怪力乱神的范畴。
但目光触及到老太太严肃的神情时,聂校格还是忍住了,十分郑重地点点头。
她沿着街边慢慢走回去,脑海中不断整合着最近的信息。
目前看来,八年前的确有旅游队过来,也的确发生了命案,如果是丁老板自导自演,没可能找到这么多的群众演员。
按丁老板的说辞,那对情侣是在周家村找到的,女生当时伤的很重,精神恍惚,像被吸了魂儿似的,甚至在转院前一晚又跑回了周家村。
的确和老太太说的索魂很像。
按照正常思维,受害者会对被害地点产生本能的抗拒心理,即便精神不稳定,这种抗拒心理只会放大,不会减小,那个女生不论如何一定要回到周家村,这是不符合逻辑的。
如果说周家村不是被害地点,那她要去周家村的原因又是什么?
人皮是在女生房间的地毯下发现的,而那天晚上旅游队的人都出去找人,没人回来。
所以人皮是什么时候放在那的,是谁放的,又为什么要放在那个女生的房间,真的只是凑巧吗?
聂校格一遍遍地缕着时间线,这件事情疑点太多。
目前看来,周家村这一趟是免不掉了。
***
入夜。
聂校格轻装离开民宿,沿小路去了周家村,走的时候看到民宿门口站了一堆人,有个人在打电话,看着挺着急的样子。
貌似是白天站外面聊天的那群“时髦小队”。
她随意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白天吹在身上的风都带着燥热,晚上倒是凉快不少,而且这里晚上亮堂,不借助任何光源的情况下都能正常视物。
不知不觉走了快两个小时,才隐约沾到周家村的边界。
之所以说是隐约,主要是这地方实在太破了,看的出来荒废了很久,毁坏的十分严重。
黄土建的屋子早就和土地融为一体,偶尔有残存的一小段土墙昭示着这里曾经存在一间屋子。
桌椅板凳被腐蚀成大小不一的木板,七零八落,大多斜插在土堆上,稍不留神就会被绊一个踉跄,还有几间保存尚好的砖房,但顶上都不剩啥东西了,屋里边的杂草长的一派欣欣向荣。
风一吹过,草丛沙沙响,各种不知名的虫子交流地起劲。
聂校格绕着这片断壁残垣里里外外走了两圈。
正常人在这里呆久了,的确会觉得这地方阴森森的,毕竟附近没什么人,会害怕也是人之常情,但平心而论,这地方没什么特别的。
那些居民的反应是不是太夸张了点,毕竟有些流言就像滚雪球一样,一传十十传百,芝麻点的事也能吹的像西瓜大。
正当她以为没什么收获打算回去的时候,远远地看见有个东西正在朝这边靠近。
周家村地势低,光线也暗,而它又正好处在周家村外围,位于高处,因此聂校格虽然能看到它,它却不一定看得到聂校格。
她当即闪身进了一间砖房,得亏这里杂草长势好,她身量娇小,躲在里面又混着夜色很难被发现。
聂校格在心里默数着时间,大约五分钟后,耳边出现了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从距离和时间推算,像是人类正常的步行速度,如果它没有刻意减缓速度的话,更趋近于一个女人的步幅。
脚步声由远及近,慢慢走到聂校格藏身的砖房附近,又渐行渐远,她正想出去看两眼,起身的刹那,那脚步声又回来了。
这次的步伐很急,几乎是几秒钟就来到了砖房前,与聂校格只有一墙之隔。
她下意识闭紧了呼吸,身体维持着半蹲的动作不敢动弹。
等了一会,那个女人却没进来,聂校格缓缓地、缓缓地往前迈了一小步,借着只剩下一半的木门朝外看:
这是个女人。
模样看不清楚,似乎还穿着睡裙,头发很乱,像是刚从床上起来,打扮十分随意。
她看起来很焦灼,绕着门前的一小片空地打转,不停地用指尖抓挠着脖颈和手臂,女人抬手的时候能看到指甲很利,能料想到抓在身上会是什么效果。
女人转了十几圈后,突然停住不动了,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静静地矗立在原地,大概一分钟后,四肢并用朝着一个方向飞速前行。
聂校格不知道怎么去描绘,就像是......突然受到某种感召。
也许很早以前人类祖先就是用四肢行走,但进化至今突然看到这幅画面,实在是很诡异。
正常人四肢并用其实走的并不快,但这个人不同,两只手的助力对她来说只增不减,眼看她就要消失在视线里,聂校格想也不想,当即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