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校格没说话，表情不太自然，乌千雁看出她的小表情，接话道:“吃你的饭，小丫头片子这么八卦，吃完这顿饭就准备找脉，这次咱们不出山，时间有限，七天后必须出去。”
众人在大是大非上还是拎得清的，异口同声道:“是。”
吃完饭他们各司其职，着手准备出发，聂校格很早就注意到不远处有一只一米见长的正方形箱子，外面用尼龙布罩着，看不见里面的状况。
“阿校，这次时间紧，等我晚上回来咱们再细聊，我还有很多事情想问你。”乌千雁道。
聂校格:“你们...这是要去哪?”
乌千雁闻言愣了一下，才道:“不是吧，你连这也忘了?八年一次的鸦鱼走墨，两大族里随便拎出来几个刚长牙的孩子都知道，行了，你就在营地等我回来吧，你现在这副样子我还真不放心。”
聂校格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心里却翻江倒海。
八年。
如果按时间推算，上一个八年刚好是那支旅游队出现在康齐民宿的时候。
那再上一个八年呢，聂校格想到什么，身子微微颤抖，攥紧了拳头。
鸦鱼走墨这个词，她不是第一次听见了，之前在窑洞里的时候，她就听汤万提起过，听起来像是一场行动。
这个词究竟有什么含义呢?
她本打算今天找机会离开的，但现在看来她还不能走，也不想走，她必须留在这里搞懂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
周涉，汤万，给她CF卡的女人，苑望父亲和他朋友，神秘旅游队，黑色烛火，那面奇怪的墙壁，还有...十六年前，几乎所有事情都或多或少彼此关联。
还有周涉，她当时亲眼看见他被山壁吸干血肉，变成一副人皮，后来又是怎么完好无损地从山壁里出来的呢？
当时她晕倒后，朦胧间看见周涉朝她走过来，然后发生了什么?她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虽说周涉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但心底是不可能不恨她的，他当真什么也不会做吗?
她换衣服的时候看了，全身上下除了右手食指上的一道小伤口之外没有一点伤痕，而且已经结痂了。
她醒来后接着出现在这儿，而现在这支队伍和鸦鱼走墨有很大的关系，最重要的是...这个领队不仅认识她，而且看起来对她非常信任，在她面前讲事情的时候完全不避讳。
但她印象里完全没有这号人，她确信她这二十三年来的人生很完整，丢失记忆什么的压根不可能，难道...这个世界上有个和她长的一模一样的人?
她想想就头皮发麻。
“阿校?阿校?”
聂校格回神，听见乌千雁喊她，乌千雁从腰后拿出一把匕首，“对了，这是当时昏迷的时候从你身上掉下来的，啧，没想到啊。”
聂校格接过匕首，“什么没想到?”
乌千雁戏谑道:“装，再装，都说不记得老大了还留着他的东西，怎么，睹物思人啊?”
聂校格鄙夷道:“他的...东西?”
“我去，你连这也忘了。”乌千雁还想说什么，听见那边说准备好了，只得撂下一句“晚上聊”，然后朝人群走去。
聂校格坐在凳子上托腮看向远处，余光一直注意着用尼龙布罩着的大箱子。
乌千雁吩咐两个人去推箱子，聂校格才发现那个箱子是可以移动的，只不过尼龙布太长遮住了轮子。
她本打算等他们揭开尼龙布取东西的时候，看看里边有什么，但他们现在貌似不打算在这儿就开箱。
唉，看来又得跟踪，她最近怎么老干这种事儿。
他们一行人效率很高，从准备东西到出发还不到十分钟，看起来平时受过很严格的训练，该认真的时候认真，全都收起了多余的心思。
乌千雁打头，两个男生推着大箱子走在队伍中间，前后左右分别安排了两个人，呈保护的姿态，一行人渐行渐远。
等他们快走出视线边界的时候，聂校格才缓步跟上。
因为箱子的缘故，他们走的路大多都很平坦，没什么大起伏，但同时也有弊有利，不好跟踪，能够藏身的地方寥寥无几，几乎一览无余。
泗盘山里群山众多，但被开发成景区的还不到百分之一，大多数都是这种险峻群山，山底的路还较为好走，但越往上，走的就越艰难。
聂校格看他们最后在一个山口停下。
山口呈两山相对，中间鲜有光照，形成一道狭长的阴森峡谷，隐隐透着没散尽的瘴气，里边不用想就知道是各种蛇虫鼠蚁的天下。
光照是个好东西，光的存在为我们规避了许多风险，若没了光，滋生在黑暗中形形色色的事物便会肆无忌惮地生长。
他们取下背包，拿出一种特殊面罩戴上，里面的空气估计有毒，聂校格有点纠结还要不要跟上，如果晕在里面，分分钟能要了她的命。
两个男生揭开尼龙布，里面是居然是一口铁皮箱子，质地看起来很厚实，跟保险箱的质地差不多，箱口处从上到下连着三个密码锁。
他们自发散开，给乌千雁让出一条通道。
乌千雁取下手套，依次打开密码锁，她倒是气定神闲，但旁边的新人一个个胆战心惊，目光紧紧盯着箱子，不自觉咽了口唾沫，生怕发生什么意外情况。
伴随着一声轻微的锁扣打开的声音，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箱子——
开了。
***
聂准走到昨天的帐篷扎营地，深山里没信号，简讯也传不出去，他只在进山前给聂倚云发了条进山的讯息，距离那个时候已经过去一天一夜。
他去帐篷里打算收拾一部分物资，聂校格昨天出去的时候肯定没带食物，现在48小时过去，还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
他先去聂校格的帐篷，想看看她有没有落下什么必需品，还没走近，就看到帐篷的门是拉开的，而且，拉链两边的帘布上还有一道新鲜的泥印。
聂准硬生生止住了脚步，提着一口气缓缓走近帐篷，猛地一把撩开帘布。
一团血红色的东西盘踞在聂校格的睡袋上，大概四十厘米长，强烈的视觉刺激让他脑袋‘嗡’的一声响。
说是一团倒真没夸张，又细又长的四肢像蛇尾一样整个蜷缩起来，包裹住全身，上边盘踞着细小的白色倒刺，外表没有皮肤，看起来像团软肉，表面疙疙瘩瘩凹凸不平。
细细观察，还能看见这团肉球在微微的起伏，像是在呼吸。
下一刻，那肉球听到动静，它蜷缩的四肢展开，很快凑了过来，腹部微微隆起的一张娃娃脸就这么毫无遮挡地暴露在他面前。
聂准二话不说直接提脚踹了过去，那东西呜咽两声往后退了几步，一直往聂校格的睡袋里拱，没有暴怒更没有反击。
聂准还在回味刚刚看见的那张人脸，他应该没看错吧，好像是一张...婴儿的脸。
一人和一个不知道是不是人的东西对峙了一会，聂准秉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开口道：“能听得懂我说话吗?”
肉球听完后身子抖如筛糠。
聂准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我没有恶意，不会伤害你。”
肉球闻言居然真的慢慢从睡袋里探出身子，缓缓露出一张婴儿脸。
聂准心里暗骂一声，忍住了想再一次踹上去的冲动：即便有心理准备，还是十分隔应。
其实静下心仔细看，肉球腹部的脸跟婴儿脸几乎如出一辙，尤其是瞳孔，和人类极为相似，但除了这张脸，其他的身体部位已经兽化地十分严重，不论怎么样都难以和人类搭上边。
难道是受了某种辐射，究竟什么样的辐射能把一个人变成这副模样?
肉球在聂准面前一直没有展露出攻击性，顿了顿，他一字一句道：“听得懂我说话就眨眨眼。”
它闻言眨巴了两下眼睛，然后又往睡袋里缩了缩。
聂准刚想问点别的，突然看见它身下压着一件卡其色棒球服，衣服上染了斑斑点点的血迹，怎么有点眼熟?
等等，怎么感觉聂校格穿过这件外套?
不过他们这次本来就是轻装简行，聂校格就带了一件外套过来，这个外套她好像没带过来吧。
难道是之前进山落在这的，碰巧被它捡了?
聂准指着它身下那件衣服，道:“这衣服谁的?”
肉球以为他要抢，护犊子一样地把衣服拢到身前。
聂准安抚道：“你放心，我不是要抢，只是想知道这衣服的主人是谁。”
肉球顿了顿，抬起腹部的脸嗅嗅睡袋，然后抬起一根触手轻轻戳了戳，示意在这里。
聂准大概懂它的意思，它是想说衣服的味道和睡袋的味道一样，这个睡袋只有聂校格用过，所以这件衣服极大可能就是聂校格的。
既然它能分辨聂校格的味道，如果能利用它找校校，岂不是事半功倍?
这么想着，聂准道：“小肉球，咱们谈个交易，你呢，帮我找这件衣服的主人，找到之后，你想要什么，我可以满足你。”
肉球窝成一团，不为所动。
聂准：“吃的，穿的，玩的，用的，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说话算话。”
肉球还是没反应。
聂准苦口婆心道：“这件衣服的主人是我妹妹，她现在可能会遇到危险，所以你大可放心，我一定不会食言。”
听到‘危险’两个字，肉球从睡袋上弹起来，那张婴儿脸上居然能看出来几分...担忧?
肉球嘴里叼着外套，从帐篷里爬出来，四肢并用朝前走，聂准往一旁退开，看着它默默朝远处走去。
聂准知道它在给他带路，立马跑去另一个帐篷，随便往背包里塞了点物资，就提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