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玉死了?”
“嗯。”
“她当年叛逃聂族外嫁,如今换来这个结局,也是自作自受,她是如此,心慈也一样。”
“小姨她——”
“行了,不要再提她,现在当务之急是校格,你现在给我牢牢看着她,一步也不许离开,再发生上次泗盘山的事情,我扒了你的皮。”
“妈,校校都多大了,你……好好好,我答应行了吧。”
……
聂校格睁开眼,入目是温暖明亮的室内,腹部的伤口已经完好如初。
门外传来悉悉索索的谈话声,声音细微。
她双眸凝视着头顶的天花板,安安静静一声不吭。
说话声戛然而止,接着有人小声推门进来,轻手轻脚走到床边,看到聂校格醒了后顿时舒了口气。
“醒了?”
聂校格收回视线,看向来人:“聂姨,你来了。”
说话时声音有些沙哑。
“我不来,就看着你这么霍霍自己身体?三天两头进医院,你这丫头想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不是?”
聂校格垂眸:“对不起。”
聂倚云叹了口气,坐在床边替她捋了捋长发:“你不是对不起我,是对不起你自己,这么成天地不把身体当回事,迟早受苦的也是你。”
聂校格突然道:“聂姨,我父亲是什么样的人?”
聂倚云动作微顿,缓缓收回手:“一个负心汉,有什么可问的。”
“那母亲当年为了他叛出聂族,是为什么?”
聂倚云心下一惊:“你听到了?”
她嗯了一声。
聂倚云敛了神色:“你就当是因为爱吧,年纪不大点的时候不是最看重这些了?当年你妈瞒的紧,把那男的捂的严严实实,谁也不知道他打哪来。”
“左右现在他们俩人都没了,恩怨纠葛也就在他们这一代到此为止,这样,也不会再牵连到你。”
她拍了拍聂校格的手背:“就听聂姨这一次,别查了,行吗?”
“好。”
没有以往的剑弩拔张,这次聂校格平淡地应了下来。
“真、真的?”
聂倚云怀疑自己听错了。
聂校格莞尔一笑:“嗯,真的。”
“好、好,我去办退院手续,咱明天就回家。”
聂倚云眼底有泪花闪现,她红着眼替聂校格掖了掖被角,以往每次提起这个话题都是不欢而散,这次真没想到聂校格能突然想通。
她借口去办出院手续,背过身悄悄抹去眼泪,三两步出了病房。
***
‘咔哒’一声,门被彻底阖上。
聂校格的表情淡下来,掀开被子下床,打开了病房里的小电视。
当地的新闻频道正在循环播放一条新闻:“云南延州一山脉发生坍塌,据悉,已有一人死亡,一人受伤,后续伤亡情况还在跟进,搜救人员尚在搜救中。”
视频资料拍的是山脉的俯景图,凤阳庙的画面一闪而过。
画面里是山顶那座破庙,真正的凤阳庙早已化作一片废墟。
她当时从凤阳庙里醒来的时候,脖颈和腹部的伤都不见了,身体甚至比之前更加轻盈,除了衣服上的破洞和血迹,没人知道她曾经死过一次。
苗玉的尸体倒在旁边,形容枯槁,仿若干尸,苑望不知道在哪。
她举目四眺,到处枯竭遍野,恢宏的庙宇变为一片断壁残垣,石缝间不时发出两声不堪重负的脆响。
方圆距离内的生命体和非生命体就像一夜之间被抽去生命力。
了无生机。
和上次窑洞的经历一模一样。
聂校格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
或许一旦祖神脉发生迁移,就会腐蚀周围的生命力,或者说是吸收,当初的窑洞仅仅两天时间就变为一片废墟,还有周涉当时说的“生命力在流失”,估计都是这个原因导致的。
看来汤万那时候没出现,不是特地藏起来,而是离死不远了。
现在苗玉死了,她活了,结果不言而喻。
第二支祖神脉已经与她体内的另一脉融合,并且与泗盘山的那一脉一样,就此消失了。
她冷静起身,有条不紊地收拾刚才打斗的痕迹,把所有的一切都打点好后走出庙门,沿着隧道一路出去。
然后选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静静躺在草丛中等待。
她推算过,这个地方在山体坍塌后应该会受点小伤,但不至于将她埋进去。
随后就是意料之中的山体坍塌。
凤阳庙地处山体中心,一夜枯竭后岩石风蚀老化,失去承重自然会发生坍塌。
最后聂校格被搜救人员当做伤者送到了这里。
所有人都会以为这是天灾。
她把自己择得很干干净净。
就像八年前处理那群人渣的尸体一样,那时候她才十五岁,却处事冷静。
冷静到可怕。
云南之行,她虽然查明白了聂心慈的死因,却也因此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苗玉和苑望都死在这场变故里,但事情不可能到此为止。
他们身后还存在着一个庞大的族群,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注意到自己。
现在祖神五脉中的两脉已经与她融合,和她牢牢捆绑在一起。
她连死都做不到。
就算有解除绑定的方法,肯定也只有内部人知道。
聂校格叹了口气。
看来这趟浑水……她是不淌也得淌了。
目前看来有两方阵营,一方是苗玉党,一方是乌千雁他们。
她现在或直接或间接害了苗玉党的两条人命,该选谁合作,似乎不言而喻。
而想要和乌千雁合作,八年前的女领队就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
电视里的播报还在继续,聂校格没再听,她翻出电脑,熟练的输入密码,打开文件夹,再次研究起照片和视频。
翻来覆去的看。
这次细致了很多。
除了照片的主人公,甚至连背景细节都会照料到。
光标一张张划过去,最后停留一张双人合照上。
一男一女。
女的是女领队,男的还是苑望那个亲生父亲。
一系列的照片有很多,看背景都是在山西高河那个时间段拍的,其中有几个地标性建筑聂校格上次去的时候还见到了。
表面看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但这次的重点不在主人公身上。
聂校格移动光标,放大照片右上角,两道身影在屏幕上逐渐清晰。
幸好这是照相机的底片,像素高,即便放到最大也不是很模糊。
那里是两个小孩,挨得很近,年纪不大,男生大概十七八岁,女生就更小了,又瘦又矮,黑凌凌的大眼睛追随着男生,目光坚定。
两人没看镜头,只是路过,如芸芸众生随意迈入陌生人的镜头,一闪而过,却不小心成了他人的背景。
照片上的人面容有些失真,看不清晰,但要是本人看自己的照片,不论多糊都能一眼认出自己。
譬如现在。
聂校格从来不信宿命,却在这一刻突然感受到这种未知力量的强大。
逃不开,也挣脱不来。
她从没来过山西高河。
但照片上的那个路人小女孩……赫然是她。
被聂家找回去之前,聂校格一直被那群人渣幽禁,没机会出来,不可能这么大摇大摆的走在街上。
那段不见天日的时光里,她甚至连自己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记忆还停留在六岁的模样。
直到被聂家找回去,那时候她十五岁,自此定居在贵州一带。
所以21年的时候是她第一次去山西,因为八年前那桩人皮秘闻。
但从照片上的年纪看,她也就十四五岁,一南一北,这么远的距离,她不可能会独自一人出现在这里,更别说还和一个她压根不认识的男生在一起。
而且‘她’看这个男生的眼神,是全然信任的姿态,除了聂姨和聂准,她还没对谁这么亲近过。
所以如果她的记忆没出错,那这个人是——
“乌校。”
聂校格喃喃念出这个名字。
正是因为如此像,所以之前乌千雁才会认错,就连自己刚才也在怀疑。
这个人。
到底是谁?
照片是13年拍的,她那时候和乌校差不多大,她们俩又刚巧长的一模一样,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吗?
难道她妈当年生的是双胞胎?
她其实还有一个散落民间的姐姐……或者妹妹?
可她为什么从来没有印象,也从没听她妈提过。
***
聂倚云办完出院手续,下去买了个粥,回病房的时候,聂校格正趴在床上支着下巴玩电脑。
看见她回来,聂校格笑嘻嘻地跟她唠嗑,一扫刚才沉重的氛围,聂倚云被她逗得乐不可支。
聂校格看着时机正好,状似不经意道:“聂姨,我被找回聂家的时候,是哪年?”
聂倚云闻言想了想:“......13年吧,那时候你瘦的跟小猴似的,还没到我腰高。”
她笑着比了比腰间。
“怎么想起问这个?”
聂校格摇摇头:“没什么,就是突然想不起来了,对了聂姨,有没有我那个时候的照片啊,我想看看。”
“照片有,在家呢,两大摞的相册,等回家我翻翻。”
聂校格点点头。
“聂姨,你说有没有可能,我妈当年生的不止我一个,比如……双胞胎?”
聂倚云立马摇头,“没可能,当时心慈三个月的时候,我陪她做过产检,肚子里就你一个,哪来什么双胞胎。”
“那你说世界上存在长的一模一样的人吗?”
聂倚云眸光闪烁了一瞬,很快恢复如常,笑骂:“你这孩子,怎么成天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哪来长的一模一样的人,老话说树叶每片都还不一样呢。”
“行了,快点喝粥,待会该凉了,聂姨有事儿先出去一趟,记得把粥喝完,你哥等会过来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