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椅子突兀立在空地上，警察示意他坐上去。
他没有动，直愣愣盯着那把椅子。
那一瞬间，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只是个椅子，又不是要通电行刑，可他的心却狂跳起来，无法抑制。
他不想往前走，一步都不想靠近。
忽然万般委屈，他竟生出了想哭一场的冲动！
“喊哥，你在哪儿？姐，大姐，五姐，爹，你们在哪儿？！”
他很想抱一抱他们，哪怕什么都不说，只是一个拥抱。
这些年，他是如此孤独，他从未意识到自己也会是脆弱的。
“过去！”一个年轻警察大喝一声。
他猛然回神，眼中的畏惧瞬间化为愤怒，渗透冰冷的恨意。
那个高个儿的警察上前，对年轻警察摇摇头，然后抬手示意铁椅子的位置，对他说：“请坐。”
高个儿的声音稳定，态度谦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虽说着“请”，却没有商量的余地。
“我会如实告知使馆的。”他对高个儿警察说。
高个儿点头，年轻警察则不满地“哼”了一声。
他坐了上去，立即有人给椅子上了锁，连着他的手脚一起，都被控制起来。
“必要措施，还请配合。”
高个儿坐在他对面的电脑前，神情放松，仿佛眼前绑个人是稀松平常的事儿。
无关人员离开，房间里只有他，对面是三个警察。
一个高个儿，一个小年轻，一个年岁稍长。
知己知彼，才能做到心中有数。他来龙城之前，就对这里的领导层非常了解，特别是公检法的。
可是眼前这仨警察，他一个都不认识！
今天，他一个大领导都没看到，连刑警队长都没来。
看来，警方并没有掌握多少情况，或许他们只是从乔晓华那里得到了口供，却无法证实。
警察办案讲证据，只要他们拿不出证据，用不了几个小时，使馆就会过问此事——敏启新可是个纳税大户，是政府需要的那种人！
他正沉默思索着，对面的高个儿说话了。
“我们是龙城市公安局出入境管理大队民警，现依法对你进行讯问。”
出入境？！一瞬间，他睁大了眼睛！
怎么会这样？不是刑警找他吗？他还特意搬出了自己的境外身份！
***
龙城市公安局，刑侦三中队，办公室。
谢无终正在忙碌，眼前四个电脑屏幕，没人知道他在看哪一个。
江明月也盯着屏幕，不过是另外一块——办案区的同步监控影像，警察又一次提问，对方只说三两个字，又一次摇头。
阮英剑正跟潞城局的同事通话，有了新发现——敏启新跟喊正坤的关系，远比警方此前掌握得更密切。
办公室内，气氛十分紧张。小钱坐在桌边，看看忙碌的人，再看着眼前的荔枝，咽了咽口水。
他想吃点儿，又觉得不合时宜。
荔枝是哪儿来的？
温柏舟妈妈送来的慰问品。新鲜现摘，据说是私人飞机空运来的，应该很好吃！
小钱这儿正犹豫，张雯、温柏舟和小赵回来了。
“辨认出来了吗？”江明月急切问，见张雯点头，江明月眼睛亮晶晶，心中大呼：“我的张彩云就是厉害！”
在江明月抓捕敏启新的同时，张雯等人跟着一个拾荒模样的人，一直到车站外一个胡同口，那里停了一辆黑色商务车。
那人敲了敲车门，电动门缓缓打开，那人刚要迈步上去，就愣在原地——黑洞洞的枪口指着那人的脑袋！
那人本能往后退，想要逃跑，却撞到了人。
那人回头一看，见对方是个年轻女人，顿时恶向胆边生，挥拳就要打，同时还骂了一声。
对，就一声，因为那音节刚一出口，他已被掀翻在地，晕死过去。
睁开眼，看到自己手腕冰冷的手铐，再次看向对面年轻女人，那人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哆嗦求饶表示“啥都交代”。
只是那人下巴不太好使了，说话口齿不清，一个劲儿流口水。
虽然交代得快，但有用的信息却很少。
说得直白些，他只是个临时工，也是听上头“大哥”的，过来“取东西”而已。
张雯问他“是谁扔的东西”，他从一堆照片里挑出一张，看了半天，又放了回去。
那是敏启新的照片。
“为什么犹豫？”张雯问。
那人摇了摇头，道：“我记得，我跟着那个人，是个国字脸，这人是瓜子脸啊！这还是不是那个人啊？要不，您让他摘了眼镜，再给我看看？”
商务车司机比他还迷糊，车和司机都是租赁公司的。
事实上，敏启新不仅仅在警察眼皮子底下玩儿“变脸”，进入车站之后，他还在开水间搞了一次“变装”，并且完美利用了监控盲区，警方甚至无法找到连贯的影像。
明知道这就是同一个人，提出的证据还要被质疑，但检方又是警察们必须面对的，特别现在信息时代，大众也会提出质疑。
那一堆身份证、边民证、护照，两团填充物，还有两张揉皱了的车票，都已被送去了化验室。锁定、抓捕，都已经完成了，竟然在确定嫌疑人身份上废了这么大力气，这是刑警们始料未及的。
监控屏幕里，出入境那几个正在说话，对方偶尔接几个字，大部分时间都是摇头，然后沉默。
江明月眼睛盯着屏幕，手上也没闲着，非常利索地剥了个荔枝，直接送到他队长嘴边上！
小钱同志看在眼里，联系到俩人的上下级关系，脑中立即闪现一个词儿——“狗腿子”！
关键是，这当领导的也忒不见外，张嘴就吃，吐掉果核，又接过属下手里的纸巾，擦了擦嘴，全程若无其事！
张彩云众目睽睽牵过他的手，现在又接受了他的投喂！江明月心里美滋滋，喂完人家还偷偷舔了舔自己指尖的糖水，甜得他恨不得承包果园！
小钱从警五年，跑了差不多二十多个公安局，唯独在龙城刑警队感受到了震撼！
这边儿，温柏舟一进屋就坐在谢无终旁边，看样子要帮忙了。
然后，小钱同志眼睁睁看着，温警官开始剥荔枝，剥好一个就往搭档嘴边儿送一个。
被投喂的也毫不客气，一直盯着屏幕，咕哝咕哝嚼着，侧身把果核吐在烟灰缸里，又吃下一个。
想到之前“喂饼事件”，小钱对这俩人的相处方式多少有些了解。
一张干巴饼，都能喂出那么多线索来，这么贵的新鲜荔枝，出来的成果肯定更丰硕！
小钱已然把谢无终想象成了奶牛。
正出神，小赵一屁股坐在了他旁边。
小钱就开始神情紧绷——他俩要不要入乡随俗啊？谁喂谁啊？感觉都不太合适啊！
阮英剑对张雯道：“潞城有五起案子，很可能跟此人有关。”
张雯蹙眉，问道：“在郦城的案子之前？”
阮英剑点头道：“是，要早很久。如果能确定，他就是当年那个失踪的孩子——”
阮英剑说着，剥了颗荔枝，往嘴里一丢，发现小钱正愣愣看着他。“你干嘛？”
小钱立即低头说“没事”，他只是有点懵。
阮英剑又对张雯道：“潞城局也有人要来，过会儿他们会联系你们柳大队长。”
张雯点头：“甄局长和贾政委也跟柳队一起呢，大家都关注着这案子。”
阮英剑赞同点头，并再次吐槽：“你们局这个班子，感觉就像开玩笑。”
后来，等柳爱军当政委之后，他搭档的第一任局长，姓曲。
“敏启嘴里的填充物，上头一定有他的DNA，这还不足以证明他有问题吗？”
小赵说着，戳了戳小钱的腮帮子，两团荔枝鼓鼓的，像个仓鼠。小钱立马低头，嘴巴快速动着，不停嚼啊嚼。
江明月摸了一颗，轻轻夹开，递给张雯，同事说着：“那东西材料质软，类似于橡皮泥，丢掉之前已经被他揉成了两团，无法恢复原样。”
小钱吃完了，立马提出自己的见解：“那两张车票？他不是用车票包裹那东西了吗？”
这次是张雯回答的：“监控角度的问题，无法确定他扔进垃圾桶的是车票，而且，他没有用票包裹填充材料，而是分开丢进垃圾桶的。”
小赵叹气道：“就因为有这两团填充物，滚得垃圾桶到处都有沾上他DNA的物件儿。”
“指纹呢？”小钱道：“他碰过那两张票！上头肯定有他的指纹！”
提到指纹，张雯眸色更暗了些。“两张票，用了两个人的身份信息，一个叫庄鹏鹍，这人没换二代身份证，系统里没有指纹信息。第二个，叫巩学海，他的指纹，清楚地留在了两张票上。”
“怎么回事？”饶是走南闯北阮英剑，听到这情况也懵：“你是说，上头的指纹，是巩学海本人的？”
“是。”张雯道：“我们联系到了巩学海的姐姐，她说弟弟早年在南方打工，失踪很多年了。邻居说前年在海城见过他，叫他他不理，还骂人，口音也变了。”
小钱问道：“会不会认错人了？”
“或许。”张雯道：“还有那一沓证件，上头也都有巩学海的指纹，但没有敏启新的。”
还不仅如此，事实上，在那一堆身份证件，以及两张车票上，警方发现了7个人的指纹，一一比对后发现，没有一枚与敏启新的指纹吻合！
尽管，他利用身体挡住了监控，但所有警察都知道，这些东西就是他扔进垃圾桶的！
难道就这样，拿他没有办法了吗？
通过更加精细的比对，大概可以发现蛛丝马迹，但这需要时间，24小时显然不够。
“好不容易才抓住这泥鳅，难道要放他跑？”小钱苦着脸，问出了所有人的担忧。
小赵则摩拳擦掌，一派越挫越勇的架势：“这么难搞，很可能就是那个‘药剂师’了！”