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哭的很厉害,聂校格听到她声音的第一秒就知道这是谁了。
“悦悦?”
她微弱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小女孩听到后哭的更加凄厉。
“姐姐,是你吗,呜呜我好怕,好多人……好多人都死了,他们杀——”悦悦的脖子被扼住,她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
“真吵。”男人道。
他语气染上几分愉悦,像是淘到宝一样:“原来你们认识啊。”
聂校格的声音断断续续:“你……不许……动她。”
男人像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嘎嘎笑个不停,对着旁边的人道:“她居然让我不要动她,哈哈哈哈哈。”
于九笑够了,才阴森森道:“乌校,你这两年是在外面学傻了吗?你不让我动她,那我偏要在你面前……慢慢杀掉她。”
他缓缓收紧力道,看着小女孩的脸色越来越通红,瞳孔逐渐涣散,啧啧惋惜道:“真可惜,你见不到她死时的样子,真是可怜啊。”
他对小女孩道:“小丫头,我告诉你啊,你是因为电话里这个姐姐才死的,怎么样,恨不恨她,下辈子做了小鬼,可千万别忘记向她索命啊,哈哈哈哈哈。”
男人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聂校格也能听到,她敢肯定,这人的话就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悦悦听到这个人的话,奋力挣扎道:“姐姐……不是……坏人。”
‘不是’两个字刚好湮没在喉咙里,空有口型,没有发出声音,因此传到听筒里的只有四个字:“姐姐……坏人。”
于九当然知道小女孩的原话是什么,但他很乐意看到这样‘美妙的误会’,于是道:“听见了吗乌校,她说你是坏人。”
聂校格说不出话,只感觉喉咙一甜,吐出一大口血。
她以前还以为这种吐血都是电视剧瞎编的,原来气急攻心还真的能吐出血。
悦悦拍打着于九的手臂,感觉空气越来越稀薄,嘴里‘嗬嗬’地发出极短促的音节。
末了她直接拿手扣,仅凭着求生意识在行动,指甲深深地嵌进他手臂里,划出一道道血痕。
于九一点不觉得疼,反而越来越兴奋,他将手机凑近小女孩嘴边,她在死亡边缘线挣扎的每个音节都一字不落地落入聂校格的耳中。
终于,那边没声音了。
“她死了。”于九道。
“乌校,你记住了,她是因为你死的,之后死的每一个,也都是因为你。”
聂校格默默听着,她觉得自己也死了一遍,陪着悦悦一起。
他说:“一分钟之后,我会再杀第二个,直到聂寨所有的人杀完为止。”
于九挂断了电话。
聂校格看着手机屏幕暗掉,熄灭,车内重新陷入黑暗。
眼眶盈满了泪水,又被她硬生生憋了回去。
她心道:聂校格,你没有资格哭,没有时间在这里伤春悲秋,你浪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聂族的命。
她扯住衣袖卷成一团含在嘴里,右手握住副驾驶的安全带,在手腕上缠了好几圈,直到安全带绷紧,她吐了口气,抓住安全带用力一扯,同时左脚往外蹬。
她紧紧咬着嘴里的衣服,嘴里满是鲜血的味道,随着她一点点从夹缝中抽身出来,锋利的玻璃片也一寸寸划开她的肚子。
她心里只想着快一点,再快一点。
聂校格一开始只是闷哼,直到再也忍不住喊出声:
“啊——”
她紧紧攥着安全带,攥到指节发白,手心磨出血沫。
不知道过了多久,副驾驶的车门被踢开,她扶着门框下车,腹部以下全部被鲜血浸湿。
脚刚沾到地,聂校格再也支撑不住,直接跪伏在地。
她单手撑地,另一只手紧紧捂着腹部不断往外泱血的大口,颤颤巍巍地站起身,踉跄着往前走。
但坚持了没几步,又狠狠摔在地上,身下洇出一摊血迹。
她起身,走了没两步再次摔倒。
接着起身,再摔倒。
不能停下。
绝对不能停下。
她一遍遍地告诫自己,聂校格麻木地重复着摔倒再起身的动作,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不知道是摔倒的第几次,她远远看见一道木门。
木门正中间悬挂着一只新鲜的牛头,舌头被割掉,血液已经流干。
聂家大寨——
终于到了。
***
广场上遥遥亮着火光,灯火通明。
此刻一群人围在广场边抱臂而立,时不时欢呼着鼓掌,热议沸腾。
“好——”
“杀杀杀——”
“他要反抗,快、快把他手砍了!”
……
广场上人声鼎沸,有人看见聂校格,立即大声喊:“九哥!人到了!”
她披散着黑发,脸上无悲无喜,身上面颊上全都是血,右手握着把匕首,血滴从刀尖滴落在地,一步一个血脚印,身上煞气涌动,整个人像是从地狱里来。
人群自动给她让出一条通道。
她挺直脊背,一步、一步从人群中走过,来到被圈起的中心地带。
聂校格这辈子都忘记不了这个画面,是即便死了都能带进坟墓里的噩梦。
地上到处是断臂残肢,堆成一个一个的小山堆,血水从山堆里流出,汇聚成涓涓细流,淌过广场上的每一处角落,染红脚下的土地,与血红色的天光相互映衬,血气冲天。
极尽悲怆,也极尽艳丽。
最后一个人在于九面前倒下,他掸了掸手,转身看见聂校格,眼神环视过周围的尸山血海,无奈摊手:“抱歉,你来的太晚了,这些杂碎我已经收拾完了。”
他用食指点了点广场正中央的大木架,阴恻恻地笑:“不过你哥兴许还有口气,去吧,去跟他道个别。”
广场中央,一个巨大的“X”形木架横亘其中,由两根十米高的树干交叉而成,“X”形的一端深深陷入地底。
有个人四肢伸展开,被吊在木架上,在巨大树干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渺小。
他脑袋重重垂下去,像死了一般。
聂校格的目光紧紧凝着木架上的人,迟缓地迈出了脚步。
她有些喘不上气。
每走近一步,那人的面容就清晰一分,像是凌迟一般,一刀一刀地片下她的肉,再鞭笞着她的骨血。
她没从觉得这条路这么长过,仿若跨越了生与死的距离。
等聂校格真正走到他面前时,整个人完全呆住了,唇齿后知后觉的打着哆嗦。
她刚刚一路走过来,一直以为聂准身上没有外伤,等离近了才发现他身体里穿着一根根极细的钢线。
钢线从左臂穿过右臂,从腿部穿过肩胛骨,交叉缠绕固定在木架上,将他硬生生地吊了起来。
她呆愣愣地喊了句:“哥。”
她想摸摸他的脸,想感受他是冰冷还是温暖的,但手指实在抖得厉害,聂校格生怕伤到他,于是只能收回手。
聂校格舔了舔干涩的唇,嗓音沙哑:“哥,我是校校,我来了。”
聂准的指尖动了动。
聂校格看见了,她瞬间振奋起来:“哥,你听得见对吗,我是校校,我来救你了。”
聂准努力想抬起头,但最终只是无力垂下,动作牵扯到了身上的钢线,他疼得抖了一下。
她忙道:“哥,你、你别动。”
聂校格小心绕过聂准身上的钢线,轻轻托起他的脸。
他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嘴唇已经开始发青。
聂准缓缓掀开眼皮,又很快阖上,聂校格注意到他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了。
忽然,他心脏处的钢线抖了一下,聂准眼睛圆睁,全身剧烈地抽动。
聂校格顺着钢线看见不远处的男人,他手里握着一根钢线,刚好连着聂准的心脏。
她攥紧手里的匕首,却不敢轻举妄动,因为这个人手里握着的——
是聂准的命。
她冷声道:“我们谈谈。”
于九不紧不慢地捏着手里的钢线,“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乌校的事也不想谈吗?”
提起乌校,男人的眼神明显冰冷下来。
聂校格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乌校,就因为我长着和她一样的脸吗?”
“想赖账?说你不是乌校,然后说我报复错人了?”
“可我的确不是她。”
他瞥向她手里的匕首,眼神怨毒:“你拿着你主子的匕首,跟我说你不是乌校?你果然跟你的主子一样虚伪。”
聂校格低头看向手里的匕首,这匕首的来历就连她也讲不清。
“所以你已经认定我是乌校了?”
于九看着她没说话,意思不言而喻。
聂校格压下喉间翻涌的鲜血,面上却是云淡风轻,一步步朝于九走过去:“你一上来就对我步步紧逼,话里话外都是憎恶,似乎和我之前的主子也有仇,让我猜猜……”
她在于九面前站定,眸光犀利:“是我和他一起害过你吗?”
于九腮帮子动了动,暗自咬牙,眼神愤恨地回望着她。
看来她猜对了。
聂校格坦然道:“今天我也就跟你交个底,我是真的不记得自己是乌校,也许……是我中间经历了什么,导致丢失了这段记忆,但我觉得,你倒是可以好好利用这一点。”
“哦?”于九果然被挑起几分兴趣。
聂校格用余光飞快的瞥了一眼钢线,确保聂准目前还是安全的,才继续道:
“虽然我不记得我之前那位主子是谁,但我这个人吧,一旦甘愿屈居于某个人之下,那一定是真的信服他、忠诚他,简而言之,如果我真的是乌校,以我的能力和忠诚度,我相信我一定可以坐上他左膀右臂的位置。”
于九“呵”了一声,但没有反驳。
聂校格挑眉:“所以我猜对了?”
“那我就接着说,如果我真的是他的左膀右臂,那么他之前一定很信任我。”
于九不耐烦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聂校格不疾不徐道:“我想说的是,你既然这么恨我们两个,不如利用我,让我和曾经那位主子自相残杀。”
她直勾勾地看着于九,像是蛊惑人心的妖魅:“有什么能比昔日伙伴手足相残好呢?看着曾经对彼此的信任一点点崩塌,你说……这样的报复是不是妙极了。”
于九的眼眸深处燃出一团幽火,泛着几分狂热:“是啊,妙极了。”
她道:“可是你既然想利用我,就得找准我的弱点吧,现在我最致命的弱点……刚好就在你手中。”
聂校格用眼神指了指聂准,眸光异常平静:“如果他死了,我就彻底没有弱点了,所以你真的想好了吗,要不要利用他……威胁我?”
没错,这就是聂校格的目的,既然这个人一门心思地认为她是乌校,那她就是好了。
顺便让聂准成为制衡她的弱点,与此同时,这个人也不得不保住聂准的命。
只要能让聂准活着,无论付出什么,聂校格都心甘情愿。
于九明显被说动了,他皱着眉头思索一会,用审视地目光看向聂校格,最后还是慢慢地将手里的钢线递给她。
她舒了口气,还差一厘米就要接过钢线的时候,于九忽然收回手,扽住钢线猛地向后一拽,满脸狞笑:“你真以为我会一个人都不留吗,你是不是忘了还有个叫聂倚云的族长,我可是听说,你们亲如母女啊。”
“所以这个人啊,我不需要了。”他桀桀地笑,“还有啊,谢谢你的建议,我觉得非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